窦景善望着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眸中情绪翻涌。
婉晴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许久,对方才扬眉一笑,举了茶杯一饮而尽:“我竟从没想过,天下最知我心的人是一个女子。”
婉晴挑眉,睨了他:“怎么,歧视女子?”
“不!”窦景善摇头,认真地说:“你跟着我,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婉晴失笑:“我理想没那么伟大,只要赚够一辈子花的银钱,然后混吃等死就好了。”
窦景善一怔,忍不住笑了:“好……一劳永逸的理想!”
“人能做只等吃等喝的米虫是最幸福的。”
窦景善温润的双眸微闪,轻叹:“你说得对极了,我竟无言以对!”
婉晴哈哈大笑起来。
“娘子,饭菜好了。”白氏进屋道。
“端上来吧。”
一道砂锅鱼头豆腐,一道炒鸡胗,一道小葱拌豆腐,一道醋溜花生米,主食是刀鱼小馄钝。琳琅满目,十分丰盛。
窦景善不由笑了:“你们午饭吃得很丰盛啊,早知道我中午就来你们这里吃了。”
“你以后是我要巴结的对象,日后只要有时间,欢迎你上门。”婉晴将一碗馄饨放在他面前:“这是我早起去岸边买的新鲜刀鱼包的,你尝尝。”
她会挑鱼,挑出来的刀鱼都是最鲜美肥硕的,又用了鸡蛋黄拌馅儿,馅儿皮的做法更讲究,用刀鱼骨头熬出的汤代替水和面,再加入适才剩下的鸡蛋清,等下锅煮熟后别提有多鲜美了。一家子都爱吃这刀鱼馄钝,白氏从不爱吃鱼的,也吃了一大碗。
所以婉晴很自信。
窦景善闻着那诱人的香味:“闻着就不错。”夹了一个馄钝咬了半截,顿时啧啧两声,细滑香鲜的香味在口中弥留许久,鲜得似乎让人将舌头都能吞下去。再看那馅儿细白莹润,没有一点腥味,还隐隐透露出一抹青绿,便问:“这绿色是什么青菜?”
“是萝卜缨。”
窦景善一头雾水,出身富贵的公子哥儿从没有下过地,萝卜听说过,不能吃的萝卜缨却是闻所未闻。
婉晴解释道:“是萝卜缨成熟后留在地面上的植物,在很嫩的时候就掐下来拌馅儿、当凉拌菜,味道都很好。我喜欢拌馅儿用。”
窦景善顾不住回答,一个又一个地吃着,似乎在公主府午宴上被弄丢的胃口又回来了。
婉晴为他盛了一碗鱼头汤:“慢点,小心噎着,喝点汤。”
窦景善在那冒着丝丝热气的香味中,突然心内有一股久违的宁静。
吃了饭,他便问婉晴:“有时间没,我带你出去转转,熟悉下临安城。”
婉晴咬唇,欲言又止。
“怎么?”
婉晴便笑:“你在临安那么有名,我和你一起,似乎要引来很多没有必要的关注。”
早上她在街上转着,就听到大街小巷的人都在闲谈,说公主府的拖油瓶窦公子深受陛下宠爱,一年未归,刚回来便被留宿在宫中。
婉晴当时惊讶临安的人这么大胆,竟然敢称呼公主之子为拖油瓶,可随机就又感受到了对方在临安备受歧视嘲讽的处境,不由很同情对方。
她,赵沐轩,窦景善,都是不受原生家庭欢迎的孩子,所以他们之间都有相同之处,彼此理解彼此。
“别人好奇,探视,未尝不是机遇。”窦景善慢悠悠地说道。
婉晴双眸明亮:“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下午一起去吧。”
她来临安,是要赚钱干事业的,总是畏畏缩缩的怎么行!
临安城很繁华,但各种建筑都带了南方特有的柔美与清丽,就是皇宫比起后世的紫禁城,也少了宏伟气息,反而更有一种曲径通幽的园林之美。
婉晴远远遥望皇宫,突然道:“你们的皇帝一定是个非常平易近人的人!”
“怎么说?”
“你瞧,宫外的守卫没有那么多,宫门口也有人走动,说明夏国的皇帝并那么在乎威严,我今日听老百姓们谈论皇宫事,就好像自己家的事情那样随意。”
“是,皇帝舅舅是个脾气很温和的人。”窦景善负手望了那边的宫城。
“那为什么他不给你封号呢?”婉晴突然问道。
这个架空朝代公主的权势还是很大的,自己的亲生子女只要获得宠爱,都可以获得皇室爵位。
窦景善一惊,完全没想到对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随即他的脸色便涨得通红,一抹耻辱在脸上闪过。
过了好半晌,他才目光隐忍地直视前方:“在我小时候,皇帝舅舅很心疼我,确实是要给我封号的,但我母亲后来生的穆家嫡长子,却顽皮恶劣,自幼与我不对付,他撒泼卖乖,逼得母亲出面告诉舅舅我不需要封号。而后我十六岁那年,皇帝舅舅又提了一次,却又被他们穆家人给搅黄了……夏国的公主不许经营兵权,我被逼无奈,只得开始经商……”
说到这里,窦景善突然自嘲一笑:“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我于经商一道竟然很有天分。夏国并不歧视经商之人,所以我才渐渐站在众人前面,只哪怕到今日,众人艳羡我的同时也会说一句我是我母亲带来的拖油瓶!”
他双拳紧握,似乎是尽了全力才没有将怒火爆发出来。
婉晴非常感叹:“所以说老天是公平的,关闭了你面前那道门的时候,也同时开了一道窗,就看你能不能把握机会开窗了。”
窦景善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品味了两句便点头:“这话不错,还好我没有浪费这个机会。”
“有的人根本就没有发现那道窗的存在。和天下人相比,你已经足够幸运,也足够努力,所以才会有今日的成功!”婉晴看着对方:“有没有封号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是公主的嫡长子,这一点是任何人都无法抹杀掉的。你又这么成功,在四国之间的影响力这么大,所以不要心急封号的事,我相信夏国皇帝那么温和平易近人,他一定看到了你所受到的委屈,并决定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候给你一个无人能及的封号!”
窦景善一怔:“你怎么会这么肯定?”
“因为机会是给有准备之人的,而你,一直都在准备之中。”婉晴微笑:“属于你的东西,我相信最终还会属于你!只现在没到时机罢了,而你的皇帝舅舅,也就在等那个时机!”
窦景善怔怔望着婉晴,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你为什么……不管什么事情都这样乐观?积极?努力朝好的方面去想?”甚至还特别会安慰人。
每次与她交谈后,他那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自卑、郁怒、自我否定都会慢慢消散一些。
她就像是那雪后的艳阳,能驱散一切阴霾!
婉晴淡淡一笑,神情坦然:“世间苦难太多了,但美好也很多,倘若每件不如意的事我们都要斤斤计较,患得患失,甚至悲观失落乃至绝望,岂不浪费了大好时光!所以我宁愿相信一切的结局都是美好的,并愿意为之付出努力。”
“就像是你和阿轩?”窦景善的语气充满试探。
婉晴怔了怔,摇头一笑:“我和他是有缘无份的那种,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自然是个不完美的结局。但一件事情的结束,不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始吗?不是吗?”
她望着对方微笑,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这样眉眼弯弯望着对方,竟让窦景善的心通通直跳,好像有只兔子藏在那里,让他又慌又乱,又有一种发现宝藏的欣喜。
婉晴没有注意他的失态,径自往前走着:“这个寺庙的香火挺旺盛的,游人这么多。”
他们是从临安最繁华的那条街道直接上了山,山上有两处寺庙,游人众多,络绎不绝。
窦景善微微定神,跟上前去,随意答了一句,才又问道:“所以,你不介意阿轩为了前程对你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