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窦景善担心地看着她。
婉晴脸色如同外面的大雪一样惨白，蠕动下双唇，轻声问：“刚才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窦景善轻声道：“我也是今早得到的消息。虽然你们之间有误会，但我知道你仍没有放下他，所以想着带你出来散散心……没曾想你还是知道了。”
余音一声轻叹，窦景善望向婉晴的目光，带着一种淡淡的包容与怜惜。
怜惜？
是因为怜惜她在赵沐轩做出决绝举动后还依恋着他关心着他吗？
婉晴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
窦景善微微吃惊。
婉晴的神情如同昆仑山深处的雪莲，霎时清冷淡漠。她看了窦景善一眼，转身出去。
“婉娘？”窦景善忙追了出去。
迎着冷冽的北风，婉晴仰头看天，在雪光的映照下，那天上的太阳就如同惨白的烛光，微弱得几乎散发不出温度。
“婉娘？”窦景善停在她身后，迟疑地喊着她的名字。
婉晴扭头微笑：“我没事，只是天气很冷，有点没精神。”
窦景善静静注视着她，他的眼睛就像是大海一样深沉宽厚：“如果觉得没精神，那就去马车上睡一觉。阿轩那里，你不用太担心，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已经派人打探消息了。”
说着，他笑了笑：“我在汗丹国也有几个铺子，铺子里的掌柜与伙计都最会打探消息，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婉娘，现在都是些道听提说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我们都不知道。再说，阿轩那人，你也是知道的，不管何种绝境，他应该都能绝地反击，给自己找到一条生路。所以，你不用太为他担心。”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像是在安慰生病的人。
或许是他那太过温柔的声音所蛊惑，婉晴忽觉鼻子一阵酸涩，眸中浮现出几点碎光。
窦景善一慌，伸手就想去安慰她，只到了半路又觉得唐突，改轻抚上她的秀发，雪又开始下起来，细白轻柔的雪花飘拂在她的发间，就像是戴了一串洁白的小花，凭空为她添上几分柔美清丽。
丝丝温暖从他的大掌渗透到婉晴的身体里。
婉晴侧头眨眨眼，将那点泪意又逼退了回去。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平淡：“无论事情真相如何，选择上战场，就要敢于承担最严重的后果。他当初做了这个选择，不管成败，想必他都不会后悔！”
出人头地，死于非命，这本就是一道选择题。错了，便万劫不复！
赵沐轩他，其实从来都很坚定自己要什么。
窦景善的眼睛微闪。
婉晴笑了笑：“走吧，在外面冻死了。”
窦景善跟在她身边，没有说话。
“你不是说要教我做菜？”进了屋子，气氛仍然很冷，窦景善就突然问。
婉晴笑了笑，拿出一张纸递给对方：“这是我早起写的几道菜，你看看要学哪个？”
窦景善打开，娟秀工整的字体映入眼帘，写着五六道菜方。
“那就先学这道雪梨养骨汤吧。”
细看了下菜方，便惊讶道：“除了削雪梨，还得用上苹果？这是何意？”
婉晴就笑：“羊肉是大补的东西，吃了暖胃，但也容易口干舌燥上火，所以加了雪梨正好去火清肺。只雪梨不容易出味，为了让汤的味道更加鲜美，加入一个苹果会更好。”
窦景善“哦”了一声：“做菜讲究这么多。也算是门学问了。这道雪梨养骨汤做好后味道如何？会给人惊艳的感觉吗？”
谈到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婉晴就来了兴致：“选用肥瘦得宜的羊骨，小火熬上两个时辰，一出锅便是肉香果香融为一体，最清甜滋补，保证能让你一鸣惊人。”
“那我拿它不管做给谁都能留一个好印象？”窦景善眸光深邃。
婉晴大笑：“对啊，肯定能。”
“那我做给你吃好不好？”窦景善望着她的目光极尽温柔，整个人都如光华自蕴，眼落星辰。
婉晴的心突然噗通噗通狂跳，结结巴巴地问了句：“什，什么？”
窦景善温柔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学会后第一个做给你吃。”
婉晴怔怔望着他发呆。
“怎么，没吃过男人做的饭？”窦景善盛了一碗羊肉汤优雅喝着，看了下婉晴的神情，忽随意飘来一句。
婉晴的脸刹那间就如朝霞一样绯红：“哦……没……吃，吃过……”
她有点慌乱，几乎都说不成个完整的句子。
窦景善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只觉万分可爱，不禁笑出声来。
婉晴傻傻地看着他。
窦景善收了收笑容，微微低了低头看她，目光轻柔如水：“婉娘，如果你喜欢，我日后都可以做饭给你吃。”
他对她的情意，显示得淋漓尽致。
婉晴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了，望着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又为难地住了口。
“你是厨艺高明的师傅，我做了菜当然需要你来品尝，看看好坏。”窦景善轻松来了一句：“瞧你脸红心跳的样子，想到哪里去了？”
婉晴这才意识到对方在逗自己，轻咳一声，语气不太好：“好啊，也算是你的心意了。我心慌什么！”
她潋滟的眸子斜睨了对方一眼，站起身：“不吃了，该回去了。”
她的样子颇有点恼羞成怒，窦景善吃吃笑起来，只笑容的后面，却又藏了无限的冷意。
过了这么久，你还是没能忘掉他！
只是听到一点消息，就方寸大乱！
婉娘，婉娘，李婉娘，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彻底忘记他？
窦景善一双温润双眸，在热腾腾的水蒸气中，透露出无限冰冷。
等将婉晴送回去后，他并没有离开，只站在大门外面，注视良久，徐徐都没有动弹。
轻尘轻墨几个小厮只觉得身体都要冻僵了，犹豫了下，轻尘还是上前轻喊了一声：“公子？”
窦景善忽侧头看他，温润的眉眼明亮如星，唇角上扬，轻轻一笑：“轻尘，你说我们在背后推一把，让赵沐轩死无葬身之地可好？”
温柔的语气，狠绝的话，让轻尘心底一震，面上就带了几分惊愕。
窦景善仍然笑着：“不管我如何努力，她仍是忘不了阿轩！我窦景善堂堂一个郡王，难道就甘于做一个备胎，李婉晴她真是彻彻底底忽略我？阿轩虽是我唯一的知心朋友，但，事关尊严，似乎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轻尘低下头去，不敢发出一个声音。
沉寂良久，窦景善却又长叹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无奈：“罢了罢了，派人去，能帮上忙就帮一点吧。阿轩是我很久前就下的一步棋，总不能就这样白白废了……”
轻尘忙躬身应了声是。
窦景善又望了望那小小的二进院子，眼睛微眯，再给她一次机会，再一次……如果……
他眸光倏忽变冷，转身离开。
“娘子？”圆圆望着翻箱倒柜的婉晴：“您在找什么？”
“哦，圆圆啊，我从禹国带回来的一个紫色小匣子怎么不见了？”
“那个匣子啊？”圆圆想了想，原来是说那个娘子经常拿在手里摩挲发呆的匣子。
她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箱笼：“那时候娘子您不是吩咐我把它放起来，我就塞到那个装毛皮笼子的最下面了。”
婉晴忙走过去打开，在里面一阵摸索，果然找出来一个紫色匣子。
她打开匣子，看着里面那支簪子，素雅精致，那是赵沐轩在怀庆府送给她的礼物。
也算是两个人的定情之物。
她从和兴庄离开，什么也没带，赵沐轩送她的衣服礼物她全部还了回去，只有这支簪子，她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带在了身边，只像个烫手山芋一样，每每看到，总会让她想起往事，那甜蜜又残忍的过去，她便很快就扔给圆圆让她处理。
她出神地望着那簪子，很快就一一个下午过去了。
圆圆几次进来，见她都保持一个姿势，有些担心：“娘子，晚上吃什么？”
婉晴猛地回神，这才发现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她顿了顿，便站起身，伸手将那簪子握在手心，坚定地转身出去。
“娘子？”圆圆问。
“哦，让你娘随便做点吧。我出去一趟。”婉晴随意说了一句，便自顾自出了院子。
圆圆想追上去，却被白诚一把拉住手，沉默的少年看着她：“娘子心情不好，你别去打扰她。”
“可是……”圆圆迟疑。
“我跟去看看。你帮娘做饭吧。”白诚丢下一句，转身跟上婉晴。害怕被婉晴发现，他只远远后在后面。
婉晴加快脚步，来到巷子最深处，那里是冬日也不上冻的湖水，深绿色的颜色，在这寒冬雪日，给人一种冷彻心扉的寒意。
李婉晴一袭黑色披风，更衬得肌肤胜雪，凌风站在湖边，乌发被风吹拂，只脊背挺直，如白杨挺秀。
她面容毫无波澜，眼眸最深处，却冰冷孤寂，如拿最深的湖水。
“赵沐轩，我会彻底忘记你！”她低喃出声，用尽力气，将手中的簪子扔到了湖水正中心。
“吧嗒”一声，那簪子平静的水面上掀起阵阵涟漪，随意隐没在绿色的湖水中。
周围树枯草黄，只皑皑白雪铺陈，婉晴站在原地，许久许久都未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