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在那些黑衣人身上一个个扫过，当掠过那个最纤瘦的人影时，她突然愣住，那熟悉的眉眼，那清秀的脸，与记忆中却不太相符的气质。她不可置信地低喃出声：“观言？”
观言变得黑瘦了些，表情冷漠，但那双眸中还带着婉晴所熟悉的关心：“婉娘，公子要见你，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婉晴浑身一震：“……他，他也来了？”
“是。”观言直视着她：“下了马车跟我们走吧。”
“不！”失态仅仅在那一刹那，婉晴很快就定了心神，语气冰冷如冬日的寒霜：“我与他无话可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
身后又传来一阵闷闷的马蹄声，似是马蹄都被什么给包起来了似的。
婉晴似是有所感应一样，往后看去，一群骑马的黑衣人正往这驶来。她正好与那为首的一人目光对上。那一身漆黑的夜衣，那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那冷漠轻抿的薄唇，那颀长精瘦的身躯，微微躬身，随着马背一起一伏，就仿若是那原始森林里捕猎的豹子，散发出傲视天下的强势。
是他，赵沐轩，是他来了！
婉晴的心仿若有钟鼓锤击，一下一下得敲着她脆弱的心脏，钝钝的疼痛霎时蔓延全身。
她已经做好与过去分离的准备了！所有的爱与恨，她全部藏在了不为人知的角落，她以为，她以为就这样永远不再提起，她就会慢慢忘记……忘记那个人如春潮一般的爱恋，忘记那如同刀割一般的背叛……
可是，当真正又看到他的那一眼，她便知道，她从没有一时一刻的忘记！
精致绝美的五官，淡漠地看着对方，手心里，那根马鞭却越握越紧，就好像是在握着她自己的人生。
骏马在她面前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停下。
赵沐轩低头望着她，视线在她磕破头皮渗着血丝的额头一落，便与她的目光对上，微微侧头，扬起一个极温柔极魅惑的笑容：“婉婉，好久不见！”
婉晴好像突然被灌注了无数的力量一样，猛地从车辕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持的马鞭缓缓举起：“赵沐轩，你来做什么？”
她的语气，就如同这冬日刮在脸上的寒风一样冰冷无情。
赵沐轩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爱恋，愤恨，随即就变得云淡风轻：“我们许久不见，也该叙叙旧。”
“呵！”婉晴冷笑一声，好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叙旧？难道不是来杀我灭口？怎么，我的存在阻碍你在北疆出人头地了吗？所以千里迢迢带着自己的心腹，来再杀我一次？”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极轻，仿若是羽毛刮过耳边。
赵沐轩眉头一皱，薄唇吐出几个字：“你背叛我，跟着窦景善逃到夏国，却还要先发制人吗？”
“我先发制人？”婉晴的目光在那一群全部冷意森寒的黑衣人身上掠过，冷冷地问：“你的手下是否知道你到底是个多么凉薄狠心之人！为了能在仕途上一鸣惊人，不惜杀死手无寸铁的爱人，为了能求得祖父的庇护，不惜抛掉良心，正义……赵沐轩，我真看不起你！”
她那居高临下的姿态，那斜睨的眼神，那不屑的冷笑，彻底激怒了赵沐轩。后者抖动缰绳，往前驶了一步：“李婉晴，你不要欺人太甚！你……”
一句未了，只见婉晴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手中的马鞭快而准地甩到对方脸上，赵沐轩动作极快，迅速往一旁偏去，那马鞭就狠狠甩在了他的肩上，嗤啦一声，那黑衣被撕裂了一条缝。
“将军……”众人惊呼，继而全部刷得把剑抽出来，在冬日的阳光下，那剑锋闪着白色的寒芒。
婉晴被那光芒照在眼睛中，泪水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微微侧头，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溅落在持着马鞭的手背上。
“娘，娘子……”圆圆吓得抱住了她的腿，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赵沐轩却似乎被彻底激怒了，一只手伸过来似乎要捉住她，圆圆忽然迸发出无数的勇气，猛地从马车上扑过去抓住对方的胳膊，对婉晴大喊一声：“娘子，快跑！”
“圆圆……”婉晴没有浪费时间，拿了那边使劲在马背上抽了一下：“驾！”
奇迹般，那马车竟然动了起来，马吃痛，迅速奔跑起来。
赵沐轩胳膊上挂着个圆圆，有些投鼠忌器，眼睁睁看着婉晴驾着马车从自己面前奔过。
其他的黑衣人当然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手持利剑，冷冷望着婉晴就像是在望一个死人。
前后二十名黑衣人，还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训练有素的战士，婉晴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但她望着那森寒的剑，一点惧怕都没有，死在这些人的手下，也比死在赵沐轩手里要好！
带着寒意的剑锋向她身上扫来，婉晴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泛出一抹苦笑，这次的人生终于要结束了啊……
“不要伤人！”一个严厉的命令传来，婉晴微微吃惊，睁开眼就看见有两名黑衣人猛地弯身将那奔驰的马腿砍断，滚烫的血溅在脸上，马车一个趔趄，她便不受控制地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婉娘！”这是观言的声音。
她在地上翻了几个滚，碰在一棵高大的树根上，便不动弹了。
恍惚中，她感受到是谁温柔的手抱住了她，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婉婉，婉婉……”
是赵沐轩吗？
真是奇怪，他不是要自己死吗？怎么她快要死了，他却拿这种温柔得要溺死人的声音喊她？
难道是作为最后的温柔送她一程？亦或是到了最后他终于良心发现，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婉晴冷笑一声，呵，谁稀罕！
若还有来生，希望永世不和他相见！
……
婉晴从昏迷中醒过来，只觉头痛欲裂，周围的一切都模模糊糊，旁边一个女子忙来到跟前，语气急切而兴奋：“娘子，你醒了？”
是圆圆吗？
她难道没事吗？
“太……好了……”你还活着。
婉晴无力笑了笑，就又昏睡了过去。
她似乎伤得很重，在似睡似醒的梦里，有无数大夫来为她诊治，还有很多侍女照顾她，更重要的是，她的耳边总响起一个如泣如诉的低喃声：“婉婉，婉婉……不要离开我……活下去……”
她恍惚中似乎将这个声音的主人给忘记了，只觉得这个声音好烦躁，令人心生厌恶。
她不停地咕哝：“走开，走开……”但大概对方根本听不到，所以也没有按她说的来做。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她突然从一阵鞭炮声惊醒，猛地坐了起来，随即就头痛欲裂，捂了头“哎呀哎呀”地叫起来：“疼疼疼……”
“娘子！”圆圆忙奔过来，埋怨道：“娘子，你头上好大一个伤口，怎么能起身这么猛！”
婉晴不顾头还蒙蒙的，忙一把抓住圆圆的手吩咐道：“这鞭炮声是不是快过年了，咱们的年礼准备了没有？地窖里的东西，我腌制的那些禾花鱼，还有熏的火腿，还有仓库里的一些南阳特产，都准备出来，不要送节礼送迟了……”
圆圆一脸为难地看着她；“娘子……”
婉晴皱眉：“怎么了？难道不是过年？我听到炮竹的声音了。”
正说着，外面就又传来热闹的炮竹声响，还有孩子们一阵阵的欢呼声。
“就是过年了，你听！”她指了外面的白光，忽然发现了什么，迟疑地问：“我们这是在哪儿？客栈吗？”
但这布置得挺华丽的，比她的住所华丽，比客栈自然更上档次。
圆圆担心地看着她：“娘子，你忘了昏迷前的事情了？我们被人追拿……然后你逃的时候摔下马车，碰到了树桩上，磕到了后脑勺，流了好多血……”
那回忆如同放电影一般在婉晴眼前闪过。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圆圆：“我们和赵沐轩住在一起？”
那个在梦中喊着她名字的是——赵沐轩！
那为她请来大夫救治她，请侍女来照顾她的也是——赵沐轩？
婉晴一时怔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圆圆胡乱点头，忽然道：“娘子，大夫说了你受伤很严重，只让你安心静养。你先别想那么多，饿了吧，厨房里有炖的红枣枸杞粥，我去端来。”
说完不等婉晴回答，就快速跑了出去。
婉晴叫了一声，对方也没听见。
婉晴头晕晕的，也没力气多说话，只半靠在床头，听到有人进来，便有气无力地说：“你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急，永远不能听我把话说完，那赵沐轩把咱们两个囚禁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婉晴忽觉奇怪，这人的脚步声似乎有些重，她猛地睁开眼睛，那熟悉的人影便映入眼帘，赵沐轩面容很憔悴，嘴角浮现出一抹奇怪的微笑：“就算是刚醒，你对我还是意见很大！”
婉晴抿紧唇，望着他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