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晴对观言的印象很好，闻言便笑：“我刚喝了一碗红枣粥，倒是喝不下了。”
“这是邵大夫专门为你开的，前几天你失血过重，又发起了高烧，大夫说你随时会殒命，亏得公子去求了一根五百年的人参，邵大夫便开了道独参汤的方子，让人熬了给你喝。你这才渐渐好起来。”
观言解释着，将汤递给圆圆。
婉晴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倒不知道我竟变得这么金贵起来了。五百年的人参啊，我还没见过这样贵重的药材呢？”
“喏，瞅瞅那汤里。”观言指了指圆圆的手上。
婉晴忍不住扑哧笑了：“那也算是我享口福了。五百年的人参，怕是根基雄厚的勋爵之家也不一定有吧。”
观言笑了笑，便正色看向婉晴：“婉娘，公子对你的心意，再也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你说的那些事，他绝对不会做。”
婉晴一怔，神情便有些冷：“是他让你来当说客的？”
“不！”观言轻声：“你还是不够了解公子。他那个人何等骄傲，听了你一席话，他出去便让人去调查虎妞了。我是听了两耳朵，便决定来找你。”
婉晴看着他一言不发。
观言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到底产生了什么误会，但我可以告诉你那时候公子的经历。因为与长公主说好何时出发，又被老侯爷派去的人求情，公子便决定将店铺全部卖掉，将所有银子归拢，总能为北疆的将士尽一点锦薄之力。他又知道这是你的心血，不知道该如何和你开口，犹豫再三，便背了你行事……但他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补偿你！你们那段时间也闹了些矛盾，彼此没有交流沟通过，他正想法子怎样哄你开心时，长公主那边忽然传来急报，让我们立即上路，半个月时间就需要到达北疆。公子等了多少年才等来这样一个机会，自然不甘心放弃，又不见你，以为你赌气出去了，便让我给虎妞留了封信，等你回来时交给你。然后我们便一路兼程，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北疆，一路上每个人都累死了好几匹马，一直到了北疆，公子才有空闲派人往和兴庄送信。等来的却是……一封你的诀别信……”
婉晴的脸上挂满了惊讶。
“那是你的笔迹，你的口气，说什么公子此生难有作为，却偏偏出身高贵，但你却绝对不会委身一个不如自己的人为妾，所以与公子诀别之类的。公子震怒后便是悲伤欲绝，在北疆近一年的时候，我几乎都没有见他笑过，他不停地动用权利，派人往南阳、怀庆府、和兴庄，你的老家去寻找你的线索……就算我们被围困在深山里，他也从没有忘记过你……婉娘，公子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观言是用旁观者的身份来说的，语气平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但却偏偏是这种最不带感情的叙述却更能让人感受到那人在战场上的绝望与不甘……
婉晴轻抚在胸口上，呆愣许久都未说话。
“观言，你，你们……”她的眼眶中渐渐积蓄着泪水，语气哽咽，话说到一半却又停下来。
观言知道她要问什么，忙解释道：“那封诀别信的语气，几乎和你平时的语气一模一样，所以我们几乎没有人怀疑。”
“那虎妞呢？”婉晴问道。
“其实这事的责任在我。”观言看着她，语带抱歉：“是我给她送去的信，当时她神情略微慌张，我察觉到了，但没有太放到心里去。一直到公子收到你的诀别信时，我才突然想到虎妞那时候的表现，甚是可疑，只这是猜测，也无人可提。公子派人寻你的时候，我是十分支持的……”
实际上，是他提出要仔细寻找虎妞，这回就是因为派来的人跟踪虎妞才知道了婉晴的下落。
婉晴摇摇头：“我从来都没有收到那封信……”
“虎妞此人十分狡猾，我们跟着她来到夏国后便失去了她的踪迹，看她躲避的方法娴熟老练，明显是一个从小就培养出来的细作。”
婉晴吃惊：“她竟是……”
观言苦笑：“是啊，也就是说这个局从很早以前就布置下来了，只是虎妞可能刚开始的作用并不在此，后来才做了这事。”
婉晴低喃：“那是谁布置的局？”
观言顿了顿，才道：“这自然就要公子来查了。”
婉晴也陷入了沉思，观言不说话，只那么静静看着她。
大概是重伤的缘故，她变得更纤瘦了，但皮肤却很好，如雪般晶莹，五官也更加精致了……
一年多不见，她真的长大了啊！
“对了，观言……”婉晴喊道。
观言忙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婉晴问道：“你们就这么出现在夏国境内，合适吗？”
观言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所以我们才乔装打扮，扮作从北方而来的商人。”
婉晴这才注意到他穿了一件十分夸张的带着金丝的绸缎，脚上的靴子上还缝了珍珠。
她嘴角带了些许笑意：“这么一打扮，倒真像是老板了。”
观言脸一红，在战场上晒黑的脸皮上，浮现出一抹不太明显的红晕：“那我就先出去了，婉娘，你把独参汤先喝了。”
婉晴捂着肚子，愁眉苦脸应了声。
喝了人参汤，她果然觉得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身躯似乎也有了力道。
“娘子，先睡会儿，有什么事情醒了再说。”圆圆看她跃跃欲试似乎想要从床上下来，便坚定着一张小脸说道。
婉晴忙道：“我先去外面看看再说。”
“不行，大夫说了您要静养，就算醒过来也不能下床。”圆圆板着一张脸。
婉晴悻悻然地躺回被窝里：“好吧，那就等我睡醒一觉再说吧。”
圆圆忙过来为她盖被子。
婉晴闭着眼睛忽然轻握了她的手，语气真诚：“谢谢！”
这却是感谢当时圆圆那一扑身，决意舍弃性命救她的举动了！
圆圆抿着唇笑起来。
等婉晴再醒来就是半夜了，外面黑乎乎的，此起彼伏的炮竹声却没有断过。
婉晴望着那偶尔闪过的白光，轻叹一声：“过年了啊。”
“醒了？”一个人忽然从她床边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婉晴吓了一跳，天色太黑，她刚真没发现床边有人。细看了看，竟然是：“赵沐轩？你在这做什么？”
赵沐轩面不改色将蜡烛点燃，屋内便有了微弱的烛光。
他这才重新坐下来，看着她说道：“你那个丫鬟再不让她去休息，估计人都趴下了。你昏迷这么长时间，她几乎都没有合过眼……”
婉晴听了又心疼，又有些生气：“你不是很有能耐的吗，怎么拿个小丫头不知道怎么办！”
赵沐轩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你的丫头忠心护主，自然会好好照顾你，比我临时找来的侍女婆子要强上几倍。我自然不会强硬命令她去休息。再说，我连自己身边的小丫头都没有办法，还管得了别人的丫鬟吗？“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故意离婉晴很近，目光中带着某种深深的情绪。
婉晴只觉心跳漏了半拍。她清清嗓子，尽可能冷静：“我已经是自由身了，不再是你的丫头！以后还请赵公子……不，赵将军说话注意。”
赵沐轩看着她，忽轻轻地笑。
婉晴皱眉。
对方却极魅惑地微启薄唇：“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你哪里来的自由身！”
婉晴目光疏忽一紧，冷冷地看向对方。
赵沐轩的目光却比她的还要冰冷，带着丝丝寒意：“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是心心念念赎身？”
婉晴一下子仿佛回到两个人在和兴庄朝夕相处的时候，那时候他就百般阻挠，顿时恨得咬牙：“我什么不赎身！在夏国，有多少人排着队等着娶我为正妻！达官显贵的公子也有，一般的商人也有，也就是你，赵沐轩，永远只把我看成是你身边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丫头！”
因为太过激动，她只觉得头晕，在床上晃了两下。
吓得赵沐轩白了脸色，忙去抱住她：“你怎么样？是不是头疼？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大夫说了你不能生气！”
如果他还是先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婉晴或许会更加坚强，但他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语气与她说话，好像她珍若至宝一样。婉晴就有点不受控制地委屈起来：“大夫说不让我生气，但偏偏有人就喜欢惹我生气！”
她灵动的目光中含着水汽。
赵沐轩只觉心口一痛，忽俯身与她互抵着额头，语带痛苦：“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是你非要和我吵，一点也不体恤我重伤未愈。”
婉晴比他还要委屈。
赵沐轩只得低头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
“那卖身契……”婉晴适时提前。
赵沐轩心疼归心疼，但该有的坚持也绝不放弃，当即就警觉地说道：“先不说这些事情，你把伤口养好再说。”
婉晴还想说什么，赵沐轩忽捂了肚子，眉头紧皱：“肚子疼……”
婉晴真怀疑他是装的，但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苍白如雪，眉心豆大的汗珠落下来，似是真的疼痛难忍。她就有些担心了，忙忙问道：“是怎么回事？肚子怎么会疼？”
“去北疆后落下的毛病。”赵沐轩苦笑一声：“厨房里有温着的牛肉板面，我去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