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都督府却没有很快就这样宁静下去,大约是在一个时辰后,有一个意外的访客深夜到来。
其实认真说起来,谢语堂还真的难以相信对方会过来,他以为会是吴安忆,可万万没想到来着居然是吴安忆的母亲——齐王妃。只不过那么长一段时间,她还从未来拜访过,他应该是能想到为何为何齐王妃会过来。
谢语堂心中的意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向齐王妃微微一笑,躬身施礼。
“外头起风了,听说谢都督这段时间的身子一直都不舒服,我们到屋内去谈吧。”齐王妃表情淡漠,但言辞还算是温和,见谢语堂侧身让路,她也并未谦让,当先步入室内,在扑面而来的融融暖气中解开了金丝披风的带子。
她这次不顾夜深露重从齐王府赶到都督府,虽说两家后院距离近的很,可两家对着两条街,若是上了马车从齐王府赶到都督府,最起码得要小半个时辰。谢语堂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似乎是能猜到齐王妃今日赶过来的是有什么事情,他也不多想,随之便跟着进去。
这次是齐王妃悄然前来,身边只带了她年少时期的陪嫁竹溪,在她接住了齐王妃脱下的披风,挂到了衣架上。谢语堂虽说是与吴安忆之间的确是没什么过多的纠缠,可眼前的女子也算是他的长辈,为此让谢语堂十分的紧张。他从熏笼上取了茶壶,为她斟酌了一杯热茶。
齐王妃捧起了茶杯,但为就送到口边,只是暖手般地将掌心贴在杯壁上,半晌后方才道:“这么晚过来打扰谢都督,实在是不好意思,可若是早来,我也是生怕……”
见到她的话到一半又咽住,谢语堂浅笑着接过了那吞下去的后半句,“王妃生怕自己来早了,郡主还在这里吗?这么说,是有些什么话想要单独吩咐谢某吗?”
可实际上,吴安忆只是呆了一会会就被她赶回去了,齐王妃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儿的。谢语堂也不多问齐王妃,毕竟女儿年纪大了,做母亲的管不住也是正常的。
齐王妃抬头看了他一眼,若是论谢语堂此人身份,倒也算是可以,谢氏原本就是世家大族,祖上就是开国元勋,后来便受封了侯爵。到了本朝谢氏又如日中天,大小姐如今还在宫里头当了那么多年的宠妃,其余的男子也都是天之骄子,在朝中身居要职。齐王夫妇从小都是在权力浸泡中长大,对于朝中的局势看破不说破。按理来说,齐王府与镇南候府的阶位相差不大,可齐王府是君,镇南候府是臣,这“吩咐”二字却也不是谦辞,可是罩在此人身上的诸多光环又颇为耀眼,令人一时之间无法定义他的身份。
掌管着的朝中五军,是大燕第一高手的朋友,是京城之中数一数二贵公子们的长辈,和朝中一些官员关系都还算不错,也是天下第一首富李清舟的好友,太子和三皇子都有意招揽,又深得清河郡主与恒王爷的信任,又是受静和郡主青睐两人关系暧昧不清……这些林林总总的加在一起,就算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齐王妃也不可能将他是一个长年在南境不在京城的主儿。
但也正是因为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知道他有着常人无法估算的实力,深居简出的齐王妃这才是会在深更半夜之时,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来到了都督府。
“无论是什么样的话,既然是已经来了,总归是要说的,请王妃不必再多犹豫,”谢语堂视线清扫来客的表情尽收眼底,当下缓缓道,“王妃娘娘所就吩咐的事情若是在谢某的能力范围内,自当领命,若是超出了谢某的能力范围,自然是不会多加口舌,不会有多加口舌,自然是不会对外宣扬,还请您放心。”
齐王妃目光微凝,似乎是按下决心,手中的茶杯不知不觉的放在了桌子上,抬起头来直视着谢语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谢大人,还请救救我家小女。”
听到这样的一个请求,饶是谢语堂这般心志坚稳,脸上也不由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惊讶:“齐王妃何出此言?”
“小女的性子内敛,可是和谢大人还能说上几句话,想来你们之间也是有情谊的。”齐王妃止住了想要澄清的谢语堂,示意他要听自己说完,“你们二人是如何相识,我这个做母亲的无从过问,我这个小女向来聪明,但终究还是不懂深宫之中的勾心斗角,我也不愿让她吃亏。虽说这次是清河郡主择婿是保持着游戏态度,总觉得这一切都会是在她的掌控之中,那些人自然是不会选择针对清河郡主而是我家小女,我也是生怕我的女儿在这件事情之中吃亏。”
“听王妃娘娘的意思,莫非是有人还敢设计郡主不成?”谢语堂的眉毛一挑,眼神之中透露着几分狠厉。
“这京城中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有什么不敢做的?镇南候府世子爷与自家小女的婚事,最为着急莫过于端肃贵妃与三皇子,皇上也是想要退婚的意思,若是这个婚成了,那么镇南候府的立场也是代表了齐王府的立场,甚至还能代表大梁的意思,齐王府虽说远离朝政多年,可一直都是未能忽视的存在,这个分量难道不值得冒险施计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齐王妃的神情极为平静,口气也是十分淡然,可那双渐渐发红的眼睛,和按在桌面上僵直苍白的手指,却出卖了她激动的心情。无论换做是谁,都不愿意自己的爱女受到这样的陷害,身处高位刻意远离朝政,可还是逃不掉权力的漩涡。
谢语堂转过头去,掩饰住眼眸中升起的同情之色。对于这个从前那个开朗活泼、性格刚烈的齐王妃有些印象,她也是听回府省亲的长姐说起过,说是开始这几年的时候的确是很活泼开朗,可后来文熙贵妃的事情一出,齐王妃的性子就越来越恬静淡然,齐王虽说也是将她视作唯一的妻子,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是非常的不错。那时候京城也是有权贵在讨论这件事儿,说是这齐王妃到后来越发的安静,齐王也是为了发妻主动辞官,开始安分做起了闲散王爷。
当年齐王妃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甚至她和文熙贵妃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如何,实在是太过隐秘,太过久远,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或许真相,只是隐藏在了那几个人的心里,谁都不会说出来。似乎这件事情,可能还牵扯到了皇后与端肃贵妃,甚至皇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认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王妃娘娘,”谢语堂沉吟了片刻,方徐徐道,“我承认您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具体的方法,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齐王妃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根本不愿意再详细说下去,但她心里又是非常的明白,不多透露一些的话,是没有办法取信于人的。
“小女的婚事一直以来都是太子和三皇子最为关心的,太子这边早就物色好了人选,而三皇子这边的人选便是镇南候世子,也就是大人您的侄子,谢止寒。而这两家人在背后分别支持着这两位皇子,而陛下也是十分中意。”
“嗯。”对于答案,谢语堂一点都不意外。
“先前王爷也是图一时口快,与侯爷说下婚约,就连两个孩子的庚帖都已经相互交换,原先我与王爷也没多想,事后发现这件事儿着实有些不大对劲。再加之那时候小女在宫里养病,她并不知此事。等我与王爷想要退婚的时候都已经太迟了,而小女说她现如今已经有法子了……”齐王妃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是生怕婚还没退成,就已经有人先对小女先下手为强了。按照如今事情的发展情况,陛下也是问过小女的意思,也是有意想要把镇南候府与齐王府的婚姻给作废了。”
“所以有人急了,因为齐王府的支持实在是太诱人了,若是谁娶了郡主,就相当于获得了齐王府甚至是大梁的支持。虽然说清河郡主在南境的势力也的确是很强,十万铁骑都听命于她,可若是获得齐王府认可,那在后来的夺嫡之路上会是压倒性的胜利。”谢语堂突然冷笑了一下,“在这个时候,郡主的心意早就不是已经是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的了,宫里的人最擅长的就是不择手段,此事太子这方做事的可能性不大,皇后的侄女林馥郁与郡主之间本就有约定,再加之皇后家教甚严,她再不济也不会做出这般龌龊的事情来。至于端肃贵妃……她总是妄想着要再模仿一边当年对待文熙贵妃一样的手法来对待郡主……”
齐王妃闭了闭眼睛,仿佛是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因为接下来要讲的,必定是最核心的部分。
“据我所知,宫里有一种酒可以使人产生一种致幻催情之效。如果一个女子饮用,会将身边的男人误认为心里爱慕之人,从而被药力催动,会主动上前与他呈周公之礼。纵然事后清醒,也会以为自己醉后失德。京城之中的流言蜚语向来多,我也是生怕小女遭受这样的迫害,最终屈身于她不喜欢的男人,最终任人摆布……”齐王妃说道后来,语气渐渐变了,“这也是当年,皇上为何要怪罪文熙贵妃的缘故之一,我不想十几年后的今天,这样的悲剧还发生在小女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