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是做什么都是你没办法真的跟他计较的,对于吴安忆和吴起临两人而言,陈清源就是这么个存在。这两兄妹从小就被陈清源一定程度上的折磨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都沉下来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但还是没敢真正的抱怨一句。他的年纪比谢语堂和吴言奕还长几岁,吴安忆记得很清楚,谢语堂在后来位极人臣,对陈清源还是这么客客气气的。
“来,让我来看看你用来自杀的毒会放在哪里?”陈清源蹲下身子,用力捏着杀手指挥者已经脱臼的下巴,疼得那人双脚一阵乱蹬,面色惨白如纸,“啧啧,居然还藏在牙齿里,还真的是没什么创意,就不能换个地方?”
虽然他的语调十分轻松,可一旁听着的吴安忆和吴起临却不由得背后一震,相互对视了一眼。吴安忆很少见过这样的场面,又见过方才的厮杀,可是没少受到惊吓。
一旦失手就被擒立马就会自杀的杀手,已算是业内最高级的死士了,不仅难找,而且给的价钱非常高,而陈清源在通州到底是查到了什么,以至于让他们这般痛下杀手?吴安忆想了想,应该是和太子亲信庆国公侵地这个案子,她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太子因为这件事儿被皇帝没少斥责。
“哎呀,这就没办法问话了,还是得要把毒取出来才行。”陈清源也不理兄妹两人的脸色,将下巴接上去后带回去审问。吴安忆知道谢语堂的那些偏门折磨人的法子都是从陈清源那儿学来的,她大概知道谢语堂的手段,可她觉得谢语堂所学的不过是陈清源的一半,他最为拿手的手段估计还没给谢语堂见识过。她心想着这名死士怕不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陈清源此人本就是个爱干净的主儿,他拧着那人的下巴端详了好久,也没想出怎么才能就把毒给取出来,后来拧着那人的下巴看了好久,也没想出怎么才能不把手指伸进去就取出毒囊的方法,最后一个不耐烦,抡起手臂来便是狠狠一拳打在那人侧脸上,只听得一声闷哼,杀手喷出一口鲜血的同时,几颗牙齿和一个肠皮小囊也被吐落。
吴起临和吴安忆第二次对视一眼,脸色更是发青。果然还是魔鬼本色啊,心狠手辣比起当年不差毫分……吴安忆看的脊背发凉,能做谢语堂师傅的男人下手还真的有些……
陈清源若无其事地将手背在衣服上擦了擦,咔咔两声便将杀手的下巴复了原位,却又不急着问话,反而先抓起那人的一只手腕用力一拧,顿时腕节俱碎,筋骨寸断,痛得对方叫都叫不出声来,只能如濒死的鱼一般张大了嘴吸气,身体痉挛抽搐着,眸中射出怨毒之极的目光来。
“还敢这样看我?”陈清源冷笑一声,捞起那人的另一只手,顺着腕部一路捏上去,只听得骨碎之声不断,竟将这一段小臂捏得如同软泥一般,那人惨呼着晕过去,没多久又被生生地痛醒过来。
“那啥……”虽然明知对方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但吴起临还是有些看不上去,“停一下手吧,这实在太……再说,您不是还要问话吗?折磨死了就不好了……况且我家三妹从来见识过这种场面,你可别把她给吓着了。”
“对啊,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郡主人还在这儿呢,得要赶紧问话才行。”陈清源冷笑着抓起杀手的头发,将他的头提起,直接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中寒气森森,“比起问话,我还更喜欢拷打一些,你可不要答得太痛快,白让我少了用刑的乐趣啊……”
“清源……”吴起临还想再说,却被吴安忆一把拉着拖到了到一边,劝阻道,“二哥别管,锦衣卫总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咱们插不上手。你也不用顾及我的感受,这是人家的事儿……”
“这样的拷问有效果吗?”
“对方是以命博命的杀手,不狠一点,只怕半个字也问不出来的。二哥你看不惯,不看就是了。这世上的事,哪能都是温良谦恭的?”吴安忆回头看了一眼,叹口气道,“看来庆国公这桩案子不是那么简单啊,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呢。好不容易择婿的事情一过,又有事情了。”
“我觉得有点奇怪,”吴起临皱着眉道,“谁都知道锦衣卫不是好惹的,与其费那么大的心力去对付陈清源,还不如当初拼命阻止住原告进京呢。如果一开始就派今天这种级别的杀手去追杀原告,他们哪里还有命在半路上遇到得劲璇琊阁的人遇到李先生……如今御状也呈上去了,锦衣卫也奉密旨行动了,才有人急着想要灭口,这不是舍易求难吗?”
“说不定庆国公一开始并不知道呢……”吴安忆想了想道,“通州那边的人可能以为自己能想办法处理好,该通知的人也没通知,没想到被二哥和李先生遇上,让原告顺利进京告了御状。被牵扯进去的人这才有些着慌……”
吴起临摇了摇头道:“如果庆国公一开始并不知情,那大不了也就是个纵容亲族的罪名,何至于为这个追杀锦衣卫?难不成可是掌握了什么证据吗?”
“这有可能,陈清源查到的或许是其他的事情,也许追杀他的人根本与庆国公无关,也许按照他那个脾气出门就添了新仇家,”吴安忆耸耸肩道,“其中的可能性太多了,我不爱琢磨这些,挺烦的,让陈清源他去操心好了,等他查清楚了,我们直接去问答案好了,省得在这儿胡猜乱想的。”
“啊!”吴起临突然惊呼了一声,吴安忆被哥哥吓了一跳,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陈清源扔一条死狗一样把那杀手软绵绵的身体丢在了地上,从怀里摸出一条丝巾擦手,两道弯如新月的眉毛攒在一起。
“怎么了?”吴安忆问道。
吴起临神色有些凝肃,慢慢答了两个字:“死了。”
“咱们世子爷的眼力不错,”陈清源斜斜地飞来了一个眼神,“的确死了。真是可惜,白费了我这么多手脚来搞他,没想到他嘴唇下方也涂了巨毒,伸长舌头一舔就死了,也真的够怪恶心的,他也不怕自己不想死的时候一不小心给舔着了……”
“那问出什么没有?”吴起临走近了几步,看了看地上那青肿可怖的死尸面容,很快就把视线挪到了一边,“他好歹是个领头人,嘴里总有些线索的。”
“他只说了四个字……”陈清源面无表情地道,“没有结束。”
“什么意思?”吴安忆问。
“就是这件事还没有结束的意思。”陈清源飞起一脚将尸体一踢数丈远,骂了一句,“妈的,我还用他来告诉老子没有结束,这一路招惹我,就算他们想结束我还不想呢。”
“呃……”吴起临看着那副尸体,擦着冷汗,“怎么说你现在也是个锦衣卫指挥史,不可以骂粗话,太不文雅了……”
“哟,”陈清源笑着凑过来,眉梢眼角尽是风情,“世子爷长大了,知道是要文雅了,过来告诉哥哥,一般的文人都是怎么跟你说话的?”
吴起临连退数步躲到了吴安忆的身后,不知有多后悔自己嘴快,赔笑着道:“也没有啦,我们的指挥史聪明又能干,我难能说你呢。”
吴安忆甚是觉得,自己的哥哥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在陈清源面前这么怂,不由得轻笑几声,眼神带着玩味似的看着吴起临和陈清源。本朝民风开放,吴安忆又不是没见过龙阳之好,对于这种事情她的接受程度还是很高的。
陈清源自然是不知道吴安忆心中所想,他要是知道了估计都要吐血了,他连连冷笑了几声,道:“还聪明又能干,这话你还是对着别人吧。对了,咱们大梁那位清河郡主现在不是在招亲吗?现在情况如何,招到没有?”
言豫津一时非常讶异,看看萧景睿,他的表情也同样吃惊。
其实自从离开树人院后,吴起临就不常有机会与陈清源见面了,所以并不知道他对清河郡主有什么看法。但无论如何,吴言奕贵为郡主,品行高洁众所周知,陈清源身为锦衣卫,也算职属朝臣,实在不宜用如此嘲弄的语气来谈她。
“郡主到底选了什么样的夫婿?”陈清源甩了甩头,刺目的白发在青丝,“这样大规模的比武,总能挑几个不错的人出来吧?”
“尚未确定,明天还有场文试。”吴起临叹息道,“可是还要跟清河郡主比武呢,输了就没指望了。我看入选的几个人中没有一个是她对手的,也没发现她对谁特别喜欢,看来这次她是不打算嫁了。”
吴起临唇角微翘,取笑道:“瞧你这样子,还有些不服气吧?”
“本来就是嘛,”吴起临仰起下巴,“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她不认真考虑一下?不就是因为我与她同宗族,比我年长嘛。”
“你其实是很好的……”难得陈清源竟然没有泼他冷水,“不过对她而言,她还这样的。”
吴起临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酸溜溜地感慨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喂,”吴安忆哭笑不得地踢了他一脚,“别乱念啊,你说谁老了?你还真的把这次择婿当回事儿了啊?”
“啊啊啊,”吴起临赶紧捂住嘴,“说错了说错了,该打。不过我的意思你们明白的,就是遗憾自己没有早生几年嘛……只可惜我与她同一宗族还比她年纪小,实在是太让我难过了……”
“我对什么铁定出局的候选者不感兴趣,”陈清源淡淡道,“倒是这次谢语堂的行为很是让人注意啊。我在草地上躺着的时候就听你们两个叽叽咕咕不停地谈他,这个孩子怎么说也是我曾经手把手教出来的,怎么?郡主可是中意他?”
“我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我可瞧不上他。”吴安忆似乎是被陈清源说中心事一般,自己有些心虚。
“看来郡主的眼光还真的挺高的么,就凭无忌这样的条件,京城里的那些名媛贵女可都是眼巴巴的盯着他呢。”夏冬的眸色中掠过一抹笑,“怎么说也是个大好男儿,太子与三皇子都争相延揽,身价倒是摆得比清河郡主还要高的样子。有这种人物出现在京城,难免很多人都盯着。”
吴安忆和吴起对看了几眼,用眼神大略沟通了一下,最后是世子爷上前一步,正色道:“既然提到了,我们也要解释一下。刚才你听到的对话大多是我们的臆测,有些还是跟朋友闹了别扭,不高兴时的赌气之言。谢语堂也是我们二人的朋友,入京后也并无任何不轨的行为,请不要因为听了些闲话就对他有所偏见……”
“放心,”陈清源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正经的表情,不由一笑,“自然要先查的。我们也不会什么捕风捉影的事情都在皇上耳边说,当锦衣卫是传流言的人么?再说了,郡主的前未婚夫还是我的下属呢。”
这个回答听起来当然还是不能让人满意,但若是再强行多言,只怕更会增加陈清源对谢语堂现如今所筹划之事的兴趣,何况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让人家听去了,只能怪自己警觉不够,也不能怪人家听者多心。
“看来今天是不会再有不速之客造访了,”陈清源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的样子,随手整理了一下衣衫,道,“一起进城吧。小临的马给我骑,你们两个骑郡主的马吧。”
“啊,”吴安忆叫苦道,“我们两个兄妹挤在一批马上,不大好吧……”
“过来跟我一起骑也行啊,”陈清源轻飘飘地笑道,“不然郡主来吧,正好你的婚也退了,不妨考虑考虑在下?”
吴安忆瞬间脸一白,同时使劲摇头。
“那就只好委屈你们了。小临快牵马过来。”
吴起临听话地将正低头自在吃草的坐骑牵来,一面将马缰递过去,一面低声道:“清源,要不要先裹一下你的伤口?好象有些渗血出来……”
“到底还是你体贴细心,”陈清源微微一笑,“不妨事,进城后再彻底处理吧。”
“陈大人真的受伤了?”吴安忆关切地伸过脑袋来,“伤在哪里?”
陈清源瞥了她一眼:“你才知道啊?这些杀手不是省油的灯,再说不真的见些血给他们看,哪有那么容易就引得出这个缩头缩脑的死人?”
吴起临看了一眼数丈外的那具尸体,皱眉道:“这个人不管了么?”
“一个不会再开口的死人,不过就象是被主人丢弃的一柄废刀一样,捡来做什么?”陈清源的语气带着几分冷酷,“回去让大理寺的人拖去埋了就是,摆在这儿也够烦人的。”
“也只能这样了,杀手的身上一定很干净,大概是查不出什么线索的。我们还是走吧。”吴起临扳着马鞍,翻身而上,吴安忆也跟着跳上马,坐在了他的身后,他乐得把马缰朝后一丢,什么都不管。
“喂,没骨头啊,你倒靠得舒服呢。”萧景睿笑骂了一句,倒也没太计较。此时日脚已是西斜,微微的马嘶声中,三人两骑拖着长长的影子,直奔京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