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北往后退几步,耳根有片火烫,这对他来说是很新奇的感受。
越灵溪嘴角一抿,再向前凑,蔺北躲开她,立到窗边,道:“你如何得知我生病的?”
越灵溪放弃捉弄他,轻笑:“那日在温池边,我看到很多安神药物,一般老年人用都会固定一两种,可是,那里太多种类,我就怀疑是你。”
蔺北回头深看了她一眼,道:“你当真与传言不同。”
越灵溪仰头笑出满口牙齿:“蔺大人识人依据传言么?这话你说过太多次了。”
蔺北默了默,道:“我以为我会很讨厌你。”
越灵溪一听,心头莫名一跳,有些不会接话,似乎喜悦从深处溢出来,只一丝,却甜蜜无比。
“嗯?”没有听到回声,蔺北低头去看,女孩眼里散着星星,透出一片欢喜。他快速移走眼睛,再不敢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的眼神似乎有魔力,他总想陷进去。
“我没听清。”越灵溪双颊的小酒窝一突一突,无辜又狡黠。
蔺北敲敲窗棂道:“你想出去吗?”
越灵溪知道蔺北不好意思了,也不去揭穿他,这样的话能经他的嘴说出来,已经很难得。她快速点头:“想,但是,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蔺北身体微僵,略迟疑道:“我要出城办事,你要不要一起?”
越灵溪头如捣蒜:“要。”
夜晚寒冷,越灵溪实在想不到这个时候他为何要出城,却也不多想,刚给自己裹上大氅,就被蔺北一揽,跃过院墙,躲过府内护卫生,到了街上。
私事?
越灵溪心下更是疑惑,忍着不问。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腰间蔺北强有力的手传来的劲道和温度,听着耳边穿梭而过的夜风,身边无根飘浮,享受着自由穿梭。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越灵溪都未感觉蔺北呼吸急促,就被放下来。
旋即他清冷的声音传来:“睁开眼睛。”
越灵溪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夜空让她不禁低呼出声:“好美,好多星星!这是哪里?”
“废弃掉的云宫,上代皇后被关禁闭的地方。”
上代皇后?
越灵溪有所耳闻,当代皇后是左丘国嫡公主,嫁入北江前,不知为何原皇后突然疯癫,被关在云宫,是以左丘嫡公主做了皇后。
“怎么来这里?”越灵溪不解。
“我有时会来,这里清静,地势高,可以看到平日不常见的风景。”蔺北俯身躺在屋顶上,藏沉毛氅在身下皱成一团,墨色长发随势飘散,任由夜风吹摆。
“你也和传言不同。”越灵溪哪里见过这样放荡不羁的蔺北。
“哈哈哈,”蔺北突然放声笑起来,“如你是个男子该多好,可谓挚友。”
“你这样笑好痛快。”越灵溪学他躺下来,有些冷,往他身边靠了靠。
“我本就不像女子,你不必拘泥,就当我是个男人。”
一颗流星划过,越灵溪敏锐捕捉到,快速许了愿望。
“你刚刚看到流星吗?”蔺北问。
“看到了!怎么?你许了什么愿?”越灵溪问。
蔺北默了默:“等你提醒呢。”
越灵溪讶异:“我许愿呢,哪有时间提醒你!”
半晌,蔺北没说话。
夜风越来越凉,尽管衣衫很厚,还是浸入皮骨,越灵溪打了个颤。
她歪头看了蔺北一眼,道:“你不说有事?怎不见动静?”
“这就是事。”
终于出声了,这样言简意赅。
冬日夜半,跑到屋顶上吹风,越灵溪明白了,这蔺北却原来是个叛逆小孩,平日见他举止仪态端正恭谨,进退有礼,处处讲究,不想骨子里却是另一番精气神。
“我有些冷,能否靠你近些?”越灵溪试探着问道,她已经碰到了他的衣衫,再靠近就逾越了应有的距离,她怕他不开心。
蔺北没说话,却起身将自己的长毛大氅解下来盖在她身上,复又躺了回去。
越灵溪缩缩脑袋,直到大氅爬上脸,鼻尖传来清冷的凛冽清香。
“你不是越灵溪。”蔺北将身边人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那个顽劣之徒,何曾这样小心翼翼过。
越灵溪一惊,头往外伸伸,露出眼睛,忽闪忽闪:“你是被冻糊涂了吗?”
“越灵溪从来不会这样说话。”蔺北语气重重。
这是,被她气过吗?
越灵溪心里想着,她在布册上见到原主提到蔺北,语气很是不善,看样子,他们是有过什么不开心的事。
“我忘了,从前丝毫记不起来了。”越灵溪不想说自己的穿越身份,她想用纯粹的身份生活在这个年代。
“忘了不假,从来不知也未尝不是。记忆并不能让一个人习惯和语气都截然不同。”蔺北支起上半身,侧身看着她,墨发在他脑后铺成一片,夜色下有淡淡莹光。
越灵溪看的痴了,忘记了回答他的问题:“你说你一个男人,怎么能长这么好看!我一个女人,都不好意思照镜子了。”
“呵,呵呵。”蔺北笑起来,笑得很得意,和以往的笑都不同。
越灵溪看的一脸鄙夷:“我要不要把你这个小癖好告诉天下人?”
“哈哈,我祖父都不会信,你只会给京华一霸添个梦呓的美名。”蔺北更是不再拘谨,笑得全身都在颤抖。
越灵溪看着他,道:“蔺北,其实,你就是个孩子,很幼稚的那种。”
“是啊,因你说可以同你坦诚相见。可惜,你却有所保留。”蔺北收了笑意,换上一腔幽怨。
越灵溪一噎,竟原来,他是在套自己话吗?
“你知道的都比我知道的多,我有什么保留。如果你硬要说保留,也只有刚刚许的那个愿,你不知道。”
蔺北顿住。
越灵溪还等着问自己许了什么愿,谁知他理都没理,又躺了回去。
“如果你没有心上人,我也入你的眼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反正自己在他眼里是个男人,那就索性随心所欲了。
“应该不会,我于这些事并不在意。”蔺北回答得干脆又肯定。
越灵溪盯着遥远的夜空,埋怨他:“说那么快,害我数错了星星。”
蔺北不语。
两人陷入沉默,最后还是女孩受不住,打了个喷嚏。
蔺北才依依不舍起身,将自己的大氅把她裹严实,长臂一揽,又跃入夜空。
回程的路上,越灵溪眼睛睁的大大,想要看清夜晚的京华,可处处黑暗,唯有街道被月色映出银白。
重回到倾云轩,蔺北放下越灵溪转身就走。
越灵溪拉住他。
“蔺北,就睡在这里吧。我忘了从前,不知道身子是否干净,但此时的我,灵魂是清洁无污染的。我想多靠近你一点,待离开后,漫长的岁月里可以有更多回忆。我不要更多,你不离开倾云轩就好。”
越灵溪心里无比的鄙夷自己,又为自己的勇气竖拇指。
她告诉自己要活在当下,不留遗憾。
蔺北看着拉着自己衣角的香脂小手,再看看它的主人那双祈求的眼睛,轻轻拔开手,在床上坐下来。
越灵溪见他同意了,心头像散开的蒲公英,角角落落都满满当当。
“你睡这里,我睡外面。”
越灵溪自床上抱起一团锦被往外去,躺在塌上,嘴角的笑还散不下去。
折腾了一天,明日又得早起,越灵溪很快睡过去,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在碰她。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夜色中蔺北双眸色格外晶视。
越灵溪一惊就要坐起:“怎么了?出事了吗?”
混沌间,她嗓音沙哑却不自知,只盯着蔺北生怕有事。
蔺北摸着她额头,手里端着一碗药:“你受了风寒,不停咳嗽,又热起来,一直说胡话,把药吃了再睡。”
越灵溪这才感觉身上有些酸痛,但并没有更多不适,见蔺北眼里全是血丝,想也不想端过碗一口就喝下去。
蔺北眉头一皱:“不苦吗?”
越灵溪摇头,笑:“不苦啊,我从来没想过能喝到你端的药。”
蔺北正色道:“看是热到不行,胡话说起来没完。”
说完,他一把将她抱起进了里间,放在床上。
越灵溪挣扎:“不要,我不能睡这里。你好干净,我不能坏了你的规矩。”
“闭嘴,睡觉。”蔺北将她往里推了推,在她身边躺下来。
越灵溪想要拒绝,浑身却毫无力气,只好由着他。
睡梦里,好几次感觉有人和她说话,触碰她,她都睁不开眼睛,答不出话。
待她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春杏在一旁侍候,见她醒来,极为欢喜。
“小姐,您醒了?有什么不舒服没有?您先等会。我去告诉姑爷。”
越灵溪一句话没说上,小丫鬟就噔噔噔跑走了。
越灵溪看着外面的天色,就知道越家议事过了点。
她坐起来,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烧不知何时退了,一身轻松。
蔺北进来时,越灵溪正穿着一身南丝手织垂衣给自己束发。
蔺北眸子暗了暗,上前接过发梳,道:“给你梳个同我一样的,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