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北默了默道:“我想最终确认安崇丘有没有问题。目前看来,他除了对你别有用心,其他的还真没什么事。射杀你的,还是另有其人。”
越灵溪轻声道:“我知道不是他。”
蔺北脸黑下来:“你该相信的是我。”
越灵溪觉得有些好笑,又不忍拆穿他,只好降下阵势问:“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认亲。”蔺北道。
“认亲?”越灵溪不解。
蔺北挑眉:“认亲之前,需先找你的父亲问个明白。”
越灵溪更是疑惑,不知他在说什么。
“你好好休息,等我消息。明日不准出府。”蔺北将被角给她掖好,熄掉烛灯,回了倾云轩。
春杏对此一无所知,她早睡的沉沉。
梧桐靠着窗看着外面,见深夜蔺北离开,眉头锁起来,又是一阵叹息。
待到第二日,越灵溪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梧桐早已在床头等候。
越灵溪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梧桐是谁,不禁摇摇脑袋笑了:“梧桐,让你见笑了,我平日并不是这么懒的。”
梧桐轻笑:“少夫人真性情,梧桐有幸能侍候您。少爷特意交待昨日您累了,让您好好休息。来,先起来漱口,奴婢给您煮了润喉汤先喝一些再用饭。”
梧桐轻声细语,手下动作轻柔,先是拔大炭火,再服侍越灵溪穿外衣,又递上温水静面漱口,最后才奉上一小盅煮的粘稠的山楂水。
越灵溪任由她侍候着,竟没有春杏服侍时的别扭与不自在,似乎梧桐这样很是再自然不过的。
梧桐见她笑,道:“少夫人,您一直在笑,是奴婢做错什么了吗?”
越灵溪摇头:“没有,我觉得自己成了老慈禧,好像都没了生活自理能力。”
梧桐好奇:“什么是老慈禧?”
“一个传说中喜欢被人侍候的老女人。”
梧桐捂嘴轻笑:“少夫人说笑了,您可不老,您也不喜欢被人服侍。”
“哈哈,”越灵溪被她逗的大笑,“老与不老是心态上的,我心里早已老了。倒是你,怎么看出我不喜欢被人服侍的?”
“刚刚奴婢给您穿外衫时,您直接接过去自己穿的,没有让奴婢给您架衣。净面也是,都没让奴婢碰水。漱口的水也没有给我。”梧桐细数着。
越灵溪道:“哈,你好细心。不过,你真的很让人舒服,很让人喜欢。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梧桐连忙道:“少夫人说笑,奴婢只是奴婢,生来低人一等,是没有资格和主子做朋友的。少夫人切莫再说这样的话。”
越灵溪见她脸起急了,也不再坚持这个话题,而是反问道:“你今年多大?我觉得咱们俩人差不多大。”
梧桐道:“奴婢属兔,与少夫人同岁。比这个云院大十岁。”
越灵溪一听有话:“比云院大十岁?这有什么典故?”
梧桐自觉语失,赶紧补偿道:“少失人有所不知,奴婢原本在大学士府里当职,后来去了校场。昨日少爷将奴婢派回来侍候少夫人。”
越灵溪自当听不出她话中话,伸伸懒腰道:“蔺北呢?在府里吗?”
“不在。天刚亮就出府了,少夫人有事可以吩咐奴婢。”
“那吃饭吧,吃完去倾云轩。”
梧桐应着下去安排。
越灵溪看着她出了院子,去了她住下的屋子转了一圈,待梧桐再回来时,越灵溪已经坐在厅中等着开饭了。
桌上的饭菜很丰富,荤素搭配得益,很是合越灵溪胃口。
待用完饭,越灵溪到了倾云轩时,那边的人早已烧好炭火,并将蔺北案头的书全部给越灵溪整理好放在了几案上。
“这都是你安排的?”越灵溪问。
梧桐摇头:“少夫人,是少爷吩咐的。奴婢只是刚刚告诉他们您饭后会过来。少爷对您真是很上心。”
越灵溪酒窝深深,埋首开始翻起书来。
第一本是北江日志,她已经看过好几遍,看都没看直接就放到一边。
接下来几本也大多是讲风土人情的,大多她也都看过,略翻翻也扔到一边。
直到一本奇草异药的书,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好好翻了起来。
刚翻开书,一页纸片掉出来。
越灵溪好奇地捡起来,字迹劲力,笔锋锐力,内容却温柔无比。
“北方等灵溪。”
是蔺北写的,特意留给她的。
越灵溪瞬时被一层水汽覆住视线,短短几个字就让她满心化成了水。
第一次,她感觉到他的心已经深到何种地步。
她很难想像那个冰坨一样的人,怀着怎样的心情,用怎样的表情写下这句情诗。
眼里的水汽淡了些,心里的水却更满了些。
梧桐见越灵溪奉茶进来,见越灵溪拿着一张纸片一动不动,好奇地看过来。
“少夫人,您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越灵溪慌张地将纸片往书里夹。
梧桐见那是本写药草的书,问道:“少夫人对药草感兴趣?您刚扔掉的那些话本子不是更有趣?”
越灵溪随意答着:“嗯,喜欢花花草草药药。那些话本子没什么新意,都是被玩烂的梗。”
梧桐将茶放下,道:“少夫人,您喜欢待奴婢哪日回家,将奴婢家里的药书给您带来。”
越灵溪好奇:“你家里有药书?”
梧桐点头:“是啊。奴婢祖上是做行脚医的,到了我父亲这一代,他去的早,我娘那里还怀着我。后来遭奸人陷害,不得以我娘将我送入大学士府为奴,保全性命。奴婢命浅,没福气学得祖上半分。不过我娘将世代的医书都保管的甚好,说将来奴婢有了孩儿再捡起来。”
梧桐说到最后,低笑起来:“奴婢现下已经成人,却不想成家。我娘这辈子太累,如若没有我,她过的可更自在些。”
越灵溪拍拍她的手:“各人命不同,想法也不同。有孩子是血脉延续,是盼头。你这样说,是在埋怨少爷没有将你的婚事放在心上吗?”
梧桐忙摇头:“少夫人,您可千万别打趣奴婢,奴婢自幼在府里长大,骨子里流的已经是侍候人的血,也过不回正常人的日子了。”
越灵溪道:“人生来平等,哪里有贵贱之分。你不可这样想,你的婚事我做给你作主的!”
越灵溪揶揄梧桐,将梧桐弄了个大红脸。
越灵溪也不再逗她,催她回去取书:“今日无事,索性你现下就回去吧。看看你娘,问问她,是否可以将书借来我看几天,看完再还回去。如若涉及到家族秘密,那则不必为难,我也能理解。”
梧桐忙应着:“少夫人多虑了,奴婢的所有东西都是主子的,哪里来的秘密。奴婢听命,这就回去,两个时辰便可回来。”
“不急,你明日回来就可,陪你娘好好住一晚。”越灵溪吩咐着,还着人选了些补品让梧桐带回去。
梧桐领命去了,越灵溪安静下来一直看到华灯初上,也未停下。
她在书中找到了连心苏的介绍,果真恶毒无比,无法解毒。一般世人为显示对另一方忠贞才会用此毒。
除了不能对其他人动情,也不能与其他人过分接近,否则将受到剧毒侵蚀,剧痛不已,且一次比一次加重,直至死去。
更为狠毒的是,无论哪一方有了对另一方不轨行为,双方都会受到毒侵。
越灵溪看的心底直冒凉气,她太低估了长阳公主对蔺北的心。她在约束蔺北的同时,也将自己死死的束缚起来。
她这是抱了此生非蔺北不许的决心,将自己的性命挂在了蔺北的身上。
蔺北必深知如此。
那那日蔺北毒发,长阳公主岂不是也同样经历了一样的痛苦?!!
越灵溪不敢想下去。
第二日一早,蔺北带长阳公主一同吃饭,他们是否提过前一晚经历的痛彻心扉的痛?长阳公主可否记恨蔺北?!
越灵溪突然明白了蔺北不让她出府的良苦用心,除了暗中想要杀害自己的人,更重要的是,要防备长阳公主杀自己。
只要她死了,长阳公主便不必再担心受到噬心蚀骨的痛,见一个杀一个。
越灵溪长呼一口气,暗箭未明,明剑又来,她眉头锁得紧紧,不光为她自己,更为蔺北。
此后,她和蔺北该何去何从,她该怎样做,才能不伤蔺北的心,又不让他受到毒侵。
越灵溪觉得头痛,放下书轻揉太阳穴。
天已经黑透了,蔺北还未回来。
她又坐了会,拿起书打算带回云院接着看。
刚站起身来,眼前多了一个人。
梧桐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少夫人,我将书带到云院,发现您还没回,特意来接您。”
春杏在一旁不满地直瞪眼,一整天,她一句话也没说上。
梧桐在时,她搭不上话,梧桐走了,越灵溪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除了问是否用饭用茶,半句话也没说。
眼见越灵溪起身,春杏说话的机会来了,却被梧桐抢了,她满腹都是不满。
“梧桐,你可真是的,寒气都不褪就进来,也不怕给少夫人染了风寒,真是没有规矩。”
梧桐也意识到不妥,正要谢罪,越灵溪开口了。
“春杏,怎么说话呢!梧桐为了我回家取书,连家人都没陪,连夜回来。你与她同为姐妹,连口茶都不帮她喝上一口,却说这样的话,你家小姐我何时这样弱不禁风了?”
春杏连忙道:“小姐,春杏僭越了,请小姐责罚。”
越灵溪撇她一眼:“自己知道就行。”
梧桐赶紧道:“少夫人您抬爱了,春杏提醒的对,奴婢未曾意识到规矩,这对主子是大不敬,奴婢往后多注意。请少夫人不要责怪春杏。”
越灵溪睇了春杏一眼,道:“春杏听到没有?凡事不要自以为是,你和梧桐都是离我最近的人,往后我还需仰仗你们两人,你要多向梧桐学,不要总是毛毛躁躁的。”
春杏紧着回答:“是,小姐,春杏记下了。梧桐,请你不要太在意,刚才是我嘴快,你别太在意。”
梧桐忙着回礼,一段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越灵溪急着回云院,见二层的书房几案上多了厚厚的一摞书,都是梧桐带来的,足足几十本。她问了好几遍,这些书不会是她自己背来的,梧桐都笑着回答说不是,有人帮忙。
越灵溪也不再多问,将情谊记在心里,坐下来翻起书来。
梧桐带来的书,明显比蔺北的涉猎更广,很多病症十分详细。越灵溪看着丝毫不怀疑,一个人如若仔细研究这些书,必将能成为一个好的大夫。
但是她的兴趣并不在此,她有更心焦的事。
开始春杏和梧桐两人都在一旁侍候,后来春杏不停打呵欠,越灵溪让她下去歇息。
反倒是梧桐,陪着越灵溪坐在一边翻着医书,看的很是入神。
越灵溪心里有了主意,看样子梧桐的娘也没放弃让女儿继承衣钵,识字通学的本领还是教的很好。
这些书大多是古言,再加上很多注解,越灵溪看的很累,却强撑着翻看着。
梧桐看在眼里,问:“少夫人,您是在找什么吗?您告诉奴婢,让奴婢帮您一起找吧。”
越灵溪想了想,道:“也没找什么,就是在找一些少见的毒草物,你如若看到,不妨给我看一眼。”
梧桐应着,也像越灵溪一样一目十行的翻看起来。
不知外面几更天,主仆两人还在翻着。
突然,梧桐又找到一处,拿给越灵溪看。
“少夫人,您看,这里有一处我祖爷的手记,说他见了一种很古怪的毒,名字没写太清,好像是什么苏。说是一种情毒,不论下毒还是解毒,都十分恶毒。”
越灵溪本来已经疲到极点,梧桐找到几种毒物都不是,现下突然听到这一处,她一激灵,道:“快拿给我看看。”
梧桐将手记递给她,指着一处潦草处给她看。
越灵溪一见差点晕倒,这哪里是字,分明是乱涂乱画,如若是她,估计这本会被放过去。
可是眼下,她不得不耐心让梧桐辨认给她看。
“中毒基本无解,唯有一法,取第三者每日晨间腕上血,哺养其中一人九九八十一天,且其中一人需独独心仪第三者,方可解毒,少其一,其人将亡。”
越灵溪如同被雷电击中,停留许久,梧桐唤其几次都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