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中夜凉如水,蔺北心急如焚,丝毫感觉不到冷。他愤愤地踢起地上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长出来的植干,却不防植干竟没被踢倒,他的脚却疼痛无比。
这一痛,让蔺北突然惊醒,他蹲下身看着植干惊喜不已。
青族,历来是个神秘所在。
但是人,就要与外界有所联通。
这铁杆就是为外人所设立。
只要找到这铁杆,将青族的信物埋在其下,不出一个时辰,自有人来接进入。
蔺北哪里来的信物,他自是不能用这个法子,他用的法子,是乐月在大漠里几进几出才琢磨出的法子。
蔺北拿出随身短刃,在距铁杆不远处挖起坑来。很快,一个多半人高的深坑现出来。
蔺北看看周围,除了自己再无二人,他不再犹豫,直接跳了进去。
全身蹲下,将身上的藏衣盖在头上,伸出手竟将整个人复又埋在沙子里,只余一个小孔呼吸。
人已在沙坑中,蔺北焦急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他默默数着时间,这几日这附近未见有人,那明日天亮,必定会来人。
想着马上就能进入青族,心中一松懈,连着几日的劳累也跟着涌上来,他慢慢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外面的风声吵醒。
要说大漠中的风自是有的,可是却不会有这么大,轰隆隆像要把地都掀起来。
蔺北将呼吸的小孔扒了扒,探了一只眼睛望出去,这一望让他吃惊不小。
竟是一片绿洲呈现在他眼前,青族竟这样突兀的出现了。
蔺北当然知道这就是他进入的时机,就在他想要飞身出坑时,突然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还有说话声。
“这哪里有一个人,非要让我们出来接什么蔺北大人。”一个女声响起。
“就是啊,说了这几日安公子大婚,为防外人进入,连采买都停了。偏今日要来接什么人,这漫天大漠,连只动物都没有,更别提人了。”另一个姑娘埋怨着。
本来在族中好吃好喝的无事做,偏被派来接什么人,两个个埋怨声一个比一个大。
“现在怎么办?”一人问另一人。
另一人转转小眼睛,缩缩脖子:“回去吧,就说没人。”
两人一拍即合,转身往回走。
她们真不想看一眼大漠,那干裂的风能吃了人。
突然,一个人肩膀被人拍了一个,她看着另一人:“你拍我做什么?”
另一人恰好脚下有个石子没站稳,正撞到她,解释道:“崴了下脚碰了你一下,没事,关门吧。”
两人复又看了看外面,依旧空无一人。一人伸手拉了下树上的藤条,脚下随即响起轰隆声,整片的绿洲消失在大漠之中。
往日绿茵成片的青族里今日一片红色的海洋,树上与屋檐处处挂着大红的灯笼与绸缎,地上更是排着密密麻麻的花盆,每一盆都开着妖冶至极的红色花朵。
蔺北刚入青族几乎要被瞎了眼睛,如若不是确信位置,他都要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这铺天盖地的大红重重刺痛了他的神经。
“溪儿!”蔺北眼眸充血,一个长身向远处掠去,因心神慌乱差点撞到来往办差的婢女,婢女四顾查看,吓的他赶紧躲藏,心也随之冷静了下来。
如若说整个青族里有谁还和往常相同,那除了越灵溪就再无二人了。
此刻的越灵溪如同平常一般穿着,一般无力气地靠在软榻上,听着秋水在耳边叨叨个不停。
秋水边说边细细观察着越灵溪的神情,见她脸上始终都是淡淡的笑,不禁有些着急。
“小姐,安公子真是良人。这大漠中竟能找到这样多的鲜花,真真在外面也是极难的事呢。”
越灵溪一直听着,听到这时转过头看向她:“你不是自幼在青族长大?也去过外面吗?”
秋水一怔,自觉失言,道:“奴婢说大话呢,奴婢哪有那样的好命去外面看看,青族采买都是族长极亲近之人,奴婢此生怕是也出不去了。”
越灵溪一笑:“那又何妨,我从外面进来的,如今也是都忘记了,与你没什么两样。”
她这样一说,秋水倒是愣住了,怕她感觉到什么,赶紧一番安慰。
就在两人闲聊时,乐月跑了进来,额头隐隐带着汗,脸上都是焦急。
见到屋内的秋水,急匆匆换了一幅脸庞,笑着迎过来:“小姐,该换喜服了呢。”
秋水噗哧笑了:“乐月,你今日怎么了,喜宴是晚上,现在午时还未过,哪里就换喜服呢。到时候害小姐费了心神,小心安公子罚你。”
乐月也不急,乐呵呵道:“我这不是着急吗?那么多套喜服,要不要先试试?”
越灵溪挑眉看向秋水:“是啊,要不是试试?”
这是第一次关于大婚越灵溪主动问起,还是乐月先提起的。
秋水很是意外,摇头:“小姐还是保存好精力,留着与安公子吃交杯酒。喜服安公子交待好了,就让小姐穿那身喜凤金绣的绵衣。”
这下该越灵溪意外了,她自然是看过那许多的喜服,如今安崇丘却是让她穿最简单的一套,想来怕是累着她,她甜甜一笑:“崇丘就是太宠我了。”
她这话一句,屋子里的人都窒息了。
整个青族的人都将安崇丘的宠爱看在眼里,可是听到主人公赞同,今日却是第一次。
乐月好不容易摆在脸上的笑被她这一句话击的成了碎渣,夫人,夫人竟然变心了!
与乐月正相反,秋水的震惊则毫不加掩饰,她激动的已经无语伦次。
“小姐,小姐,您,您!公子听到一定会十分高兴,奴婢,奴婢这就去告诉公子!”
秋水嘴里说着,竟忘记了安崇丘给她的安排,飞快跑了出去。
她一走,屋内就只余越灵溪与乐月两人。
乐月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她扑通跪倒在越灵溪跟前,凝着泪问:“夫人,您真的记不起从前吗?蔺大人与您经历了那么多,您竟就真的都忘光了,要与那个费尽心思的安崇丘成婚吗?”
“夫人,一旦过了今晚,您与安崇丘的婚事成真,您就真的回不去了,大人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啊!”
乐月哽咽地再说不下去,眼里的泪彻底模糊了双眼,看不清越灵溪。
她与珙桐自幼陪着蔺北一同长大,珙桐在明,她在暗,珙桐是蔺北的影子,乐月是蔺北的命。
她与珙桐看着蔺北怎样因为越灵溪的失踪生不如死,如今,费尽周折,九死一生,自己终于找到越灵溪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她做不到!
可她却毫无办法,如若越灵溪是个普通人,她还能将她昏迷先藏起来再想办法偷出青族,可眼下,越灵溪服用飘渺汤已久,是万经不起任何波折的。
乐月觉得自己的心仿若被一刀刀割裂,那种痛楚难以言语,却比真痛在自己身上更痛千百倍。
乐月用袖子将泪抹去看向越灵溪,却见她将眼睛闭上了,表情清冷,带着不耐烦。
乐月心下窒息,凑上去,正要再说,外面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声急鸣,轻轻细细若有若无却真真实实地传进乐月耳中。
“大人来了!”乐月心下一喜,对着越灵溪低声说了一句就急匆匆向外跑去。
软塌上的越灵溪却似没听到,眼未睁开,人也一动不动,仿若熟睡过去了。
此时,远在青族正西方的殿宇正中央,安崇丘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只碗,碗旁边是一把刀。
安崇丘深吸口气,熟练地将刀拿起来,掀开喜袍,露出斑痕累累的小臂,没有丝毫停留就在其上划上一刀,随即伤口朝下,看着碗中的血慢慢多起来。
“溪儿,今日后,你我合二为一,你就再也不必喝这些了。”
安崇丘口中慢慢念叨着,等着血满碗。
一直候在旁边的秋水走过来,为安崇丘送上纱带,极为轻柔地为他裹好伤口,端着血碗走到旁边的火炉旁,将血倒进正在熬煮的药罐中。
“公子,等大婚后,小姐一定会明白您的心意的。”秋水眼里止不住的喜悦。
安崇丘心情也十分之好:“好好熬药,待我与溪儿出青族时,带你一起出去侍候溪儿。”
秋水一听,止不住叩头:“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安崇丘一摆喜袍出了殿门,对着满目的红色长出一口气:“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就在这团团红色笼罩的一个角落里,乐月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主子,强忍着笑。
只见蔺北身上穿着一身与乐月相同的粉色婢女衫裙,因为尺码小,衣裙显得很是拮据。
蔺北黑着脸瞅了乐月一眼,一伸手将身上的衫裙撕烂,露出原本的藏衣。
“主子!”
“穿着那玩意别人就看不出我的男的?”
乐月无言以对。
两人无语相对了片刻,蔺北道:“去找块红色绸缎来,大一点。”
乐月一听就知道主子要做什么,点点头跑了出去。
过了不多时就抱着一团红色回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身红色喜袍。
“主子,穿这个!”
蔺北皱眉看着:“安崇丘的?”
乐月有些心虚的点头:“之前做绣坏了朵花,这套就没用了。”
蔺北想着安崇丘那个小身板,眉头皱的更紧:“我比他高太多。”
乐月点头,将衣服掀开,里面还有一团红绸:“主子先将衣服穿上,再将这些绸子披在身上。”
蔺北还要推拖,突然听到外面有婢女在叫乐月。
乐月有些慌,应着出去了。
蔺北看着那堆红色衣衫,眉目里都是嫌恶,碰都不想碰一下,更别提让他穿在身上。
正在他一筹莫展时,门突然开了,进来一个婢女。
婢女没料到屋内有人,她刚刚见到乐月出去,这屋里没人才对。
蔺北躲闪不及,四目相对。
婢女张嘴就要喊,蔺北一个手刀劈下去,婢女身下一滑躲开了严实的一掌,却也脖头吃痛没有喊出声。
蔺北没有想到婢女竟然身手了得,手下也不慢,再次出招。
两人就在一个婢女的狭小屋子里打了起来,高手过招,倒也利落,没有磕碰,两人碰撞也各自卸力让声音消去。
就在两人沉默的打斗中,外面有声音响了起来,透着欢快。
“快些快些,喜宴就要开始了,所有人都快些到岗啦!”
蔺北趁婢女停顿的机会,一腕抵在婢女颚下,另一手在她后颈猛下一刀,婢女顿时昏死过去。
蔺北伸脚将婢女踢到床下,一转身消失在室内。
“越小姐,这件喜服真是太美了,我看着都心动的不得了。”
乐月围着越灵溪,不停地转着圈。
越灵溪被转的头晕:“停下吧,屋子里的人都被你转晕了。”
乐月欢喜地不得了,凑到越灵溪耳边,快速低声道:“蔺大人来了。”
越灵溪一愣,但神情转瞬恢复正常:“去给我拿些吃的,一会该没精神了。”
乐月作揖下去,其他的婢女上来,围着越灵溪又是一番打扮夸赞。
“溪儿!”
一声惊讶的声音传来,紧随着一套喜红落到越灵溪跟前。
“呀,你怎么来了。”
越灵溪媚眼欢喜,看着安崇丘满是意外。
安崇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温婉美丽的越灵溪,一时间心潮荡漾。
“溪儿,你真美。”
越灵溪推他:“快回去,快回去,大婚之前不能见面。”
“我等不及了。”
已经等了太久,本可不在意一时半会,可是安崇丘却没来由的心慌,怕不急待要见到越灵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