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北,我想你了。”越灵溪看着他,深夜里墨色的葡萄中有水汽在流转,让人看上去分外心疼。
蔺北攥紧手,点了下头:“我也想你。”
晶莹剔透的水汽凝成水珠落下来,正落到他攥成拳的手上,在他心里激起一道波浪。
“溪儿,对不起,现在不能,等我。”
“你因为伤吗?不能近女色吗?”
蔺北顿了顿,摇摇头:“不是,你别乱想,我有几日未洗澡,怕熏到你。”
越灵溪眼神暗淡下去,不再言语。
蔺北看她这样,更是心疼,却也无法。
“溪儿,你保重,过几日定会有人来接你,安心在西域等着。”
“谁会来接我?我爹也说有人来接我,你也如此说,我不要别人来接我,我只要你来接我!我不要去什么大齐,做什么公主,我要和你在一起,会不会今日一别,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蔺北抚去她脸上的泪,轻轻道:“不会,我定会接你到身边,此生蔺北非溪儿不可。溪儿,你要相信我,我定会让宁皇将你与我为妻!”
越灵溪脸上浮出一丝淡笑:“好,那我等着。只是眼下,你该走了,这里不安全。”
蔺北向窗外看了一眼,道:“外面那人身手不错,是岳父派来的吧?有他在,我极为放心。溪儿,等我。”
蔺北低头在越灵溪额上吻去,快到额上停了下来,用手使劲摩挲了下,翻身上床,利落地穿上衣服,没有回头从窗口跃了出去。
越灵溪摸着额头,心里空落落的。
他是因为伤不碰自己,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救命还恩有千万种,蔺北为何独独选了自己守在她身边?如此一来,这恩何时算完?
能为了救他,而任由自己衰老加速的女人,怕是对蔺北存有别样心思吧。
越灵溪不愿想下去, 现在的一切来的太快,她都来不及过多反应。
好不容易天亮了,越灵溪出门向西城而去。
刘业不知为何今日竟未来,马奇守了一夜未见丝毫疲态,身直体正跟在她后面,不闻不问,不言不语。
越灵溪没骑马,只慢慢走着,有些地方昨日被火烧后正在被清理,街上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人,又一次消失了,不知都躲去哪里。
整个西域在一片萧条中透着生机。
越灵溪整整走了半天才走到了城西。
整条街都暗无声色,除了一家店。
店铺被装潢的富丽堂皇,大黄色的门面上挂着大大的牌匾,健康保险库。
越灵溪被这个大胆又土里土气的配色给逗乐了。
她还没有去过京华的店铺,没有想到是在西域提前见到了。
赫季要说商业才能,那就是举世无双,要说审美,真是让人无法恭维。
就在她审视着店铺的时候,店里走出一人,满脸横肉,全身穿金挂银,正是那日赫季接待的西域富商。
富商见到越灵溪,豆大的眼睛突然发亮,一阵小跑跑到越灵溪跟前,上下打量了半天,迟疑着问。
“您可是越灵溪,越家小姐?”
越灵溪诧异,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有人认识她,她点头道:“我是越灵溪。”
富商立刻鼻眼都挤到一起:“真是越小姐!西域人眼拙,竟未发现溪大师就是越小姐!越小姐为我西域搭上性命,我们当真是无以为报!”
越灵溪疑惑:“你竟能看出我女扮男装?”
富商笑道:“越小姐这就有所不知,识人看物是我们行脚必备的手段之一,眼力有时候比脚力还厉害!”
越灵溪点头,表示了然。
富商继续他的兴奋。
“早在我回西域时,赫公子就曾说过越小姐就在西域,如有可能,我可能是健康保险铺子第一个见到越小姐的人!您的保险理念真是太好了,您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
“实不相瞒,我们这些靠行脚赚点差价的贩子,不怕哪一趟挣不着钱,就怕哪一趟中出点意外,这一家老小可都靠着这一个人过活呢!”
“现在好了我们可都不怕了,只要扔进个几百两银子放在铺子里,就算我们真的遇到了意外,铺子里补偿的大笔银子,也足够我们一家老小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越小姐,您当真是我们的救世恩人。现在兄弟们走在路上聊的话题不再是今天遇到了劫匪猛兽活不到明天怎么办,而是聊的怎么更能够快意人生。”
“越小姐,这种没有后顾之忧的感觉真是太棒了!第一次感到出门在外感觉不再是为了讨生活,而是为了乐趣而行!”
富商说个不停,越灵溪没想到赫季竟然会将保险的点子放到她身上,更没想到这些古代人竟然这样快速能够接受保险,并且毫不怀疑。
她想着她所在的科技时代,那里的人们买保险总是瞻前顾后,顾三想四,至少有人能够做到像他们这样的干脆。
马奇听着,很是惊讶。这段时间,他可没闲着,四处为越山川联系人马,这期间自然对保险铺子异军突起有所关注。
他见保险铺子发展迅猛,还曾查过,生怕铺子会影响越山川光复大事。
他哪里想得到自己心惊肉跳了半天的保险铺子,竟然是眼前的这位贵人出的点子。
既是她的点子,那必然不会对她自己的父亲有所危害,他的心可以彻底松下来了。
“无足挂齿,只是一个点子而已,只是那日和何赫公子机缘巧合一起坐着喝茶无意间聊起。保险最终能够得到大家的接受,还是赫公子的功劳。”
越灵溪语气淡淡,很是轻描淡写。
富商却极为震惊:“越小姐天纵奇才,世间少有!您的事迹在京华城我也是怎么也听不够!您的灵溪苑竟然有上百人,在整个京华城中无处不在,听说有时衙门有事都要去灵溪苑打听消息!越小姐极为了不得!”
越灵溪淡淡道:“说过了无足挂齿,那些都是从前事,往后才是我想要的。敢问掌柜如何称呼?”
富商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报上家门,很是惭然:“越小姐,真是失礼。在下施向天,是西域人,土生土长的西域人,越小姐在西域如有事则可以尽可能来找我。”
越灵溪心中一动:“那要感谢施掌柜,不知施掌柜对城主刘克元可了解多少?”
施向天笑道:“越小姐当真是问对人了,小人家中有伯伯在衙门里当差,平日与城主混在一起,不敢说什么活成了同一个人,那也是对城主了如指掌。越小姐请,请进来喝着茶慢慢说话。”
越灵溪看看铺子,转头看看身后,只有零星几个路人,并没有她想见的人。
她心里有些闷,点头道:“走,那就讨施掌柜一碗茶。”
施向天忙不迭地带路,边走边说:“越小姐来的巧,我刚从雪峰回来,得了一罐雪茶。这茶向来世间少有,我也是第一次得到,想着赫公子说越小姐在西域,我就没舍得打开喝,只待等着越小姐来。”
越灵溪走进铺子,四面白墙挂着几幅名家画作,茶几书阁,布置的倒是极尽简单又舒适。
越灵溪心里有些感激赫季,那个不爱文只爱武,还等着自己给他寻剑的人,竟如此心细如发。
这铺子的布置与当时他们开的运气屋别无二样,只是没有那么多的筐和桌子,只有屋子正中间一张极大的紫檀木浮雕镂空大案,周边配着几把太师椅。
此刻,越灵溪就坐在其中一把上。
施向天见马奇不坐,知道他与越小姐可能身份不同,但又不好怠慢,就搬了椅子,让他坐在越灵溪身后,这次马奇没有拒绝,他确实也有些累了。
长时间不睡,心神有些跟不上,但刘业没来,他不放心她没人保护。
“疫情如此,施掌柜还有心思走货?”越灵溪问。
施向天找小二去泡茶,自己陪着越灵溪。
“越小姐,别说瘟疫了,就是外面下刀山我们都得走。不走,没有银子,一家的吃食就断了。别人都说我们这些商人心太黑,哪里有人知道,如是让他们自己去东边寻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再回到西边,要花的银子比我卖的要多多了。”
“可是世人不这样想,他只会说这个布哪里值这么多银子,不过花色不一样,价钱就翻了倍。”
越灵溪点头,她是金融出身,对这些自然是熟知。
在她的世界,物流已经高度发达,有些物品到终端的零售价的确与刚出厂所差无几。
可是在这靠着人力的古代,当真是一分一分力气挣来的。
“施掌柜说的极是。但人大抵都如此,自己卖东西总觉得卖的太便宜,去买东西却觉得别人卖的太贵。博弈向来如此,这也是推动人往前走的动力。”越灵溪简单评价。
施向天瞪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他之前只是觉得这个女孩顶多是脑子灵活,却没想到竟然这样深刻,她说的就是真理啊!
“怎么?是有什么不对的吗?”越灵溪见他的表情,问道。
施向天赶紧摇头:“没,没有!越小姐当真是大家,一言就说到了根本上,与您聊了这一会,胜过我走了大半辈子的路!”
越灵溪道:“施掌柜既然已经听了不少,那不妨就说说刘城主?”
施向天干咳两声:“是,看我,这说着说着怎么就又跑到生意上去了。说刘城主。这刘城主说起来有些运气。”
越灵溪一听,有些意外,难不成还真的能从刘克元身上开个缝隙?
“刘城主有个哥哥,两人是兄弟俩,和我伯伯家是邻居,世代交好。自幼刘城主的哥哥就聪慧异常,那时的城主是我堂爷爷,他看上了刘城主的哥哥,向跟朝廷举荐他做下一任城主。”
“西域因地域文化的原因,与其他城池有些不同,不以朝中派人为主,而是由民众推举。”
“刘城主的哥哥就这样自幼被西域民众当作下一任城主。”
“可就在老城主病逝,新城主要上任时,刘城主的哥哥突然暴毙,临死前他说其实他的弟弟才能不亚于他,城主他的弟弟也能胜任。”
“就这样,刘城主就当上了城主。”
“还别说,这刘城主上了任,这西域百姓比以前受朝廷重视了,经常会有朝廷的人来给传播中原文化,带来很多内地物件,这也给了我们这些行脚人活着的讨生活的路子。”
越灵溪听着,问道:“你是说刘城主是被他哥哥推上去的?他哥哥因何而死?”
施向天道:“刘城主与哥哥是一对双生子,两人前后只差了没半盏茶的工夫。两人自幼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一起做。”
“那日,两人去城外的寺里听经,回来的路上马惊了,翻了车,哥哥被砸在底下,人就没了。”
“你不是说他临死前举荐了弟弟?”
施向天点头:“是呀,可是当时是刘城主自己说的,因为那路上没有别人。”
越灵溪一怔,竟然自说自话,这未免也太荒唐了,而其他人竟然也信以为真。
“那哥哥的死没有什么蹊跷之处?”
施向天点头:“各自的冤枉又死的意外,整个西域城的人都很悲痛。可能也正因为此哥哥的眼睛入土也没有闭上,无论是谁去闭他的眼睛都闭不上,西域人就认为是哥哥放不下西域城,不想死,不得已才将自己的弟弟推了出来。”
“哥哥向来十分疼爱弟弟,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弟弟,而西域城主是没有俸禄的。”
“因为西域城不受朝廷管制,自然朝廷也不给西域城任何的助力。”
“所以哥哥推了弟弟出来,让弟弟替自己受累,也算是死不瞑目了。”
越灵溪听着,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又问:“当时刘城主的父母可健在?他们是如何说的?”
施向天摇头:“说来十分可惜,哥哥遭到意外的那天,两个老人太过悲痛,也跟了去。一天工夫,刘城主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越灵溪愕然,身后的马奇更是站起了身。
一天暴毙三人,会有这样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