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落日余晖照进姜家别墅的客厅,昏黄的光线凭添几分冷清,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低落。
姜绮姝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佣人倒的水凉了又换,换了又凉,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也不敢说什么。姜企国一言不发地陪着女儿,连岳父岳母也没有怎么搭言,这个时候,顾不上什么礼节不礼节了,况且,姜家从来没有把这两位老人当成外人,在自己家,也没什么好讲究的。
外公七十五岁,身体还算健朗,如果不是因为女儿病逝,说不定他到现在还开着房车拉着老伴四处旅行,女儿去逝后,他瞬间就兴致全无,只呆在家里画画写字,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外婆头发银白,也没有学别人那样染色,只是自然地蓬松着,神色里总带着一种堪破世间苦难的超然,但此时,看到外孙女难过的样子,还是连连叹息。
棕色的皮质沙发,两老一中一小,都坐在那里默然无声,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漫长,连人的气息都变得十分清晰,似若融进了胶似的,拉长的凝重。
潘玉兰也没敢走,只是坐在角落里单人沙发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家人,没有比这时更显出她是一个外人时候了,她心里五味杂陈。顾天明这步棋,算是废了,再临时找一个男人缠着姜绮姝,恐怕也没有什么效果,现在唯有她尽快嫁入姜家,才能让原本的计划不至于半途而废,她的青春不至于白白浪费。
想到这里,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在别人看来,是在替姜绮姝的事情惋惜,可只有她清楚,她痛心的是好好的一步棋突然毁了。
“爸,外公外婆,你们谈点别的事情,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吧,我现在脑子里全是大屏幕看到的画面,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很不真实。”姜绮姝的声音有些凄清,沙哑得叫人心疼,所有的人眼神里都浮起一抹不忍,面面相觑一会,外公才决定打破沉寂,“企国啊,那位女士你还没有跟我们介绍,她是……”
“我叫潘玉兰,是企国的助理,夫人去逝后,我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他!”潘玉兰哪里肯错过这样的机会,她深知,这老头和老太太虽然不常来姜家,可是姜企国把他们视作亲生父母看待,每年都要打一笔不菲的赡养费过去,而且每周都会打电话问候两位老人的身体状况,他们这一关,也是她进姜家必过的一道关卡。
那天,姜企国告诉她,姜绮姝的外公外婆会在订婚宴时回来,当时她还没有多想什么,但现在她突然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以前,姜绮姝和姜鹏都嫌弃两位老人啰嗦,很少亲近的,怎么突然就……
“哦,小潘,潘助理……企国打电话的时候跟我们提过你,说你勤快、体贴,是个不错的助理,他很满意。”外婆本来就一副慈祥的容貌,说话的时候更显亲切,任谁听了她的话也觉得舒心。
可是听到不错的助理这几个字,潘玉兰的心里还是一梗,原来,姜企国在这两老人面前从来都没有提过他要娶她的事情,她还以为,他早就把这事情告诉身边亲近的人了,心里一股莫名的怒意上来,一时不言。
姜绮姝就在等这个时机,她就是要等着潘玉兰迫不及待,露出马脚,她才能上场开戏。
“外公,外婆,爸爸都要跟潘姨结婚了,就是下个月的事情,这次你们来了,就不要走了……等爸爸的婚事过去再走,虽然我的订婚仪式闹得这么糟心,但也不能影响爸爸的幸福,潘姨早就等不及,想照顾爸爸的。”姜绮姝说着说着,泪就从眼眶滑出来,她忙抹了泪,强作欢颜,那种哭着笑着心碎着又庆祝着的表情实在是太复杂了,复杂的叫人看了就揪心,就替她难过。
外婆不忍心,一把把姜绮姝搂进怀里,她轻轻地摇晃着身体,像是一个摇篮一样,“孩子,再急也不急这一时,你这么伤心欲绝,这家里还办什么喜事?放一放吧!”
姜企国看了一眼潘玉兰,见她满眼委屈,顿时有些为难,轻咳一声说道,“爸,妈,这事我本来打算今天就跟你们说的,我跟玉兰的婚事已经订了日子,姜家这边也都知道了,如果再推迟,这恐怕……”
潘玉兰也帮腔说道,“对,再说,企国也没有想大操大办,只是通知家里人聚一聚就算完事,如果小姝实在觉得难过,就让她出去旅行散散心,她的祝福回来再补也是可以的,毕竟我们相处已经这么多年,我早就把她当作女儿了。”
一向和蔼的老人,这时突然沉了脸。
她望着姜企国,又看看一旁伤心欲绝,泪水涟涟的姜绮姝,语重心长地说,“企国,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我们哪一次不是劝你尽快继弦,不必再为念心伤怀,逝者已逝,我们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可是现在,小姝身心俱疲,被姓顾的小子伤得体无完肤,你们在这个时候结婚,有没有想过孩子的感受,如果亲戚来了她是该躲还是该面对,如果那些堂姐堂哥奚落起来,她是该笑着答还是哭着走?你也说过,七年未续弦,就是为了这两个孩子,现在鹏鹏长大了,绮姝也到了该婚嫁的年龄,自然是无人拦着你寻找自己的幸福,可是,如果我的女儿在世,自己的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会怎么做?”
说着,说着,老人家的泪水也流了一脸,看到姜绮姝就更加想念自己已经去逝的女儿,现在看着姜绮姝伤心欲绝,他们绝然是要护着的。
“外公外婆,你们别说了,我没有那么自私,到时候我就跟着你们回老家就行了,以后,我也不想回来,只想陪着你们终老,我再也不想嫁人了。”姜绮姝说完,就扑进外婆的怀里委屈的啜泣起来,似乎在酒店时人前勉强支撑的力量这时候全部垮了,她肩膀耸动,泪水濡湿外婆的衣襟,哭声渐渐大起来,叫人听得心都碎了。
潘玉兰心里如扎尖刺,她终于明白了姜绮姝叫这两个老不死来的企图,原来,她早就谋划好了这一招,要让这两个老不死地阻止她和姜企国的婚事。
她失算了?
不,姜绮姝绝对没有那么聪明,她肯定是临时起意,顾天明的事情不会是姜绮姝策划的,她不可能有那么远的预见,除非有高人指点,是殷腾?
也不是,从世纪星离开的时候,殷腾是出现过,可是他们两明显是水火不容的状态,不是演戏,那会是谁?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两个老不死的惦念自己的女儿,所以出了这种主意,让姜绮姝以订婚的名议叫他们来,然后他们出面阻拦,是的,就是这样的。
姜企国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坚持,潘玉兰心里虽然心急如焚,但她这时候再多言就会起到反作用,一时大厅再次陷入死寂。
一直沉默不言的外公缓缓开口,以决断的口吻说道,“企国,你的婚事就缓一段时间,反正现在,小潘已经在你身边照顾你了,结婚不过是一纸婚约,对于你们这个年纪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等小姝儿的心情平复一些,我和你岳母亲自带着祝福来成全你们,就这么定了。”
谁说她不急?她什么年纪,她才三十多岁正当年的年纪,说不定还能老来得子,给姜企国再添儿女,潘玉兰气得银牙都咬碎,她觉得该去庙里烧烧香了,怎么做什么都不顺。
越想越气,她几乎都在沙发上坐不住,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个老不死的在,她都想要跟姜企国大闹一场,争她该得的一切了,凭什么因为姜绮姝订婚失败就要连累她的婚礼?
姜企国依旧没有发话,这时,外婆突然大声叫起来,“小姝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外婆呀!”
外公懂些医术,过来把了把姜绮姝的脉,脉象有些乱,显然是气急攻心所致,他瞪着姜企国怒道,“还不快点叫医生来,你是怎么做父亲的,难道,非得看着女儿难过到自戕,你才同意往后放放你的大喜事?”
一看姜绮姝晕过去,姜企国不也行再坚持下去,忙得站起来吩咐潘玉兰,“玉兰,快打电话,叫程医生过来看看,实在不行,我们再送小妹去医院,快!”
潘玉兰正在懊恼,听到姜企国的吩咐却不敢怠慢,婚姻迟一日,她就得装一日,否则一旦露出什么马脚,姜企国的性子也是十分的冷硬,绝对不会再给她回头的机会。
“好,我这就打电话,你们别急,别急,不会有事的,小姝的身体向来还算好。”潘玉兰的话惹得外婆外公一阵不悦,指责她说,“什么叫身体还算好,她从小体弱,是后天调理才勉强好些,快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