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别墅,奢华的建筑透着一丝清冷。
白家的老爷子双目微眯地望着别墅外面的风景,几十年来,他都以这里的优美风景感受到一种由衷的成就感。
从白家立足于大盂市开始,他所有的选择都致力于最好的方面。
比如房子选址,公司选择进入的新行业,女儿读的学校,选择的夫婿,都是他亲自决定并且做出选择的。
但这么多年来下来,他突然发现一个比较沉重的事实,那就是任何事情都要比人好控制。
他可以选择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建房子,而这里的风景,不会因他的选择而变化,一直都在展现最美丽的一面。
而人,即便当初选择的时候那是个最佳人选,可是经历过风景,历经过许多的挫折后,突然发现,原来人是会变的。
或者说,人都是在随着他主观意志在变。
一直以为,他帮女儿选择了殷家的儿子,是非常理智的选择,可是却不料,这个选择毁了女儿的一生幸福,成为他这一辈子的心头遗恨。
这时,助理田村走了进来,看着神色发怔的老爷子,稍犹豫一下才说,“老爷子,事情查清楚了,姜绮姝的确是小姐的女儿,现在是在姜家,是小有名气的画家。最近,姜家的公司里做创意副总监,成绩还不错,是个十分优秀的女孩子。小姐几次出面想要认回这个女儿,可是似乎不太顺利……现在小姐正为这个神伤。”
老爷子接过田村的报告夹,里面放着姜绮姝的几张照片,白老爷子的手指突然有些哆嗦,“像,太像了,就跟映雪小时候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性格方面……”
“老爷,据说性格也是十分的倔强,姜企国新要迎娶一个潘姓的女人过门,结果那个女人不安好心,硬是被老爷的孙女给识破,送进监狱了。”田村眯着眼睛,他是白家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此时老爷子心里在想什么。
“像,的确像……”老爷子眯着眼睛,笑意吟吟。
完全忘记,他当初是怎么让白映雪打掉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命令白映雪把孩子送人的。
白家诺大,分支无数,可是他唯独对这个女儿上心,处处管辖,本以为是为了女儿好,却不料……
这时,白映雪站在门口,神色清冷地走进来。
她早就听到了老爷子和田村的对话,看到老爷子手里拿着来不及藏起来的姜绮姝的照片,白映雪笑了笑,“爸,什么时候开始,愿意管这些闲事了?当年,您干涉我的生活还不够,现在,又想把手伸进她的生活?你可别忘记,她从小到大都不在我们白家长大,现在,她也不认我这个母亲……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动她。”
白映雪知道父亲在调查这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跑来质问。
当年的悲剧已经无可更改,但她不可能再让父亲毁了姜绮姝的幸福,包括现在,姜绮姝爱着的那个男人的幸福。
老爷子手一抖,抬起眼睛,厉目看着白映雪,“你几个月不来看我,过来就是来质问我的?你用这样的语气跟父亲说话,不觉得过份?”
他知道,白映雪心里有恨。
那种恨不仅没有随着岁月流逝而消弥,反而越来越清晰。
因为白映雪终于明白了,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生活。
老爷子抬起眸光,迎着白映雪愤怒而清冷的眼睛,渐渐的,他别开了脸,终于知道这样的针锋相对根本没有意义。
“爸,姜绮姝的事情您不要插手好不好?就让他们年轻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这辈子,有我陪在您身边,就够了!我的人生已经不可逆转,现在,我就是您亲手培养出来的企业接班人,干练、优秀、冷血、自私,您难道还不甘心,还要将小姝也变成这样的人?”白映雪说到痛心处,不觉失态。
时间如逝水,滚滚而去。
多少美好的回忆皆因父亲的一句话变成了齑粉,她甚至连动一个念头的力气都没有。
抛弃她的男人,最终被父亲动用各种关系整到妻离子散,那男人落魄流落街头,眼睛呆滞无光,手里拎着捡拾来的破烂看着镜头,那时候,白映雪心里没有一点报复的快感,只有无尽的难过。
年轻时总觉得要报复,可是后来才明白,有时候相忘江湖也是一种成全。
她派人四处查找他的下落,借着去复仇的名义。
实则是想利用自己仅有的能力让他过得好一些,用这样的方式隐瞒着父亲,的确可笑。但更可笑的是,当她用尽心力找到那个男人的时候,那个男人却咧着嘴对着视频说,“我宁愿如此过活,我情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白映雪。”
当时那句话,犹如针扎一般刺进白映雪的心头。
她终于知道,她错过了什么,又误会了什么。
都是老爷子……一切都是老爷子,什么抛弃,什么爱财,什么胆小如鼠,都是因为老爷子的逼迫,才迫使那个男人选择了保命的方式结束了他们的爱情。
爱情是最伟大的,也是最经不住考验的。
“我没有要插手……我只是想……”老爷子的语气软下来,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白总,现在,他只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白映雪闭上眼睛,突然睁开,用十足的力道咆哮,“想都不要想,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不要去试图接近她做你的孙女,既然我们当年残忍的地抛弃了她,就让她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我已经失败了,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再重蹈覆辙。爸,我恳求您!”
一旁的田村尴尬不已,他悄然无声地退出了父女两的战争。
本是有许多劝慰的话,想告诉白映雪当初老爷那么做也是为了她好。
但是他发现,时代的不同造就了不同的人生,他们可能永远也不可能理解年轻人一代对生活的选择方式,而年轻人,永远也不会回过头来去思考,他们生活方式的价值和意义。
一切,就像是滔滔江水,去而不复返。
而生命,也恰若时间轴上的许多点,一旦错过就是历史,永远不能回头。
老爷子沉默地坐在椅子上,除了叹息还有叹息,他眼睛犀利地望着白映雪,“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殷方承的儿子殷腾回来了,来者不善,你要小心应对。我听说,他已经胜了你一局,在华宇竞标会上,他让姜绮姝用出色的阐述赢了那次竞标,映雪,错误已经铸就,你还是想想怎么样去解决问题吧!”
往前一步就是悬崖峭壁,退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白映雪从来没有想过,当年老爷子的所作所为,会成为她今天需要面对的挑战。
“爸,如果我要把白氏拱手相让,你会有什么想法?”白映雪从老爷子这里证实了心中的猜测,殷腾就是殷方承的儿子,她也不想知道,老爷子到底是用什么办法知道的,调查到了什么,但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因为当年的事情争抢。
“不行,如果你要拱手相让,我就让别人来做这个总裁位置,无论如何,我不可能把自己一生的心血让给一个外姓人……白映雪,如果你敢那么做,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老爷子激动地说道,他花白的头发显出的沧桑让白映雪心痛不已,白映雪长长吸一口气,这一次,恐怕由不得老爷子了。
老爷子心里激愤不已,是因为白映雪说的那一句拱手相让白氏集团。
这在他来说,是莫大耻辱,不战而退。
在多年前,林间小屋着火的那时,老爷子其实就隐约猜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当时的初雅琴十分聪明,她定然不会舍得自己与儿子同归于尽。
当时,有人报告,那山村有一个跟初雅琴孩子相仿年纪的男儿刚刚死于急性病,他当时虽然有所疑惑,但并没有再介入调查。
或许是想放那孩子一条生路。
或许是想给自己积点阴德,总是一念之差,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爸,你恐怕还不知道,小姝喜欢殷腾,殷腾也十分爱小姝。您不要怀疑殷腾的动机,因为在殷腾追求小姝的时候,还不知道小姝就是白家的孩子……这一点,我可以拿性命保证。”白映雪转过头,默默地在老爷子面前蹲下,她眸光里闪出一份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慈爱与柔软,“爸,有些事情,我们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处理。也许没有那么复杂,只需要转换一个念头。这么多年,我们做错了许多事情,不仅让我错过了幸福,也深深地伤害了殷方承,在他心底,我们就是十恶不赦地魔鬼,随时要取人性命的恶煞。现在,殷方承的孩子还活着,我的女儿也活着,他们……他们有权利找到自己的幸福,也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我说的放手,是想……是想将来他们如果在一起了,是谁继承我们白家的企业都无关紧要,或许,殷腾是个奇才,他会把我们白氏集团发展的更庞大,让世界皆知。”
姜绮姝喜欢殷腾?
这样概率微小的事情,却真的发生了。
白老爷十分震惊,他调查到了许多的事实,包括殷腾是殷方承的儿子,小姝是白映雪当年的女儿,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孩子会阴差阳错的走到一起。
也许,这就是天意!
“映雪啊,这些事情都来得太突然,你让爸爸想想……不过,你答应爸爸,这件事情由我来亲自告诉他们,我希望……我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原谅我。”老爷子向来清冷,总是布满厉色的眼睛变得湿润。
白映雪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房间。
第一件事情,她就给殷方承打电话,那是她的丈夫,多年生活的伴侣,是一直如影随行的爱人,却也是如同陌路的仇敌……也许一切都该有一个答案了。
“方承……”
“什么事?我在开会!”殷方承依旧冷漠,那冷漠似乎已经刻进了骨子,因为这一场联姻,她和他蹉跎了将近三十年的时光。
没有爱,没有光,只有漆黑和寒冷,他们明明是守在一起的,可是却又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殷腾的确是你的儿子,如果有机会……你们相认吧!把事情解释清楚,老爷子……他答应了要亲自解释,不管过去如何,我希望你能让殷腾放下仇恨……我会像接受绮姝那样,接受他。”白映雪说完,就挂了电话,也不管电话里的殷方承激动成什么,她目光望着前方,或许将来,还有许多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