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十分安静,许东喝着咖啡,将过往的事情缓缓道来。
那些故事,久远地叫人感觉像是被尘封过的历史,但许东讲起来,那些事却依旧历历在目,仿佛是亲身经见过一般。
……
那时候,初雅琴才二十一岁,是殷家请来的私家钢琴教师,专门辅导殷家孩子的钢琴功课,一连三年。
初雅琴是渐渐出落成美人的,最一开始的贫穷和青涩,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枚未成熟的青梅,让人见了都不会心生任何的别余的念想。
可是后来,殷方承有一天从南方的大学回来过节,第一次见到初雅琴,就被她的美丽打动了。
那是一个晴天,冬日的阳光斜斜地刺进房间。
一个女孩子坐在钢琴前,漆黑的长发披肩,白色毛衣上的绒线在阳光下静静地竖立,仿佛是一个毛茸茸的蒲公英,给人一种无限纯洁美好的感觉。
一连串优美的音符从钢琴里倾泻,当时,殷方承站在外面,都听呆了。
三年时光,他从学校到家,从家到学校几次都没有发现原来自己家里的钢琴师是这样的美丽动人。
饶是初见,似若从九天之外倾泻地一抹鸿光,那纯澈的惊艳唤醒了殷方承对初恋最初美丽的幻想,于是一场恋爱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展开。
当时,殷家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爱上了家里的家庭教师。
在殷方承自己的小公寓里,他搂着初雅琴,含着她的手指,“雅琴,我向你承诺,将来一定会娶你进门,现在要委屈你和孩子,不过,衣食住行方面,你们都不用担忧,我会给你们最好的保证。”
“方承,你知道的,我并不是贪婪这些财富,我只想要你和我在一起。”初雅琴抬起柔和的眉,静静地望着殷方承,那时候,她眼里还有对爱情的憧憬,对幸福的希冀,她甚至觉得即便是现在不能见光,能遇到这样心疼自己的男人都是一种幸福。
两人朝夕相处,情愫渐深。
可惜,不久殷家的生意上出了问题,殷家的老爷子要求殷方承与白家联姻。
这本是一场交易,可是殷方承抵死不从,最后,殷家找到了初雅琴,以初雅琴的安危威胁殷方承。
如果故事从这里结束,恐怕就不是一场悲剧了。
冬日的光线,仿佛是串联着所有记忆的线,渐渐把回忆缝合,又回到了现在。
许东脸上,有淡淡的感伤。
姜绮姝听完也是感慨万千,思绪沉浮,“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现在殷腾成了孤儿……”
所有的一切谜团,渐渐在心底展开。
姜绮姝终于明白殷腾的纠结之处,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赶她走,如果不是因为她想到许东当时的无奈和镇定,看到张越的狼狈和局促,或许她真的也要以为,殷腾就是一个众人口中的花花公子,而她,不过是再次看走了眼而已。
差一点,她差一点就再次将殷腾推进深渊,那个傻子!
姜绮姝心疼地哽咽一声,望着许东,想等到许东后面的回答,不料许东却难过地看着姜绮姝,“后来,殷先生的母亲带着他躲到了深山老林里,靠着旁边的乡亲捎带购买日杂过日子。殷方承给的钱都是信用卡的方式,现金没多少,没过多久,殷先生母子就山穷水尽。殷先生的母亲一直想等殷先生长大,然后就逃到一个永远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出国或者去更边的边疆,可是没想到,他们还是发现了殷先生母子,并且准备要杀人灭口,有人给殷先生母亲送了信……然后,殷先生的母亲找了一个跟殷先生差不多大已经夭折的男孩子,纵火,活活把自己烧死在屋子里。殷先生活下来,四处流浪,遇到了养母养父……可是不料,那些人根本不想放过他,殷先生的养母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去逝……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在海上……我和殷先生就认识了,成了生死之交。”
那么心酸悲伤的故事,仅仅用几分钟就讲完了。
可是谁知道,殷腾在那些日子里经历了怎么样的绝望,他又是靠着什么才活下来,捱到今天。
“殷腾怀疑是白映雪所为?”姜绮姝没有躲闪,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白映雪所为,那她绝不会庇护,更不会阻拦殷腾。
杀人偿命,自古以来都是天经地义。
如果白映雪的双手真的沾满了殷腾母子的鲜血,那她作为女儿,也不可能去袒护。
许东望着姜绮姝,仿佛想从姜绮姝眸里分辨出姜绮姝的意图,看了一眼他才缓缓说,“至少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白家人……殷先生想通过生意的方式,一步一步掠夺。”
殷腾顾忌的,就是这些。
他不想让姜绮姝为难,更不想让她再次跌进危险的漩涡,于是,就像是走在浮冰上的两个人,殷腾为了让她安全,不顾一切地推开了她。
姜绮姝听完之后,心里就有了主意。
她站起来,看着许东,“带我去找他吧!”
“可是殷先生……”许东担心殷腾,到不是怕殷腾会把他的头拧下来,而是怕殷腾会继续把这戏演下去,到时候恐怕就是两败俱伤,那他今天来就是失败的行为。
姜绮姝安慰地望着许东,示意他不必担忧,她既然已经决定要去见殷腾,就有办法说服他,让她跟他一起面对这些。
“你放心,殷腾那边我会想办法!我也不会告诉他,是你来找我!大盂市那边,你先盯着些,不要做太过的行为,以免到时候不好收手……不管怎么样,应该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再做决断。”
这时候,姜绮姝的理智反到让许东冷静下来,他点了点头,结账,然后带着姜绮姝离开了咖啡馆。
……
公寓里,殷腾喝着一杯苦咖啡,苦涩的滋味直入心扉。
但他现在,就是需要这样的滋味,以此,才能让心中的痛苦轻一些,他才能保证自己的呼吸不至于停顿。
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殷腾眸光微敛,许东刚刚出去分明是在逃避他的脾气,他心知肚明,不过最好还是不戳穿许东的谎言。
两人默契搭档这么多年,他早视许东为兄弟。
身后的门开了,脚步轻盈,像犯错害怕被责罚的孩子,殷腾端着咖啡轻抿一口,笑道,“拉肚子这么快就好了?还是医生给你开了灵丹妙药,所以你可以安份守已呆在我身边了?”
阳光洒落,殷腾完全被笼罩在阳光里。
可是他的背后,却是无限的阴影,那黑暗似乎要将他吞没,而他,似也在顽强地挣扎着不被那些阴影吞噬,分明是安安静静的身影,可是姜绮姝却看得心惊胆颤。
如果有一天,他要跟白家的人鱼死网破,那她该如何?
如果有一天,这个身姿挺拔,曾无数次说过爱她的男人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那她又该如何?
去哪里呼唤?
又去哪里寻找?
到时候千山万水,朝朝暮暮,恐怕她再也听不到殷腾唤她一声小姝,再也看不到他脸上带着那丝邪魅地笑,看不到他眸子里她的倒影……
她迈开脚步,缓缓靠近过去,殷腾似乎也察觉了什么,他身体微微地一僵,挺得直直的,仿佛是在等待,又仿佛是在哀叹……
头一次,姜绮姝那么认真,那么真挚地扑过去,这一次,换她紧紧地抱着他,双手用足力气,仿佛生怕他逃离似的。
她的脸贴着他宽厚的背,分明感觉得到他心底的轰隆心跳,眼泪,刷地就落下来,止也止不住,“殷腾,我又不是傻瓜!”
长长地哽咽声和殷腾的叹息声交织,时光静止,斜阳留情。
姜绮姝哽咽一声,啜泣着,“其实你不必永远都一个人扛那么多的事情,其实有时候你也可以问问我的意见,其实有时候,我也可以挡你的一把伞,为你遮风挡雨……其实,我也爱你……很久了!从第一次画展,我打你两个耳光……或许更早,我们两的缘分是早就注定的,殷腾,你逃不开,躲不掉。”
余晖落日,分明是凄凉的晚景。
可是殷腾朦胧的视线里,分明看到太阳落下时积蓄的无限力量,以及,对这个世界那深深的热爱与流连。
“小姝,我应该保护你的!”殷腾的手掌轻轻地覆在姜绮姝的手背,那一刻,内心涌出狂喜和感动已经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一直以为,他是这个世界的弃儿,而现在他才知道,所有的苦难只是为了让他配得上更好的幸福。
“我们之间,不分彼此。”姜绮姝闭上眼睛,心灵却得到了久违的慰藉,原来,她只有在殷腾身边的时候才会有这样深沉的安全感,这缘于理解,也缘于深爱。
一直站在门口,担心里面会世界大战的许东,看到这一幕,也被深深地打动,眼泪不由地浸湿了眼眶,他就知道,就知道姜绮姝一定是有办法可以说服殷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