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晏昭昭何德何能,竟能得南明和如此相待。
晏昭昭又不免想起来了自己之前想要问南明和的那些东西,也想到了自己有时候的动摇与疑惑。
她想要去问南明和的那些话,无非就是些女儿家的心思。
想问问南明和究竟是不是真的在意自己,想问问自己的二哥哥,在他的心里自己究竟有多重要——这些没有营养的问题,自是不必去问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尽管晏昭昭并不清楚南明和的过往,不明白在他过去没有她参与的童年的时间里究竟受到了如何的虐待,但南明和这般一个生若直木、不语斧凿的人,对晏昭昭若非当真是自顷之顾,绸缪往来而情深意重,南明和怎么可能会花这么大的心力,却只为了保护自己?
受过苦的人,对性命才会愈发珍重,而南明和却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送晏昭昭离开。
能这样的做的人,晏昭昭还有什么疑惑可言?
更何况,从发现易大师不对到南明和立即叫人送晏昭昭走,其间几乎没有任何空余时间。
而现在抱着自己逃命的明九,身边负责守卫的另外两个暗卫,还有脚下这条已经开辟好了的林间密道,哪一项是不需要极大的心神和功夫才能开拓准备出来的?
自己想要问南明和的那几个问题根本就无需作答。
而至于晏昭昭自己心中偶尔会浮现出来的自我怀疑,如今也已经完全烟消云散。
先前,尽管晏昭昭能够确定他亦是自己唯一的少女梦,可偶尔晏昭昭也会想,自己对南明和的感觉,当真就是……是心悦吗?
上辈子她和梁喑那点子事情,实在已经失败透顶,晏昭昭有时候也有些看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当真心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
但到了这个时候,晏昭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上辈子是能够为了梁喑鞠躬尽瘁,可上辈子的她绝对犯不着,也绝对不会为了梁喑将这一条命搭进去,若是早知道和梁喑一路最后会被他推上断头台,晏昭昭打死也不会在御花园里多管那一丁点儿的闲事。
如今回想起来,后来的晏昭昭何尝不明白梁喑对自己无意?她后来做的那些事情,并非是想要梁喑垂怜于他,而是她已经为了梁喑失掉了所有,若连梁喑都不在她手里,她便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失败者——尽管无论如何,上辈子的晏昭昭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失败者。
如今想起来上辈子和梁喑的事情,晏昭昭已经不甚在意了,她飞快地掠过了对自己来说毫无温度,甚至已经开始遗忘的过往,最后是有一点儿对于从前那个一厢情愿而满腔热血的晏昭昭无限惋惜罢了。
但这一辈子的晏昭昭不一样了。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为何而生,也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何而死,于是在这样的心境之中,她格外明白向死而生之为“未知生焉知死”的含义。
而正因如此,晏昭昭明明白白地看到这一刻的自己,正是这样知晓性命之不易的她,却仍然愿意与南明和同生共死,愿意为了他回头,愿意去那苍凉凄苦危险万分的境地之中,而不愿意一个人走。
她已经明白了南明和的心意,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晏昭昭心里的百转千回明九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是静静地流泪。
明九知道晏昭昭的性子,她平素里待人确实是好说话且温和的,但关于南明和这样触及了底线的事情,晏昭昭便格外勥。
她还担心晏昭昭醒过来之后不依,但如今见她乖乖巧巧地窝在自己的怀里只是流泪,明九才松了一口气。
只要这小祖宗不闹腾,就能成功地将她送回安全的地方。
但明九还是不懂晏昭昭,亦或者说她太懂晏昭昭了——她这个人,上辈子下辈子骨子里都是一个艳烈如火的性子,她要和南明和在一块儿,那就是一定要在一块儿。
而且她并非是任性过了头。
诚然她留下来确实可能是个拖累,但是晏昭昭刚刚也已经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之下想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事情,这件事情很有可能就与易大师此行有关。
上辈子这个时候,女帝的身子就有些不大好了,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她膝下有个皇子出了事。
晏昭昭的这位表兄风流倜傥,是有些不着调贪玩儿,不知怎么如同生了翅膀一样从宫里跑了,大半年后才在湘省附近找到了音讯。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他死了。
而且不仅仅是死了,还是死无全尸。
能够找到他的音讯是因为有个捕鱼的渔人在罗建河的下游捕鱼,同往常一样从水里头捞上来鱼来制成鱼干。
而捕鱼人在一条鱼的肚子里找到了一块儿水头翠色绝佳的翡翠坠子,生了贪财之心,便将此物拿去县城的当铺售卖。
若非是真有这么巧合,那当铺的主子是一位已经辞官了的昔日太傅所开,一眼认出这坠子是自己昔日学生的爱物,这才牵连出一桩皇子遇害的大案子。
这是一桩非常稀奇古怪的案子,但一点线索也没有,叫人摸不着头脑,前前后后探查了好几个月,都没能找出结果来,只在罗建河的下游不同的地方找到了更多皇子的贴身物品。
而晏昭昭那位表兄也直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谁也知道他恐怕是遭人毒手了。
虽说女帝平素里对自己几个儿子都态度平平,但骤然死了个儿子,还是对女帝造成了巨大打击。
不久女帝便暴毙而亡。
她姨母身体康健的很,就算中年丧子打击过大,却怎么可能骤然暴毙?
可晏昭昭没有证据,就算是后来她掌权了上上下下查了许多,甚至怀疑过是梁喑动手,却都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然后不久之后,湘西密林的群山绵延之中,属于昆仑龙脉的那一支山脉发生了地动,直接坍塌了。
钦天监说,原本冉冉向上的紫徽星忽然便陨落了,然后就有了新的帝星差生,这帝星并不在梁氏朝廷,更甚者还有荧惑守心之天象同出。
钦天监说,那昆仑山的山脉下面有龙脉,乃是大羲立国之本,是大羲的根基与气运。
湘西的昆仑山龙脉分支因地动坍塌,之后便形成了困龙之局,大羲气运被断,岌岌可危,便已经是大凶之兆。
大羲气运被断,加上紫徽星陨落,荧惑守心再出,梁氏朝廷已经岌岌可危,恐怕马上就要风雨飘摇。
女帝的死亡便很有可能与大羲国运被断有关,可能并非是什么神神道道的怪力乱神,但是大羲气运被困,紫徽星陨落,便一定是大羲困局。
但那时候的晏昭昭不信这些,她那会子已经学到了好多东西,便真就以为这世上没有她不明白的了,对钦天监之说嗤之以鼻,一点儿简单的星象和山脉地动便能决定一国之生死,简直荒谬绝伦可笑至极。
她只觉得是老梁家那不成气候的几个混账想要插手。
但现在想想,似乎当真是从湘西的昆仑山山脉分支因地动倒塌之后,梁家的朝廷似乎就真的走到了尽头。
昆仑山山脉是大羲国运之基,这她是明白的,毕竟所有大羲朝人都知道,大羲朝的开国皇帝真龙天子乃是从昆仑山而来,昆仑山有梁氏朝廷的真龙气运,能保大羲朝绵延万年——这话说的和唱歌一样,晏昭昭从小都能背,乃是大羲朝深入人心的传说故事。
不论有没有这么一个真龙气运,但事情确实是实打实地从湘西的那一段昆仑山山脉地动被毁之后,梁氏朝廷马上就开始走下坡路。
本来梁家嫡系子嗣便非常凋敝,这玩意儿直接把他那几个哥哥给杀了个精光,最后连晏昭昭这么个没顶着梁氏的都死在了他的手下,梁家一脉就真真是死绝了。
当然,梁喑算不梁家人。
他那阴狠恶毒,可不是老梁家的血能够生出来的人,即使他当真是女帝的儿子,恐怕也从来没有真正把自己当过真正的梁家人,除了在要争抢那把龙椅的时候。
晏昭昭如今再想起来,虽然仍旧并不觉得梁氏朝廷上辈子的危机是被星象和昆仑山山脉被毁带来的,但是她忽而反映过来——星象和地动当然不能决定一国的命运,但星象和地动很有可能并不是原因,而是原因引起的连锁反应和表现。
无论星象还是地动,这些都是警示,告诉梁氏朝廷的人,这背后一定有精通此道的人在对梁氏朝廷动手了,但很可惜那个时候老梁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谁也没有真正想过这个原因。
这些事情晏昭昭本来没有想起来的,也觉得没有任何关联,但是如今她不知道怎么就又想起来紫徽星的事情了。
紫徽星是帝星,如今当之无愧的帝星,自然是她的姨母,女帝梁惠。
但是,皇亲贵胄,皇子王爷之中,也很有可能会出现下一代的帝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