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大师溜须拍马哄先生的时候,说晏昭昭是帝星,当真就是嘴皮子一张一合随随便便说的吗?
晏昭昭当然不会这么自作多情,觉得自己是帝星,她没那本事也没那野心,更何况她和皇位之间还隔了好几层的关系,什么时候也轮不到她。
但是这件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若晏昭昭猜测的没错的话,她自己头上也勉强能顶着一个梁氏——若她的母亲与姨母一样,坚持要让自己的孩子跟着自己姓的话,晏昭昭这会儿就叫梁昭昭,也没有什么分别。
而易大师嘴里的帝星,兴许并非是一定就得是女帝的孩子,也有可能是梁家人——大约是昆仑山脉分支的地动坍塌,就需要一个梁家人才能触动。
这样想想,便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做这一切,也不过就要让大羲王朝覆灭,梁氏朝廷倒台罢了——但这个人,亦或是说这股势力,究竟是谁呢?
这个问题难以回答,晏昭昭却至少已经知道了一点,那就是易大师必定是属于这一股势力的。
他出现在这里的时间点与上辈子昆仑山分支山脉地动崩塌相差无几,而易大师的本事晏昭昭也已经不再怀疑。
更何况还有那她根本不懂的术法符篆,她完全相信易大师有本事能够改星象、撼龙脉。
动这些不是真真正正地意味着这样做就能使国运崩塌,而是一种象征意义极重的做法,便如同泰山封禅、神农祭祖、天坛祭祀一般,皆是一种必不可少的过程罢了。
带一个梁氏的孩子过来,可能是象征意义,也可能是梁家人确实在这里有什么妙用,只不过上辈子那个倒大霉的就是晏昭昭的几位表兄,而不是现在还在湘西密林之中逃窜,在暗渊的周围疯狂试探的晏昭昭了。
是的,晏昭昭没有记错的话,不论是凉家宝藏还是暗渊,其实都离上辈子断裂了的昆仑山分支山脉不远,而上辈子找到皇子遗物的罗建河,发源地正是湘西的密林之中,也极有可能就是在这昆仑山的分支山脉里。
晏昭昭忽然想起来了那一日早晨的时候,易大师在一块石头上边抽旱烟边眺望远处的群山连绵,她亦顺着易大师的目光看了一眼。
彼时她不知道那些峰峦有什么可看的,不过寻常景色,再加上周围暗渊可怖,并无任何观赏意义,但是现在想一想,那一串连绵起伏的山脉,极有可能就是那一支注定要地动崩塌的昆仑山山脉分支。
而至于易大师当时问晏昭昭的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现在也回过味来了——易大师那些意味深长的惋惜,并非来自于对晏昭昭的怜爱,而是在看一个优秀却注定要消亡之人的惋惜。
这并不是一种欣赏的惋惜,而是一种站在高高在上的地位,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一般的惋惜,从那一刻起,易大师便认准了晏昭昭一定会死。
既然如此,等待晏昭昭的,一定是一个死局。
现在晏昭昭被南明和送走了,那这个死局,等着的就是南明和了。
眼睁睁看着南明和去送死?
那不如直接把晏昭昭杀了来的痛快。
而至于易大师究竟是哪一方的人物,晏昭昭也毫无头绪。
她上辈子死的太早了,没能活着看看梁喑这皇帝能当几年,就被他先手赐死,压根不知道除了福王、清河王之流外,究竟还有多少人在对这皇权虎视眈眈。
拥有这等通天秘术的人究竟有几个她并不知晓,但是能有这手段将南明和都骗过去的势力,一定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但偏偏晏昭昭就毫无印象。
不过晏昭昭可以肯定这一群人肯定不会是清河王和福王的人,如果是的话,上辈子这两位压根就不会败。
不过如今也不是思考易大师究竟是哪一方之人的时候,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先回去,回到南明和的身边去。
明九压根不知道这么一小会儿晏昭昭心里居然能想这么多念头。
她也不知道,晏昭昭娇小玲珑的身躯之中,居然也能够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明九听到自己的耳边划过温和却坚定的叹息:“对不起。”
就就像是南明和要送晏昭昭走的时候的那一声叹息一样,晏昭昭的话音刚落,明九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传来一阵巨大的痛感,随后半个身子便麻了。
晏昭昭居然点了明九的麻穴!
明九的半边身子都没了力气,晏昭昭直接就从她的怀里掉了下来,但她早已经料到了这一点,直接用双臂护住头,就地一滚,便到了好几步远的地方。
晏昭昭摔的有些狼狈,但她的目光清亮,即使脸上还站着闪闪的泪光,却依旧坚毅非常。
为防晏昭昭产生过激行为,她头上簪着的两朵珠花都早就被卸了,但她却动作极快地在自己的腰封处一抹,竟是将那一支红豆簪给抽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你会武?”
“不会,所幸哥哥曾教过我一些,想不到如今派上了用场。”
晏昭昭勾着唇笑了一下,只是这笑里并无多少感情,眼中倒是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决绝之感。
明九都愣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刚刚还在她怀里乖乖巧巧的晏昭昭竟会这样做,她就不怕自己摔下来摔伤了么?
晏昭昭是觉得小腿被地上的碎石刮了一下有些疼,不过这种时候疼感也可忽略不计。
明九忽然停了下来,事情就发生在瞬间之中,另外两个暗卫也飞快地停了下来,一个上前去给明九解穴,一个警惕地看着晏昭昭。
谁都没料到,也没想到晏昭昭有这胆子。
“姑娘……”
其中一个暗卫刚要说话,晏昭昭便将自己手里的红豆簪用力地往上一抵,尖锐的簪头瞬间就划破了她的脖颈,血立即流了下来,顺着她的脖子蜿蜒流入了衣领之中。
“别过来,你再往前一步,我便把这簪子捅下去。”
做着这样疯狂的事情,晏昭昭的语气却格外冷静,她已经不再流泪,面上的神情却平静如同一汪死水。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明九对晏昭昭的了解更深一些,知道她脾气犟,也不是一个无理取闹之人,如今之计只能暂且将晏昭昭的情绪缓和下来。
她朝着一边的两个暗卫使了个眼色,自己也不敢直接往前走,毕竟这小姑娘的性命比他们三加起来还要重,谁敢拿她的性命开玩笑,那不是找死呢么?
“我哥哥有危险,我做不到一个人逃亡,带我去找我哥哥。”
晏昭昭开口。
明九想也没想,直言拒绝:“主子让姑娘走,姑娘……”
晏昭昭没理会这具,手上又用了用力,更多的血流了下来,她却丝毫没有动容:“我不想说第二次。”
明九脑子里“嗡”地一下就炸开了。
这小祖宗又是使的哪门子任性?
“明九,你听我说。
这易大师,是冲我来的,这一局他必要我死,若我不死,这死局便会在他身上——而且我也一定会死,你信不信?”
晏昭昭看到明九和另外两个暗卫果真开始思考她的话了,心里便先舒了一口气。
晏昭昭才没有自虐,但这种时候她只有以自己的性命相威胁,以决绝强硬的态度先将她们震住,才不会被像刚刚一样,直接用迷烟迷昏了带走。
“这易大师,精通阵法符篆之术,就算你们能有通天的法子瞒住他,他也一定能发现我已经离开了。
此人的目标是我,更有可能是梁氏之人,抓不到我,且不说你们主子会不会替我去中那死局,你猜他会不会涉及将你主子抓起来,要你们拿我去换?甚至逼你们去拿别的梁氏之人来换?
且不说这种情况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我只问你一句,若当真有此情况,你们是换也不换?”
说起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南明和的性命之事,晏昭昭的语气似乎没有任何波动,这话说得明九与另外两个暗卫气势不由得矮了半头,三人忍不住对视一眼。
换也不换?
主子重要还是晏昭昭更重要?
答案显而易见。
晏昭昭知道,他们也知道。
她什么都明白,于是明九想起往日与晏昭昭相处的时候,难免更觉得心中气短,说不出反驳之语。
“我不会与你们计较这个,你们是我哥哥的人,在意我哥哥才应当是重中之重,若当真就这样送我出去,我是活下来了,但你们主子会陷入危局之中,你们必定会换,且必定当换。”
她语速平缓,却说得太过冷静客观。
看明九与另外两个暗卫脸上的神情,晏昭昭知道自己已经说动这三人了,便将自己手里的红豆簪收了回来,轻轻地插回自己的鬓发之中去。
雪白的玲珑骰子上沾了一点儿她的血,显得极为妖冶。
“你们主子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但自然,我也是惜命的,我怕死,所以我不是想回去送死,而是想去把他和我,都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