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口中的白姑娘,就是白芙蕖。
白芙蕖身份特殊,说她是个奴婢,人人却都知道双生子是她生的,说她是个正经主子,可惜府里头的其他主子并不认,于是人人就都称她一句白姑娘。
听了丫头的话,徐妈妈的神情便微妙了起来。
怎么能是白芙蕖?
是谁也不能是白芙蕖啊。
因为无论怎么说白芙蕖都是元家族学里念过书的女学生,虽说做的事情可能并不怎么光彩,但也好歹是个正常人,怎么会和一群乞丐扯上关系?
更何况,一个姑娘身上,诸如胸口和臀部这等地方,皆是十分私密的部位,这些地方的特征除了自己和贴身伺候的侍女,旁人应当是不晓得的,怎么外头的那群乞丐都知道?
若是消息流传出去,安府的名声就完了,尤其是两个小少爷的名声,恐怕也并不好听——要知道,如果白芙蕖的身上当真被那些乞丐看过了,事情便十分难以收场了。
更何况那些乞丐说的是他们丢了个媳妇,这件事情听起来就叫人头皮发麻。
安府的小少爷生母居然和一群乞丐有染?
徐妈妈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更何况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
之前那个替白芙蕖接生的稳婆就说了,白芙蕖的妇科很有问题,若只是跟着安阳,不应当会是如此。
而且那稳婆也是接生老手了,虽然白芙蕖生产的时候说是早产了半个月有余,但那稳婆分明能够看出来白芙蕖的肚子已经差不多足月了。
徐妈妈那个时候也是当个笑话听听,毕竟白芙蕖之前在元家族学上课,调查所得白芙蕖属实也只与安阳交往过密,半个月的空余听起来多,其实也相差不大。
可是将这些所有奇怪的事情都联系在一起,徐妈妈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有些难听的事情安夫人可能不知道,徐妈妈却知道。
有些地方的人太穷了,娶不起媳妇,兄弟几个都打光棍儿。
但打光棍儿实在是不光彩,家里也需要传宗接代,最后就只能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就是几房娶同一个女子,是为“兄弟共妻”。
刚刚门房小厮来报的时候说的是“他们的媳妇儿”,这么一个“们”字,就叫徐妈妈的心都凉了半截儿。
可是白芙蕖虽是个贱籍出身,之前在元家族学里头也算洁身自好,怎么也不应该和一群乞丐扯上关系。
徐妈妈对白芙蕖还是有着一定的信任,亦或说对这种可能实在不敢置信,便也转念一想,有可能是那些乞丐为了讹钱才这般说的,便想着还是叫白芙蕖来说道说道此事,谈论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白芙蕖却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害怕。
她当然知道那些人是谁了,之前她被沈帘儿算计,落入一群流民手里的时候,那些恐怖可怕的流民就给细皮嫩肉的她取了个狗名儿“富贵儿”,就是为了羞辱她一番。
白芙蕖逃走的时候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和自己没了关系,后来在元家族学里也安稳快活的大半年,甚至将沈帘儿都给算计了,也没见此事翻出风浪了,她便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
生产那一日有人来闹事,白芙蕖就听到了那些人喊“富贵儿”的声音,后来她生完了,婆子去开了门,却一个人也不见。
白芙蕖还以为自己是在生产的极痛之中生了幻觉,抛在了脑后。
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在这里等着自己!
难怪今日沈夫人要来。
她是沈帘儿的母亲,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这些人保不齐也就是她找来的!
白芙蕖以为无论如何都是自己赢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沈夫人居然在这里等着自己。
她心慌意乱,不知如何处理。
安夫人和沈夫人关系甚好,若是一会儿沈夫人直接叫人扒她衣裳,她身上那些特征与乞丐流民们说的完全一致,那一切便都完了!
白芙蕖恐惧不已,她心惊肉跳,在自己的屋子之中转了两圈,便觉得自己一定是不能在安府里呆着了。
那两个孩子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不是安阳的,事情要是闹大了,她做这鱼目混珠的勾当,恐怕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白芙蕖咬了咬牙,想想这个时候正好是小厨房运东西的时候,小厨房的角门那个婆子惯会收钱,她一会儿将自己压箱底的那两角碎银赏给她,速速逃命去也。
她人到了小角门的时候,徐妈妈才刚刚叫人去捉她,那个婆子笑意盈盈地收了她的碎银,却转身就将她推进小厨房旁的茅厕,瞬间就关了起来。
白芙蕖惊得猛然拍起门来,那婆子却根本不理她,分明已经走远了。
白芙蕖心急如焚,心里计较自己分明没有得罪过这婆子,怎么偏偏在这样的时候发起难来了?
她心里急的厉害,又听到门外有人走过来的声音,脚步又轻又软,与刚刚那婆子的脚步声截然不同。
脚步声停在茅厕的房门外较远处,白芙蕖不知道外头是谁,只能在里面憋着不出声,就当做自己不在里头。
那人却也没走,白芙蕖捂着口鼻蹲在地上蜷缩在一起,可是如今都六七月了,天气炎热,茅厕之中的味道更是骚臭难闻,她忍得了一时,到底还是没忍住,干呕了两声。
她一吐,就听到外头传来笑声。
这笑声轻轻,却极不温和,甚至只存着两点笑声,却没有一分笑意。
这笑声叫白芙蕖如坠冰窟——这是沈夫人的声音,她恐怕化成灰了都不会忘记。
“白芙蕖,你要到哪儿去啊?”
沈夫人提高了声音,仿佛当真在问一般,可惜她的问话之中没有一点儿问意,却仿佛夹杂着铺天盖地而来的讥讽。
白芙蕖还在愣神的时候,刚刚被从外头锁上的门又被人打开了,接着她就被一股大力拉了出去,随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听见刚刚那个收了她的钱的婆子恭敬又讨好地冲着沈夫人笑:“夫人,您吩咐老奴的事情,老奴都办好了。”
这婆子竟是沈夫人的人?
白芙蕖惊恐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从地上站了起来,飞快地往外跑,却不料那婆子直接在她背后飞起一脚,狠狠地踢中了她的后腰,当场将她踢翻在地。
白芙蕖的腰椎自从生了孩子就不大好,这婆子用力踢在她的腰上,她当即疼的眼前发白,竟是昏死了过去。
见她昏了过去,沈夫人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又示意那婆子将她带上,一队人摇摇摆摆地往安夫人的那边去了。
安夫人之所以没有和沈夫人一起来,是因为安阳不知道为什么又发起疯来。
他睡了一觉起来,不知为何便大声嚷嚷,说养在安夫人院子里的一对双生子是野种,双眼赤红地冲到了正房里去,叫嚷着要将两个野种掐死。
安夫人被安阳闹的焦头烂额,直接将乞丐的事情丢在一边,回正房安抚安阳去了。
安阳正被几个婆子死死地拦着,他目眦欲裂,目光紧紧地盯着房里的两个摇篮。
一边的奶娘不知所措,孩子年纪还小,被安阳这么大吼大叫直接吓哭了,一时间婴儿稚嫩的哭声、男子的怒吼声和妇人的规劝声交织在一起,整个正房都一片乱哄哄的。
沈夫人带着被婆子扭送过来的白芙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旁观了许久,脸上又是大仇将报的快感,又是扭曲僵硬的仇恨。
等热闹看得差不多了,沈夫人终于将脸上难以抑制的喜悦换成了栩栩如生的惊恐:“原儿,你恐怕当真被这贱婢糊弄了!”
原儿是安夫人的闺名,沈夫人许久没有这样喊过她了,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安夫人本来就被安阳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乍然一听沈夫人这般说,还有些没转过弯来:“什么?”
沈夫人眼底嘲讽一笑,脸上却满是真情实感的怒火:“你不知道,方才徐妈妈问出来是她身上有那特征,还不曾怀疑她,她便浑浑噩噩地要跑,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安阳也听到了沈夫人的话,他对沈夫人并无好感,但这一次听了她的话却拼命地点头:“苍天有眼叫我想起来了,我那一晚上压根不曾与她发生关系,这孩子绝不可能是我的!”
安阳之怒却并不是沈夫人的手笔,沈夫人闻言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却见安阳已经满脸紫红,转过身去狠狠地在白芙蕖的肚子上踢了两脚,边踢边骂:“贱人!诳骗我的钱财便罢了,如今竟让我戴绿帽子!”
安阳发了疯一般重重地踢在白芙蕖的肚子上,一边的婆子都觉得有些心有不忍,而沈夫人的心底却全是快意。
她的手因为畅快而抖了起来,眼中却还是冷的——白芙蕖该死,安阳也同样是造成她女儿悲剧的另一源泉。
安夫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等她脑子里“轰”地一下想明白的时候,安阳那几脚下去已经将白芙蕖踢的吐了血,硬生生地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