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昭会儿就明白过来了。
她立即将明九喊了进来,问她是否瞧见了那张写着“豆”字儿的信笺。
明九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如实地回答道:“那张信笺我以为是姑娘要交给主上的,便与其他的信笺一同打包好送了出去。”
晏昭昭脑海里头“咯噔”一下,瞬间明白过来了。
这支簪子,重要的并非其他的物什,而就是这簪子下面悬挂着的这一颗玲珑骰子。
晏昭昭的心忽然开始狂跳了起来——她写的那个豆,是红豆生南国,最最相思的那个豆。
南明和送回来的这个豆,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的那个豆。
相思……相思?
晏昭昭连忙叫明九下去了,她感觉到热量从自己的心口一直烧到了耳后根,整张脸都红彤彤的,满是耀眼的红霞。
二哥哥他——也是那个意思吗?
晏昭昭并不确定,心中既雀跃,又下意识地觉得惴惴不安起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来,在屋子里头来回踱步,甚至想要明天见到他之后问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可心中又胆怯起来。
晏昭昭这辈子活的潇洒肆意,就没有她想却不敢去做的事情——但如今这一件,她偏偏就不敢去做了。
从前年少的时候她还有穷追不舍,甚至在雨里还敢爬墙去问南明和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如今却不敢了——晏昭昭怕自己会吓到他,会听到不好的答案,而那样的结果,并非是她想要的。
可如果不问出口,就能够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那是不是最好的?
晏昭昭又开始迷茫了。
她就像是一只胆小的兔子,好不容易才把头从兔子洞的洞口探了出来,刚刚想要去咬一口不远处的那株茂密的草,可又害怕这草被自己咬了之后便会跑不见了,于是又胆怯地缩回了洞里去,远远地看着那一株草。
晏昭昭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洗漱过后便去歇着了。
——兴许晏昭昭不知道的是,那兔子就算再胆小,到底会肚子饿,等到终有一日忍无可忍了的时候,就一定会从洞口跃出去,将草给叼回自己的窝。
而还有一句话,叫做‘山不来就我,我去就青山”。
说不定这窝草,就是在等着昭昭小兔子从窝里头跳出来快点把他叼走呢。
此话不提。
晏昭昭第二日起的很早,大约是想要早点见到自家二哥哥,所以比那一日去见先生谈交易的时候还要早。
明九什么都好,偏偏在这一点儿上不开窍,听晏昭昭说今儿要穿白粉色的衣裳,倒还没反应过来:“甚少见姑娘穿这样娇艳的颜色。”
晏昭昭抿着唇笑了一下,没答话,倒是捏着昨儿从南明和手里收到的玉簪子戴了上去,正好与她这一身娇妍的白粉色相得益彰。
明九还在傻兮兮地说:“姑娘这簪子好看,精致又别出心裁,从前倒没见姑娘戴过。”
晏昭昭心底本就有些羞涩,明九这样一本正经地说她,她反倒觉得有些脸红,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揪了揪明九的脸蛋:“你这小蹄子,当真是贫嘴!”
明九嘿嘿一笑,没说话。
按理来说先生这个点儿应该叫人来请晏昭昭了,这会子还没来,晏昭昭便有些百无聊赖地与明九闲聊。
阿花已经不在晏昭昭的院子里了,周围的人也已经在这几日替换了大半,她们说话便不需要和之前一样警惕了。
晏昭昭没那闲工夫去关心阿花现在去了何处,倒是关心明九之后要去哪儿。
毕竟此处的事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要结束了,明九并不是晏昭昭的侍女,她有浑身本事也不会留在晏昭昭的身边做侍女。
晏昭昭其实挺喜欢明九这性子,相处久了也自然有感情了,虽说明九顶着的是苏皖的脸,这也不妨碍晏昭昭觉得与她亲近,便问了一嘴。
想不到明九笑了一下道:“主上让我以后一直跟着主子。”
晏昭昭惊讶地眨了眨眼:“为什么?他没有与我说这回事啊。”
明九笑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我以为主上早就和姑娘说了,原来姑娘还不知道呢。”
晏昭昭觉得有些惋惜,明九看出来晏昭昭的意思,反而笑嘻嘻地说道:“这是好事,姑娘不用为我忧虑,原本若是做旁的事情,反倒是提着脑袋做事,跟着姑娘却更好的多。”
当然明九没敢说姑娘与主上可要平易近人的多,与晏昭昭相处久了,她便知道晏昭昭平素里十分温和,就光上次晏昭昭亲手帮她揉脸的事儿,她想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
晏昭昭其实挺好奇明九这张人皮面具下面本来的容貌是什么模样,刚刚想要问的时候,便听到外头的通传声,说是那边的人过来请姑娘过去了。
晏昭昭心道“来了”,若是今日没有想出来一个好法子,恐怕先生就要在今日终结自己这条小命了。
只可惜晏昭昭和南明和早就将这一切算好了,今日也只能是先生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她不自觉地抬起手来抚了抚自己发髻上簪着的玉簪,便跟着来人出去了。
这一会儿就没有之前的轿子可坐了,大约是先生觉得他已经判断出了究竟哪一张地图才是真的,晏昭昭已经毫无利用价值,自然不用再担忧晏昭昭会不会在路上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晏昭昭走了约莫一刻钟多一些,这才走到了先生的院子门口。
远远地就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个是先生的嗓音,另外一个是晏昭昭不曾听过的,心里转了一下,便明白过来这个应该就是南明和信中提及过的搬山道人易大师。
易大师可是这一局之中最为关键的一环,要把先生的这条大鱼钓上钩,没有易大师可万万不行。
晏昭昭走到院子里头去,便看到廊下站着个清俊的青年人,身上背着易大师小工具箱,似乎是他的徒弟。
她又多看了两眼,觉得似乎有些熟悉,见这青年人对自己眨了眨眼,便立即反应了过来,眼底有了笑意,也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毛,这就算是已经交换过眼神了。
这青年可不就是南明和么!
晏昭昭在来的路上倒是已经想过好几次南明和这次是用什么身份进来的,想不到借的是易大师弟子的身份——难怪他说明儿就能光明正大地见着,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先生,这临近午时了,叫我过来难不成是和上次一样吃饭喝茶的么?”
晏昭昭等那廊下的侍女通传过了,这才走了过去,她挨着南明和有些近,宽袍大袖的掩盖下她极为大胆地摸了南明和的手背一下,便飞快地收回了手,一本正经地进了屋子里头。
谁也没有看到晏昭昭的小动作。
恐怕先生怎么也不会想到晏昭昭居然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公然和目前他最忌惮的人打情骂俏。
屋子里坐着的正是易大师和先生,两人面前的桌案上已经摆满了美食珍馐,琳琅满目。
晏昭昭一进来落座,便有侍女端了她那一份菜肴上来,色香味俱全,倒是上次晏昭昭多用了几筷子的那碗莲花血鸭也上了一小碟子。
这样揣测晏昭昭的喜好,她便能肯定这菜肴之中必定有致命剧毒了,她若大快朵颐,便必定毒发身亡。
故而她坐下了之后,一点儿食物和酒水都没有沾,先生招呼她用膳,她也只说是自己夜里起夜着了凉,肠胃不舒服,如今也不想吃东西。
晏昭昭不肯吃,先生也不能叫人给她强行灌下去——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有许多个法子能够叫晏昭昭去死,不差这一点儿。
倒是那易大师,在晏昭昭进来之后便一直仔细地打量着她的眉目,目光之中露出些若有所思的意味,又掏出来一个如同八卦罗盘似的玩意儿,手上一顿操作,叫人看不太明白。
晏昭昭记得先前和南明和是怎么说的,与那易大师对了一个眼神之后,便佯装口渴,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茶水来,做出要喝水的模样。
当然,这杯茶水必定是有毒的。
今天能被送到晏昭昭面前来的东西都必定是剧毒之物,茶水点心,瓜果蔬菜,一应有毒。
易大师就在晏昭昭端茶欲喝的那一刻,忽然拍桌而起,手上一道银光一闪,竟飞出来一柄短小的短刃,将晏昭昭手里的茶水给打翻了。
晏昭昭故作惊慌之态,直视着先生:“先生这是要纵容手下行凶杀我?”
先生也没有料到易大师会忽然动手,他也正在一头雾水,便看到易大师给自己使了一个眼神,转过身就走了。
先生当然知道易大师的眼神之中有何含义,满心的摸不着头脑,匆忙之下叫了外头易大师的徒弟进来招呼晏昭昭用膳,自己又匆匆忙忙地跟着易大师的背影走了上去。
易大师将先生带了一边僻静的耳房里头,十分珍重地将周围的门窗掩上。
先生见他如此行为,忍不住出声问道:“大师,出何变故了?”
“先生恕我直言了,那茶水之中的毒,是先生下的吧。”
按易大师从先生这里获得的消息,他是不知道晏昭昭相关的,更不知道先生要毒杀于她,他这样问道,既让先生觉得意外,又觉得也在意料之中。
今日先生给晏昭昭下鸿门宴,原本是没有让易大师一起过来的,却是易大师早起占了一卦,口中念了一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说是今日一定要和先生一起,这才来了。
易大师见先生沉默不言,心中多有嘲讽之意,口中却这般说道:“先生,恕我直言了,此女绝对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