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逢知己千杯少,江淮可不想放过这样一个有趣的小姑娘。
呸,错过!
“乐意至极。”
晏昭昭也不觉得受到了冒犯,反而觉得自己上辈子认识的江淮果然不是真正的江淮。
不过她心里也一面想,江淮分明原本是个这样爱憎分明的鲜活性子,其实难能可贵,魏望寻真是造了孽了,将这样一个开朗又鲜活的人给逼到了后来那样的可怖模样。
两人如何前往天香楼暂且不表。
因晏昭昭对外是说自己是天香楼的贵宾,与其他客人不一样,可以随意出入天香楼,江淮也没有对晏昭昭毫无阻碍地走了天香楼的侧门表露出任何怀疑。
两人在三楼点了一个雅间儿厢房,正说些诗词歌赋的事情,便听到楼下又熙熙攘攘地吵了起来,好巧不巧又是之前听到的沈帘儿等人的声音。
晏昭昭不是个爱看八卦凑热闹的性子,孰料江淮却是个这般性子。
刚刚分明已经在大街之上看过一次白芙蕖与沈帘儿的笑话了,现在竟是又想要看一次。
江淮直接趴在了窗棂之上,将窗户悄悄地支开了一条缝儿,打量着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倒是那沈帘儿一身灰头土脸地进来了,她刚刚才被晏昭昭狠狠地奚落了一番,心中有气,走路又不长眼睛,与人撞在了一起。
由此可以看出来沈帘儿是真蠢,能够出入天香楼的人怎么可能是身份低微之人?
她却丝毫没有想到这一点,明明是自己没有看清前头有人只顾着闷头往前走,被撞倒了之后居然还是忍不住自己那个臭脾气,张口就骂。
“没长眼睛啊!没瞧见有人么!”
沈帘儿还要叫,被她撞着的那个晏昭昭还正巧认识,是城西员外郎家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平素里在苏州城里就是个不讲道理横着走的,这会儿吃了亏怎么可能咽下去?
那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小霸王被沈帘儿骂了两句,也不多说,直接回头状似乖巧地冲跑堂的小二笑了笑:“真是不巧了,今日要在你们这儿撒泼了,若是有打砸坏的东西,通通算在我的账上,回头立即给你们送回来。”
说着也不看那小二究竟是个什么神情,小霸王冲上去就将刚刚站起来的沈帘儿又一把推倒在地上。
他也知道打人不好处理,也不打沈帘儿,只是用自己的皂靴用力地在沈帘儿的衣裙上踩了好几个硕大的脚印。
这也就罢了,他还直接将沈帘儿头上的步摇玉钗等物迅速地撸了下来,啪啪啪几脚就给踩了个稀烂,然后又用靴子在沈帘儿脸上轻轻踩了两脚,在她脸上留了两个大大的泥印子,要多羞辱就有多羞辱。
小霸王常干这事儿,周围之人最多瞧瞧热闹,也都觉得见怪不怪了。
这还不是最扎心的。
晏昭昭知道这小霸王家里不差钱,他最擅长的一招就是撒钱术,沈帘儿那性子,恐怕会被小霸王给活生生气死。
心里才刚刚这样想,就听到楼下响起一个懒洋洋的笑声:“姑娘,我这脚啊不听使唤,还真是谢谢你帮我擦鞋了。
这钱呢,就算是你的赏钱了,西街擦鞋两个铜板一回,再加上你头上这些头面,我给你五十两,不用找了啊。”
说着直接“咚”地一声丢了包碎银在沈帘儿身上,飞快地扬长而去了,声音还远远地飘回来。
“真是晦气,好容易出来一趟,遇上这么个没长眼睛的。”
小霸王也没指名道姓,却已经说的十分明白了。
沈帘儿被这接二连三的羞辱给惊呆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霸王人影都没了,她气的登时又哭了起来。
两人之间谁对谁错难以判断,但是刚刚分明是沈帘儿一头撞着了那小霸王,不仅不道歉反而还开口辱骂,得了这般羞辱都已经算是小霸王今日心情好了。
其实比起来,白芙蕖就比她聪明地多了。
晏昭昭在高处看得清楚,沈帘儿一头撞过去的时候,白芙蕖就一脸受了惊吓似的躲在了桃花眼少年的身后,如今更是眼眶红彤彤地嘤嘤哭泣了起来,直接避免了与那小霸王正面冲突。
沈帘儿是个急性子,加上近日恐怕是受的打击有点儿多,她登时连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大声嚷嚷了起来。
“这人是谁啊,要不要脸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样欺侮于我,别让我逮住了,让我逮住了我非要杀了他不可!什么东西,家中大丧,没有爹娘教养的么!”
沈帘儿边哭边骂,言语极尽难听之能事,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过来,她还觉得这目光可能是同情她的,叫骂地愈发大声。
白芙蕖早觉得形势不对,轻轻地拉着桃花眼青年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
“不是我说,你与那霸王半斤八两,他是那个半斤,你才是那个八两!”
有看不下去的堂客忍不住开口道。
诚然小霸王之举实在无赖侮辱,而沈帘儿却更加没有教养,哪有好好的女孩儿当街这样叫骂的,与泼妇又有什么两样?
周围之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激得沈帘儿浑身的血都不顾一切地往脑子里冲。
她从小都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了!
丧失了理智的沈帘儿一步就走了上去,直接将一个还在笑的堂客面前的菜给抄起,呼啦一下盖在了这人的脸上。
“胡说八道,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沈帘儿疯言疯语,丝毫没有贵族千金的气派。
晏昭昭依稀记得大半年前见沈帘儿并非是如此的,她虽然为人有些蠢笨性情也有些暴躁,却绝对不是这样。
啪!
她这威风还没耍完,二楼有个雅间终于沉不住气了,打开了窗户,一个茶壶就砸了下来,正好落在沈帘儿的脚边,直接炸了个粉碎,差点就砸在了沈帘儿的身上。
这一声巨响直接叫沈帘儿吓懵了。
她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二楼那个开了窗户的雅间之中传来一声压抑的暴喝:“给我滚上来!家里人的面子都被你给丢光了!”
从晏昭昭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二楼那个雅间。
窗口站着个看上去年过不惑的富贵老爷,只不过现在他的脸被气的黑红黑红的,看上去和门神里的尉迟恭差不多了。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容长脸子的贵妇人,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左右,保养得甚佳,一双眼睛与沈帘儿也些许相似。
两人的神情都很不好看,尤其是沈老爷的脸色简直难看至极,恨不得将沈帘儿扒皮抽筋一般。
这两位想来就是在天香楼之中等沈帘儿过来用膳的沈家夫妇了。
看来沈帘儿还是与其父生的相似一些,若是与母亲相似,也不至于越长大皮肤越黑。
晏昭昭眼波动了动,楼下有她的人瞧见了,立即会意,混在人群之中唯恐天下不乱地喊道:“沈小姐,你父母原来在这儿啊。
今日在酒楼里头撒泼,可有想过你父母究竟什么面儿?更别说你今年在学院里头连考校都不合格,书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得念了,对得起你父母么?”
沈帘儿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很是难看,她还想说些什么,又害怕头上的父母再骂,缩了缩头,眼中虽还是很不服气,却已经有了害怕之色,大约是想要上楼了。
江淮摇了摇头,有些没趣。
却不料晏昭昭忽然掀了掀自己面前的茶杯盖子,撇了撇面上的浮沫子,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这一笑,隔壁不知坐了谁的厢房之中立马就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在学院里头的时候不是一直听说白小姐与沈小姐情同姐妹,沈小姐为了白小姐不惜与山长家的小姐闹翻,可见待白小姐着实真心。
可这么久了,我怎么也没见白小姐帮沈小姐解释一二,反而光顾着自己哭了?
白小姐也真是的,分明晓得沈小姐念书不上心,怎么也不说道说道劝诫一二,自己的成绩倒是还尚可,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妹因考校不合格而退学?”
白芙蕖的成绩不错,虽说没有入学的时候考的那样惊艳,但是好歹能够考到全班的中游水平了罢。
“莫要胡说八道,你知道内里么就这样乱说!”
沈帘儿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
这话说完之后,沈帘儿脸上的神情就完全冷了下来。
她有些生气地瞪了一眼说话的人,然后转过头去看白芙蕖,正好看到白芙蕖急急忙忙地从少年郎的背后站了出来,脸色惨白惨白的。
那少年郎手上还拿着手帕子,侧着半个身子朝向白芙蕖。
两人之间的距离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手帕子是做什么的?
沈帘儿心头有些轻微的不舒服,她想起来刚刚在街上的时候,他也是只顾着照顾白芙蕖,对自己全然无视。
芙儿难道不知道自己和他……是那种关系么!
虽然沈帘儿理所当然地认为说话的人是在故意挑拨离间,但是这时候看到这些,又想到一些事情,心中难免有了些不悦之感。
但大半年来建设起来的姐妹感情岂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直接崩塌,她还是转过身去当着旁人的面牵走了白芙蕖。
闹剧随着主角的退场也渐渐结束,有些人倒是还在议论纷纷,说是此人究竟是是谁,今日如此又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
江淮不认识说话的人是谁,看向晏昭昭的目光就有些若有所思了。
“你的人?”
江淮脸上带着一点儿玩味的笑容。
这时候他就不大像之前那副憨憨的爽朗样子了,眉目之中反而露出些许精明之色,可见内里是个聪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