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昭那边还并不知道琮阳公主梦魇的事情。
她被南明和背着回去,一开始觉得有些别扭,后来又觉得,这滋味实在是叫人万般怀念了。
晏昭昭小的时候很缠着南明和,总是要南明和抱抱她,亦或者是要南明和背着她到处乱跑,后来晏昭昭长大了懂事儿了,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儿兴许不大地道,倒是一个字儿都没说,再没叫南明和背自己了。
这时隔多年的一背,当年她和南明和也是这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幼年的时光常常无忧无虑——当然,尽管这个无忧无虑很有可能只是晏昭昭一个人——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地在群芳园里四处玩耍。
如今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却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碧雪馆去素问轩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南明和背着晏昭昭走了大约一刻多一些许,便成功将晏昭昭送回到素问轩里头去了。
红袖方才是被南明和带去碧雪馆了,如今在素问轩里得脸的,正是昔日晏昭昭的贴身“保镖”——明九。
明九似乎对自己的丫鬟身份十分适应,公主也已经教导过她,虽是暗卫出身,但伴在晏昭昭的身边,便要学会藏拙,身上的武学还有本事儿,轻易是绝对不肯叫别人看出来的。
若是早早地被人看出来了,那她的丫鬟身份就没有任何助益,还很有可能被人一把就揪出来了。
暗卫做丫鬟,就要做个普普通通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的丫鬟,这样才能够叫敌人放松警惕,根本就不把她放在心上,等在必要时候,她才能够发挥出来自己的用处。
这道理,看来明九是吃透了。
她的衣裳和红袖没有任何分别,不过年纪比红袖大些,梳不了姑娘家的发髻,便学着琮阳公主身边的翡翠碧玺松子松石姑姑一般,直接挽了头。
至于她身上,如今浑然是看不出来一个学武之人的气息,看上去与这院子里头的姑娘并无任何区别。
明九原本应当在替晏昭昭收拾衣箱,听到声音便放下了手里头的东西,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
她一出来,就瞧见南明和背着晏昭昭。
仔细一瞧,明九忍不住大惊失色,赶忙地将晏昭昭接了下来,将她抱着放到了素问轩院子里头的绣墩子上,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姑娘不是去宫里头赴宴么,怎么如今弄的这样狼狈?这是出门去赴宴去了,还是去被贼人给抓走了?”
不怪她惊愕,这时候晏昭昭的样子确实是有些凄凉。
晏昭昭出门时候的光鲜亮丽已经浑然不见了,簇新的衣裙这会儿破破烂烂的,头上原本整整齐齐的珠花也掉了一朵,原本精致无双的妆面也毁了个干干净净,大约是因为她心中着急,额头上出了一头大汗,脸上的妆都花了,一张脸就像只小花猫一般。
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皇宫里头还能够和打仗一般?
漂漂亮亮地出去,倒没想到这样狼狈地回来。
明九也很快反应过来了,晏昭昭兴许并不是去了皇宫,因为算算时辰,她出去的时间并不长,这会儿应该才刚到宫门不久,现在理应还在宫里头用膳才是,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公主动了胎气,有驸马爷的常随去前头请了姑娘回来,姑娘匆匆忙忙的,路上着急不已,未免有些失仪,这才闹成了这般模样。”
南明和直接开口替晏昭昭解释了。
“竟是如此!姑娘身上可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明九一下子就担忧了起来。
“姑娘穿着裙装,骑了马回来。”南明和不好明说如何,但是骑马穿着裙子,多半会伤及大腿,明九应当听得懂这句话。
“穿着裙装骑马!姑娘快快跟我进去,叫奴婢替你看看,若是伤着了,还是要尽早擦药呀。”明九直接就将晏昭昭抱了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才能够看出来她与别的丫鬟的不同之处——哪有这样力大无穷的丫鬟,一把就能够将晏昭昭如同倒拔垂杨柳一般直接抱了起来?
“姑娘的鞋子也丢了,恐怕脚底也受了伤,你一会儿替她换袜子的时候轻手轻脚些,莫伤着她了。”南明和在后头叮嘱。
“是。”明九应了。
她这心里,可真是担忧啊。
这襄城贵女个个都是娇滴滴的,更别说晏昭昭这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了,恐怕叫她穿着骑装这样当街纵马都会觉得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得生疼,如今还穿着裙装,恐怕更是疼了。
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就算全是丫头,那也不好。
再加上还有个南明和,总不能当着公子的面将晏昭昭的衣裳褪了,看看她身上究竟伤到了何处罢?
眼看着明九抱着晏昭昭就要进内院了,晏昭昭回头看南明和,见他还站在院子门口没动,心便软了一下。
晏昭昭知道南明和担心自己,只是他也守礼,不愿意做个贸贸然就去姑娘家闺房的人,这才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呆在原地看着。
晏昭昭抿着唇笑了,轻声说道:“二哥哥你也来,先去旁边的厅里用些茶,吩咐小厨房先将午膳备下,一会儿我与二哥哥一同用膳。”
这便是算是有了姑娘家的同意了,要不然贸贸然地就进到晏昭昭的院子里去了,叫人瞧见了,还要说自家轻狂。
“好,你且去吧,不用担忧我。”
南明和眼角有些笑意。
有二等丫头领着南明和往一边的堂屋去了,明九便直接抱着晏昭昭回了她的寝房。
到了屋子里头,门窗一关,叫外头一点都看不见里面,明九这才预备看看晏昭昭身上究竟是否受了什么伤。
明九将晏昭昭放在软榻上,扬声喊了外头廊下伺候的丫鬟打几盆热水过来。
她的小院子里头是时时刻刻都备着热水的,这会儿正好打几盆过来,重新替晏昭昭洗漱泡脚,正好也顺便看看晏昭昭的脚受了什么伤。
确实,晏昭昭这会儿都快感觉自己的下半身不是自己的了,明九将她放在软榻上,她都觉得自己的小屁股生疼,更别说双腿了,更是疼的要命。
身上颠的如同要散架,髋部也似乎疼痛不已,两只脚脚底更是一片火辣辣疼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穿鞋的缘故,脚底磨破了?
这时候明九已经缓缓地替晏昭昭将袜子褪了下来。
袜子脱下来的时候,晏昭昭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袜子似乎黏糊糊地,和自己的肉黏在了一起!
完了,多半是脚上受伤了,不知道是被隔着袜子割破了脚底的肉,还是因为没有穿鞋子,脚被地上的小石子儿给磨出水泡来了。
刚刚南明和替她一穿鞋子,一挤一压,又踩在了地上,脚底的小水泡多半直接被压破了,肌肤和袜子就粘在了一块儿。
而晏昭昭想到这里的时候,明九正好将这袜子拉到了脚底。
果然,晏昭昭的脚底和袜子几乎完全粘在一块儿。
明九看着这般模样,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手上的袜子,生怕自己一个用力,就将这袜子、连带着后头的皮肉给直接给扯了下来,到时候就晏昭昭就要受苦了。
“菲纹,你去拿清水,混些白盐过来。”明九用些清水扑在晏昭昭脚底的袜子上,见清水润湿了还是没法将袜子脱下来,那便只能上淡盐水硬撕了。
淡盐水干净些,虽说不及烈酒有用,但到底不疼。
这袜子踩的乌漆嘛黑的,地上脏东西多,伤口表层应该也混了不少的砂砾灰尘,用淡盐水润湿冲洗一番,也免得什么藏污纳垢的东西藏在里头。
如果这些脏东西进到了脚底的伤口里头,这样的天气难免化脓发炎,就有的苦头吃了。
外头的丫头应了声,匆匆忙忙地去准备了,而明九便拿了小剪子过来,准备先将袜子上能够脱下来的部分剪下来,留下脚底不能直接脱下来的部分,一会儿用淡盐水化开润湿了,一点点撕下来了。
“姑娘,一会儿恐怕有些疼,这脚上的袜子和破了的水泡粘在了一起,你且忍忍。”明九边剪开袜子,一边轻声和晏昭昭说道。
“好的,我且忍着,你放心大胆地撕就是了,这些疼痛我倒还不放在眼里。”
晏昭昭看着明九仿佛在哄小娃娃一般和自己说话,不由得有些失笑。
疼痛这种不可避免的事情,便大可不必害怕它,直面面对就是了。
倘若连这点儿疼痛都忍不了,那晏昭昭日后就有的苦头吃了。
小丫鬟很快就将混了白盐的水端了过来,明九便端了小凳子过来,用小瓢舀了淡盐水,一点点地倒在晏昭昭的脚底,捧着晏昭昭的脚,仔仔细细地将这袜子上的脏东西清理干净,然后再一点点地将剩下的袜子给撕下来。
晏昭昭的脚底确实生了不少磨出来的水泡,红红肿肿的,看上去有些吓人。
不过这些水泡倒还好处理,用干净的银针脚底剩下的水泡一一扎破,将里头的水挤出来,再冲洗干净,重新上药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