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南明和其实已经听梁华说过一遍了。
晏昭昭听到的时候,她的关注点也显然不在梁华的那些冒险有趣的经历上。
她的关注点,完全在于,梁华口中的五弟,还有所谓的五弟的“厉害的法子”。
众所周知,姨母养在膝下的皇子就那么四个,梁华是最小的,还有一个最不得女帝宠爱,生父又秽乱宫闱的梁喑。
叫晏昭昭觉得奇怪的是,虽说她四位表兄都知道梁喑这么个人,但毕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按理来说并不见得会多有亲近,但是听梁华的语气,他显然是已经与梁喑亲近起来了,甚至对他十分信任。
这就说明,梁喑已经不在避暑山庄里,很有可能已经被接回到了姨母身边。
晏昭昭猜测很有可能是出了襄城治乱,福王不安分,而梁喑就抓紧了这个机会,好一番运作,便成功地回到了皇宫里头去,做他的五皇子去了。
他是个极为擅长钻营的人,也擅长讨人开心,能取得单纯的梁华信任,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这还是叫晏昭昭觉得,事情似乎又超出了她的想象。
梁喑在这件事情之中,是否也同样有着举足若轻的作用?
要知道,上辈子可没有这种事情。
晏昭昭记得,梁喑在女帝身边养了没两年就被丢到了避暑山庄里头去,偌大一个梁家给他吃好穿好,叫他舒舒服服地在避暑山庄里头享福,有着皇子的待遇,不叫他受委屈,却绝不肯叫他回宫。
陛下不肯见他,其实要是梁华这般的闲散性子,只要有他的琴棋书画,在避暑山庄里头也不愁仇恨窜,梁华定然不会觉得不满。
但梁喑会不满,他因此事对梁家生了恨,所以生了野心——梁喑认为自己也是女帝的皇子,旁人能争储君的位子,他为什么不能?
他不仅要争储君的位置,还一定要将储君的位置拿到手里。
当然,这一切他确实在上辈子的时候成功做到了。
但是让晏昭昭觉得奇怪的是,这一次梁喑是为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回的宫?
上辈子的时候,是因为梁喑的生父假意对女帝曲意逢迎,哄得女帝心软了,要将自己这个小儿子给召回来,这才令梁喑有了一个回宫的机会。
不过因为梁喑的生父上辈子也是个蠢蛋,带着他惹了女帝不悦,自己被关到冷宫去了,梁喑也吃了挂落,险些就要被女帝打发回避暑山庄去了。
要知道,即使这一次女帝将梁喑给召了回来,却没有下令让宫中所有的人改口称梁喑为五皇子,更没有昭告襄城里头的贵族,皇宫里头多了一个五皇子。
梁喑的地位同样岌岌可危,他一定要找到什么法子,才能够将自己留下来。
两辈子都一样,梁喑知道女帝心里最重要的不是自己那几个儿子,相反,女帝最宠爱的小辈就是琮阳公主的女儿晏昭昭。
晏昭昭的一句话,可比旁人的一句话要有用地多。
所以梁喑两辈子都算准了,在晏昭昭进宫的时候,故意惹了女帝不悦,被她打发到御花园里头罚跪去了。
晏昭昭若还是上辈子那个心软的蠢蛋,就会将他拦下来,然后被他三言两语给迷惑地团团转,最后当真去找了姨母求亲,软磨硬泡,终于令女帝开口,将梁喑五皇子的身份定了下来,梁喑才真的成为了这个五皇子。
但晏昭昭可不是上辈子那个蠢蛋了,她根本连去看在雨中罚跪的梁喑都懒怠,只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没了晏昭昭的软磨硬泡,又被晏昭昭与南明和给撞了个歪打正着,将梁喑生父林怀音与宋福金鬼混的事儿给撞破了,终于叫女帝大怒,将林怀音给下旨处死。
林怀音可以一死了之,但是他的儿子梁喑的地位就变得更加尴尬了,女帝恐怕一看到他就会觉得自己的头顶上绿油油的,若非梁喑是自己生出来的,她恐怕都要怀疑这个儿子乃是林怀音和旁人苟合的产物,一同将其处死了。
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女帝不想见到梁喑,连夜就将梁喑给打发回去了。
晏昭昭以为,梁喑这辈子都没可能翻身了,想不到还是她低估了梁喑,在这种境地之中还能够好好谋划,为自己找出来一条出路。
不过梁喑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也有这样的本事,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晏昭昭只是好奇,这样一个满脑子都是权利仇恨的梁喑,就算他拼尽全力回到了襄城,也理应是如同上辈子一样,努力地在众世家贵族里头找到一个自己最强力的支持者,而非在这个时候出来跟着梁华和公主来找自己。
这是一件极为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难不成梁喑还没放弃,一定要抱住公主和晏昭昭这棵参天大树?
更何况,他和梁华混在一起,当真就是梁华口中说的那样多乱糟糟的事儿吗?
梁华是个小呆子,他的心眼加起来还没有梁喑的一百分之一,恐怕被梁喑卖了还会帮着他数钱,认为他是个好弟弟呢。
不过这些话是不能够和梁华说的,晏昭昭已经在他说话的时候飞快地将自己心里头乱糟糟的情绪给收拾好了,这时候只是适时地做出来一个感动的神情:“表兄们记挂我,我心里明白。”
不过南明和的手还紧紧地挨着晏昭昭的手呢,晏昭昭又立马就想起来自己刚刚是怎么朝着南明和发脾气的,一瞬间又觉得坐立难安起来。
南明和知道晏昭昭心里的窘迫,便开口对梁华说道:“今儿也不早了,你妹妹一路颠簸,是有些难受,该休息了,四皇子也应当去休息。”
“好嘞,南大人也同是妹妹的表兄,与昭昭妹妹在外头同甘共苦这好几年,实在辛苦,还得劳烦南大人今儿好好照顾妹妹,我便不打搅妹妹休息了。”
梁华识时务,他见南明和话里大约是个逐客令了,想想自己一天也是已经够累了,便顺着台阶下了,打着哈欠走了。
梁华走了之后,帐子里头便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晏昭昭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南明和。
刚刚她那般流泪痛苦,现在回头一想,简直就是可笑至极。
她还用力地咬了南明和一口,纯属小狗儿行为!
可见她也当真是个不理智之人,耳听也并非一定为实,竟将自己所有的理智都直接给丢到了九霄云外,刚刚与南明和闹成这个样子。
南明和低头看着晏昭昭这副模样,自己心中种种乱七八糟的情绪也是一瞬间翻滚起来。
他并不怨晏昭昭刚刚怀疑他,便是方才那种情况,换了谁都要怀疑他的——他是又敬又怕,只怕自己失去了自己最珍爱的掌中珠。
更何况南明和见晏昭昭这般模样,知道她也是回过味儿来了,估计心里头也同样自责地不行。
叫小姑娘认错可不是君子风度,即使南明和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君子,但他对于自己心尖尖上的昭昭姑娘,向来是君子。
晏昭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会儿她脸上还尤有泪痕,一张脸脸颊上紧绷绷的,连看南明和一眼都不敢。
她怕自己在南明和的眼中看到失望,看到厌恶,与从前那个二哥哥不一样了——说到底,她最害怕什么呢?
无非害怕,她的二哥哥以后便不会是她的二哥哥了。
她怕他不再如同以往一样喜欢她了。
或是说的更露骨些,晏昭昭怕南明和不再心悦她了。
可误会到底是最催人心肝的,晏昭昭也觉得自己五内俱疲,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南明和看出晏昭昭窘境,他也不开口说什么叫人觉得难受的话,只是轻轻地握住了晏昭昭的手,轻声问道:“我看看你脖子好不好?”
晏昭昭顺从的点了点头。
听到一如既往的温和嗓音,她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晏昭昭趁南明和起身去拿酒水和纱布的时候偷偷地用手背去抹自己眼眶里的眼泪,只可惜越抹越多,等南明和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到的便又是一个泪人儿了。
南明和知道这会儿的小姑娘指不定心里头多么懊恼呢,他又安抚地先将夏姑娘抱在怀里,轻轻拍拍她的脊背道:“昭昭不哭,原是我不好,不曾先将这个计划告诉你。只是这也是我先前在路上想到的,来不及与你说,这儿的事情也杂乱地很,我没想到你会回来寻我。”
南明和一说是他不好,晏昭昭的泪就流地更凶了,她忙不迭地说道:“……是我不好,听了风便是雨的……”
她垂下了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南明和知道她心里头难受惨了,这大起大落的,就是他恐怕也觉得承受不了,何况晏昭昭这么一个心里有伤的小姑娘?
南明和没说话,他同样也觉得这一晚上的情绪起伏太大,有些情感都难以遏制了。
但晏昭昭这时候却抬起了头,鼓起勇气看着南明和,张了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