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这些话,晏昭昭都时不会说出口的。
她忽然就有了一点儿小私心。
晏昭昭怕自己如同上辈子一样,将自己心里头的爱意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告诉了天下的每一个人,告诉了梁喑,希望自己也能够从梁喑的身上得回来这样的爱意——但很可惜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得到了的东西并不珍贵,亦或是如同“奔者为妾”一般的道理,梁喑对她再没有先前一般好了。
晏昭昭的心里也有同样的私心,她希望将这些足够美好的记忆都藏在自己的回忆里头,想起来的时候便自己拿出来想一想,便足够让这时候的青涩与甜蜜充满自己的整个心房。
晏昭昭便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里一下子就宁静了下来。
她不再咋咋呼呼地凑到南明和的身边去,反而是退开了两步,站在了离南明稍微远一点儿的距离里,有些出神地看着南明和的动作。
南明和的双手就是那般熟稔地搓揉着那一团面团,可当真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这个动作叫旁人来做晏昭昭一定觉得一点儿不好看,可叫南明和来做,这可真就算是赏心悦目极了。
晏昭昭一边看,心里头一直萦绕着的一个疑问又缓缓地浮上心头。
南明和,究竟是出身哪一家的小公子?
南明和很显然并不是南家人,他究竟姓什么,这是一件未可知的事情,不过很显然的是,南明和一定是出身于世家大族的公子,还一定是倾注了大量的心里和心血才养出来的公子。
在晏昭昭见到南明和的第一眼之时,她就很显然能够看出来,南明和绝对不是什么小家族里头出来的小公子。
他的见识和修养远远比一般的世家公子还要多得多,绝对不会是平民,几乎是铁定的世家公子。
无论是君子六艺,还是古武功夫,南明和都极为精通,这世上似乎就没有南明和不会的东西——可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天才,晏昭昭不是,南明和也不是。
他能够这样优秀,多半是因为家族倾力培养之缘故。
但晏昭昭又觉得奇怪极了。
就是南明和这般的世家大族的公子,怎么就会遭遇那样离谱的过往和童年呢?
晏昭昭能够推算出南明和应该是在幼年的时候经历过了很多并不好的事情,若真是堂堂正正的世家大族子弟,怎么会这样糊涂,叫一个如此优秀的小幼年过的如此苦痛,甚至在后来还流落在外,一直在群芳园里头住着,这一住便是十余年,一直陪在晏昭昭的身边。
就问问,襄城里头哪一家的小公子会和南明和这般,竟会自己洗手作羹汤,还显然如此熟练的?
就算是家风甚是严格的清流家族,平素里对自己的子弟要求极高,叫他们学这学那,也决计不会叫他们随随便便就去下厨做东西,这是有失冠族身份的事情。
这就让晏昭昭一直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之前晏昭昭就看出来了,对于一些伺候人的事情,譬如收拾东西、伺候人穿衣洗漱,南明和都一样很熟练——要知道南明和来群芳园不久,晏昭昭就赖着天天要和哥哥在一块儿了,那那时候多半都是南明和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晏昭昭清楚地记得他照顾地自己很好,在照顾自己的时候似乎有些无限的耐心和脾气,做事情也和妥帖,和旁人一点儿都不一样。
他才刚刚来群芳园那么一会儿,院子里头个个都听公主的话,将他如同嫡公子一般尊敬照料着的,难不成还有人敢让他做粗活?
既然没有,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伺候人的本事儿?
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自相矛盾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现在南明和人就和旁的贵族小公子一样,却又同样会这些下人和奴仆才会做的事情,两者虽是矛盾,却很显然在南明和身上统一了。
此乃不争的事实。
他不仅会做,甚至样样都做的很好。
更别说方才南明和明明自己已经说了,“在活下来尚且都算是奢侈的时候,倘若自己能够做食物,便好歹不那么容易饿死”——这话不是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南明和是为了求生才学会的这些?
晏昭昭与南明和认识很久了,她知道南明和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也明白他并不贪图美食,那问题来了,一个堂堂世家大族的子弟,怎么可能会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还需要自己苦苦求生?
这本就是一个悖论,但晏昭昭又解释不了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只觉得自己满心都是疑惑。
从前晏昭昭一直没有问过南明和究竟是谁家的孩子,因为在她心里,无论南明和究竟是出身于谁家,都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二哥哥,他对自己有情有爱,晏昭昭便丝毫不在乎他是谁家的人。
但事情又偏偏就是这样叫人觉得迷惑,更何况现在又有了天书里头提到的事情,晏昭昭觉得自己似乎有了必要去问问南明和究竟是出身于哪一家的。
天书里头提到了那一股实力就是要把握住晏昭昭和南明和。
晏昭昭是天家贵胄,是琮阳公主的爱女,想要控制她,将她如同棋子一般捏在手里,这原本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南明和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觉得,这一股势力花了大精力将晏昭昭与南明和之间的红线给斩断了,又分别将晏昭昭与南明和给分别放到不同的棋盘上,仅仅就是想要将南明和做成无用功。
为什么?
因为南明和是个出身不明的小公子吗?
怎么可能的事情。
无利不起早,晏昭昭是如此,所有其他执棋子的人也都是如此。
会将南明和也拉进来这个局里头,一定不是因为顺带的缘故,而是因为南明和在这个局里头也同样有用,而他的作用,正是晏昭昭现在想要探寻的。
上辈子的惨案还历历在目,晏昭昭虽然并没有看到南明和上辈子的结局究竟如何,也并不知道南明和在离开自己之后究竟遭遇了什么,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南明和也并无一个善终。
再加上天书后头那些朦朦胧胧又叫人觉得诡异非常的话,晏昭昭只觉得这件事情并不能再等了,一定要问出南明和究竟是谁家的人,两人要用此来推一推自己究竟是被什么人在背后觊觎,逆推出一个最合理的猜测,叫自己不要这样被动。
更何况天书里面也有晏昭昭一定要告诉南明和的内容,原本想着见到南明和就要将这件事情相告,两人好好商量一番,却不料出了这些后来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耽搁,竟是直接就抛在了脑后。
不过就算晏昭昭想要说,现在也显然不是一个好的机会。
晏昭昭看着一边的南明和。
这个时候的南明和已经将手里头那一团面团给揉好了。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南明和都算是实打实的翩翩公子,他就算是低着头做揉面这样的动作,也格外认真细致,如同在对待那些再精细不过的事情一般。
柔软的面团在南明和的手上转了两圈,然后被他用刀分成了两半。
一半被南明和擀了面皮,然后刀功绝佳地剁了一些三鲜素馅儿,包成了小馄饨,另一半面团则被用来拉成了面。
很难以想象,这样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用来握刀握剑的手,竟然也会拿着厨子用的宽口菜刀,噼里啪啦地将食材剁成整齐的肉馅。
更难以想象这样的翩翩君子,居然也会在这厨房里头拉面!
左右两个小锅子里头的水已经烧开了,而南明和将这两边锅子一边下了馄饨一边下了面,在等食物熟的时候,南明和已经将葱花给切好了。
漏勺一捞,瓷碗一盛,葱花一撒,再浇上一勺香油,便足够香气四溢。
晏昭昭的厨艺实在不佳,她还记得自己在元府里的时候,为了等南明和回来过上元节,自己亲手做了元宵。
那元宵看上去像模像样的,结果吃下去不是太咸就是太甜,说句不好听的,晏昭昭都嫌弃自己做的这玩意儿堪比“狗不理”。
但南明和做出来的这些,显然比晏昭昭做的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哥哥也用膳吗?”
晏昭昭问道。
这显然是两人的分量,晏昭昭一个人哪里吃得完这么多?
“嗯,先前连夜审了易大师,不曾用膳。”
晏昭昭听到这里,心里一紧。
她没有想到自己来的时候南明和居然还没有用膳,后来又被自己闹腾了一场,根本就没有用膳?
想到这里,晏昭昭愈发满心愧疚。
南明和不曾见到她脸上愧疚,而是带着自己的小尾巴到了桌子前,将两碗热腾腾的食物放下。
南明和赶着晏昭昭去了另一边的椅子上,然后问晏昭昭想馄饨还是拉面。
晏昭昭想了想刚刚南明和辛苦剁出来的这些三鲜馅儿,便有些不忍心地说道:“我吃拉面罢。”
她很心疼南明和,故而有点儿舍不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