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姨母就是莫名其妙地在盛年暴毙了,她的身体一贯是好的,就算到了不惑之年身体有所变差,也很难忽然就死去——晏昭昭上辈子怀疑就过姨母是不是被人害死的,但是那个时候太医署根本就没有找出来任何证据,而且梁喑一直在哄她,她便信了梁喑的鬼话。
等等……
既然已经猜测此事不是梁喑做的了,但这样一想,此事是不是依旧有梁喑牵扯在其中?
更何况今日自己进宫地猝不及防,人心的变化和计划的实施更是细微之中的细微,其中有什么细节变化了,谁也不知道。
一时之间,晏昭昭又觉得头疼起来了。
而南明和看着晏昭昭这般头疼的模样,轻声说道:“我倒是有个猜测。”
“你说。”
“我觉得,梁喑和顾家有牵连。”南明和也不遮遮掩掩,直接说了出来。
“昨儿你中了毒,他匆匆忙忙来了御书房,因为要进御书房来看你,和我起了冲突。大约是他的计划被乱,亦或者是心中烦躁,便对我直接恶言相向,甚至连遮掩都懒怠遮掩,直接将我的身份宣之于口。”
南明和还记得那会儿梁喑咬牙切齿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很笃定自己不是南明和,一口便将他的姓名说出了口。
这可不是什么胡乱攀咬,以梁喑的性子,是断断不会去做那些没有把握的事情的。
他既然敢直接在南明和的面前喊他的名字,多半是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是顾行止——亦或者是说,顾家有人给他行了方便,他十分轻而易举地就知道了南明和的身份。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性,梁喑背后的不明助力似乎就多了一股。
这时候南明和便不免有些遗憾了起来,若是他也和晏昭昭一样是重活一世的,多半就对梁喑的身份和力量有了更多的了解,也能够在其中周旋一二,这辈子倒也能够多不少助力。
不过没有也就没有罢,上辈子的那些记忆对南明和来说多半也不是什么叫人愉快的记忆,忘记了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只不过是自己这辈子要做的事情多了些就是了。
晏昭昭闻言,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梁喑知道你不是晏秋和南家的孩子,而是顾家人?”
南明和点头:“我的身份确实算不了什么秘密之中的秘密,和顾家有牵连,想要查到我的身份并不算难事,但倘若是别的和顾家没有关系的人,想要查我的身份,便已是难中之难了,毕竟要查我,且要先绕过一个顾家才是,倘若顾家不给他们行方便,想要查我几乎难于登天。”
这并不是南明和胡说八道,也不是长顾家的面子,诚然他对顾家深恶痛绝,但是顾家有的本事儿,他也不必太过鄙视。
到底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开国时期就流传下来几百年的老牌世家,想要轻易查验可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更别提顾家现在那复杂至极的情况,还有其中的许多弯弯绕绕了。
梁喑知道南明和的身份,这又给晏昭昭添了不少困惑。
两人在这样安静的地方“幽会”,倒一点儿旖旎事情都没有做,反倒是头靠头挨在一起,一直在讨论梁喑的事情。
只是这样干讨论确实意义不大,两人手上一点儿证据也没有。
没有证据,很多模糊的关键之处就难以说清,更加不要说什么给梁喑下死了定义,给他扣死了帽子就和给女帝下毒之事有关了。
“这人实在讨厌,我原想着若是他这一世老老实实了,我便不再针对他了,权当上辈子的事情没发生过,毕竟上辈子如此,大半原因是我本身也是个蠢货,但看着这些事情之中似乎哪一件都他的身影和手笔,我这心里便总是不对劲。”晏昭昭皱眉叹气。
南明和明白晏昭昭的感受,这梁喑如今就和一只嗡嗡嗡叫惹人烦恼的苍蝇一般,你说他造成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倒也没有,它不过就是在那些甜腻的食物上停驻一会儿,然后再继续嗡嗡嗡地吵闹旁人;
但要是说梁喑这只苍蝇又没有什么影响,那又不对了,他一直在那嗡嗡叫个不停,怎么也叫人觉得耳朵鼓噪,一个脑袋宛如三个大。
对待苍蝇的最好办法就是一巴掌直接将它给拍死了,只是如今梁喑这只苍蝇是镶了金边儿的苍蝇,他取信于女帝不久了,就算并没有得到和晏昭昭这般明目张胆的宠爱,也并非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够打发了的存在,要扳倒梁喑,还需从长计议。
只是南明和接下来便要为了大长公主的事情出去奔波好一阵子,他还要留人手下来在晏昭昭的身边,谨防顾驷对晏昭昭动手,要和梁喑这等心比比干多一窍的人博弈,那确实还得多花很多功夫。
不是时候,仍旧不是时候。
晏昭昭叹气,南明和也叹气,两人都没有说话。
须臾晏昭昭才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二哥哥,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做么,什么时候去?如今和我一般在这宫里头呆着,是不是耽误你的时间了?”
南明和失笑,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抚晏昭昭的鬓发:“明日我便得去了,倒也没有什么耽误时间,原本就是想着陪你进宫,与你一同见见陛下的,哪还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头顶的光斑又稀稀疏疏地洒落下来,正巧有风拂过,那一架子已经枯黄了的葡萄藤随着风飒飒摇动了一会儿,于是那些细细碎碎的光斑便也随着风一同摆动着。
晏昭昭抬头去看南明和的脸,那些光斑便在她眼底摇摇晃晃,如同一泓清泉下的青石上倒映着的日光,是暖的,又是凉的。
“昭昭会想我?”南明和看着晏昭昭的目光,品得到她目光之中的欲说还休,亦能够察觉到她心中的不舍。
晏昭昭自然会想他。
晏昭昭小时候与他几乎是一直在一块儿的,不论是在群芳园的日子,亦或者是在苏州的时候,还是被掳走了之后的时候,南明和总是在努力地和她在一块儿。
反倒是回到襄城之后,两人便开始聚少离多起来。
她刚刚重生的时候,总想着这世界上无人能够渡她,可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这世界上也许是没有旁人愿意渡她,却总有南明和会在她的身边——他会不惜一切代为她制筏做舟,会站在她的身边与她一同逆流而上,不施加任何卑劣的欲望和目的。
无人渡她,他便是她的舟。
他在她身边的时候,一日能见一两回,她便觉得自己摇摇晃晃的心是安定下来的,可若是不能见他,她便不由得生出那股子飘荡无依的滋味——尤其最不可说的便是,娘亲有孕了之后,整个群芳园上下都围绕着尚未出生的孩子打转,她有时候会突然生出来一股子局外人的感觉来。
她看着群芳园,看着爹爹和娘亲,总觉得是这是自己偷偷在光阴之中偷来的年岁,偷来的父亲和母亲,而如今这才是他们的孩子——这是什么荒唐的念头!
她绝非妒忌尚未出世的小娃娃,晏昭昭本身的年纪也不小了,自然不会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争宠吃醋,只是南明和不在她的身边,她便觉得手心里似乎都是空的——父母已经不再是独独属于她一个人的,而独独属于她一个人的二哥哥,又总不在她的身边了。
这种似乎无所依靠的感觉原本荒唐,可是她又偏偏无法排解这种感受,亦无法将这样的念头与旁人说,唯恐叫别人误会,以为她年纪不小了,还嫉妒尚未出世的孩子。
越是想要握紧,便越是从自己的指缝之中漏到外头去,她的心中是没有底的。
于是她点头,眼眶已经不自觉地红了:“想啊……自然想。我总以为回了襄城能够和二哥哥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了,只是发觉事情似乎远远没有我想的那样简单……道阻且长啊。”
南明和见她红了眼眶,其实大约是能够体味晏昭昭心中的感受的。
这等如同局外人一般的心思,他尝过不知道多少。
在顾家的时候,在顾驷的身边做书童小厮的时候,他见过最多的场面便是顾驷与顾五娘母慈子孝,那时候他便如同最最多余的局外人一般,只能够愣愣地看着他们说话,唇齿一张一合,溢出来的那些欢声和笑语,皆与他毫无关系。
她唯恐自己多余,而新生命的到来更是加重了她的这种忧虑。
晏昭昭是个痴缠的性子,可到了这样的时候,她自然不可能去父母的面前撒娇,唯恐自己打搅了娘亲养胎,于是一个人越退越远,愈发依赖他。
他与她一同长大,便是她心中如星似月一般的情人,亦是如同兄长一般的高山仰止,她不自觉地依赖。
“等……等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了之后,我便尽快回来,再不离开你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