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下手之人一定对女帝的体质十分了解,这个明萧花的用量把握地十分精准。
而倘若是如此的话,这就至少说明了一件事情,背后动手之人,知道女帝对明萧花过敏的小秘密——而甚至这个秘密,女帝自己都并不清楚。
而同时,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一伙儿人并不知道晏昭昭对明萧花过敏的体质,他们也完全不知道晏昭昭会因为这一点点剂量的明萧花就如此反应剧烈。
他们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在女帝的身边安排了人,这明萧花的花粉可能会在女帝的膳食之中,也可能会在女帝的日常用度之中,便是依靠着这样一点一点的累计,通过微量的明萧花将毒性渐渐累计在女帝的体内。
晏昭昭今日所来,他们是知道的,但是如果因为晏昭昭来就忽然更换膳食,难免会引起别人的察觉,他们如果将平素里给女帝吃的东西继续给晏昭昭吃,就不会让任何人怀疑他们之前给女帝的膳食之中掺了东西。
但晏昭昭很不幸就这样巧,她对明萧花的过敏程度比女帝要严重数倍,她被这一碗掺了料的百花粥误伤了,两口粥就直接将晏昭昭给药倒了——而且若是南明和没有查验错误的话,这些明萧花的花粉应该是经过极为精准的提纯的,其中的药性是一般的明萧花花瓣的数倍,所以才会对晏昭昭见效迅速,又因为晏昭昭是将这些花粉直接吞吃到了腹中,所以伤害便来的格外大。
南明和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说话态度,便将他查探和推测出来的一切尽数告诉了女帝。
“陛下,昭昭对明萧花十分敏感的事儿,清河王那边应当已经知道了,年前清河王将昭昭抓去开凉家宝藏的时候,便是用明萧花将昭昭迷昏,这般才能够叫她乖乖听话,带着她一路往湘城去。
臣并非是陛下朝堂之上的臣工,故而也没有太多的忌讳,臣便直言不讳了,今日之事,多半并不是清河王的手笔。”
说完了他关于明萧花的猜测,南明和又很快补了这样一句。
女帝稍微思考一番便能够想明白南明和意思,她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
若是清河王,今日晏昭昭来宫中,小厨房便必定不会将掺了明萧花花粉的东西拿来给晏昭昭吃。
清河王一方早就知道晏昭昭对明萧花十分过敏了,今日若是叫晏昭昭发作起来,女帝这边便立刻就能够知道这东西之中掺了明萧花,他们的伎俩便不能够继续实施下去了,这一条路子便算是废了。
若是清河王动手,清河王这边必定是要藏好自己的小尾巴的,至少要在女帝被明萧花毒害,病入膏肓之前保证自己的手段不会被任何看出来。
所以这也同样抛给女帝一个新的问题——女帝一直以为现在她面对的最大的敌人,无非就是龟缩在蜀地之中的清河王,却没有料到早就有人能够这样悄悄地将手伸到她的身边来,用这样隐秘的手法来加害于她。
若非是晏昭昭今日来的巧,替她挡了这一碗百花粥,她恐怕永远都想不到这些人会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害自己。
看来她座下的这座龙椅,想要的人还是很多的啊。
女帝的神情已经缓缓恢复了平素里的温和模样,只是她眼底的了冷峻没有褪下去一点儿。
她将晏昭昭的手放了下来,轻柔地将她的手塞进了锦被下,随后示意南明和跟着自己往另一边的耳房走去。
“你既然能够说出来这些,那朕便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已经可以肯定……那些能够将手悄悄伸到朕身边来的人,竟都不知道这些,你又是如何猜出来的?”
女帝背对着南明和。
南明和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女帝的脸色才真正没有一丝的遮掩和伪装。
她眼底满是疲倦,脸上更是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这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当年也已经将事情真相和经过都给遮掩地七七八八,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南明和又是怎么猜到的?
便光凭她与晏昭昭都对明萧花十分敏感么——可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她们身上竟然有这样的特质。
“……大长公主有孕,曾召臣过去替大长公主诊脉。臣自小学医,替大长公主诊脉,自然能够看出来很多旁人看不出来的东西。臣也无法,因为大长公主有孕凶险,公主凤体也十分虚弱,并不适宜孕育子嗣,但大长公主并不愿意将失去腹中的孩子。
大长公主有孕之事牵扯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所以臣也不能够隐瞒此事,便将事实坦然相告。大长公主似乎十分警惕,所以臣也只能够对大长公主许下诺言,说是自己永远都不会将事情真相告诉旁人。不过如今紧急情况,更是关系到陛下龙体安康,故而也不得不直接说出口了。”
南明和自然知道自己已经算是失信于公主了,但这件事情陛下亦是当事人之一,他也不算是将事情告诉了其余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这个孩子……她,她自然是要留下来的。”
女帝叹了一口,忽而没有再询问南明和关于晏昭昭与明萧花的事情了:“今日之事朕会交给锦衣卫去查,你且不用太担忧。且如今他们的手段也暴露了一二,短时间之内一定不会再施用明萧花,必不会对昭昭有所损伤了。
若是朕没有猜错的话,你近日应当都在为大长公主保胎之事奔走跋涉,大长公主的这一胎怀的凶险,她定然是要用尽一切手段将这个孩子留下来的,你承了大长公主的养育保护之情,便要好好替大长公主做事,将她……将她这一胎保住,务必要母子平安。”
南明和原以为女帝会逼问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件数年前的宫闱秘辛,再甚者可能会问他,关于自己的身体是否有什么法子将体内的明萧花余毒清除,却没有料到女帝开口说的第一件事情,却是在真情实意地叮嘱自己一定要保住琮阳大长公主腹中的孩儿。
他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拱手道:“大长公主将臣养育教导长大,臣心中自然感念,为了大长公主之事必定尽心尽力。”
“好,既然你有这份心思,这样多年朕也已经明白了你的脾性,便不再多啰嗦此事儿了,此去若是需要什么外力帮助,尽可告知朕,朕一定寻人来助你。”
女帝转过身来,脸上的那些疲倦和后悔等种种情绪便瞬间收拢了起来,恢复到平素里那一副温和平静的模样。
“是,臣定不辱命。”
“行止,你此去归来之后,可有什么新的念头?”
女帝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珠帘前,透过几层珠帘看着那一边躺在软榻上的晏昭昭。
她的目光之中满是温柔和宠溺,看着她这手心里唯一的小娇娇,尽是柔情。
说罢大长公主腹中孩儿的事情,南明和便以为女帝并无其他的话语能够与他说了,却不料女帝话锋一转,竟与他谈论起自己的打算起来了。
从前女帝会直呼他名姓的时候,也多半是用的南明和,尽管女帝也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他并不是晏府庶女和南家嫡子的儿子南明和,但她从未去多问过南明和一句,不过用一个明和,便能够让他知道她是在喊他。
说是女帝宽容随意,不如说是女帝并没有将他这个人放在心上。
他究竟是不是南明和对女帝来说并没有什么两样,无论他是顾家的弃子还是南家的弃子,对女帝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不过很显然,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女帝想要知道便能够知道的,譬如南明和真正的身份,又譬如他给自己取的小字。
女帝转换了喊南明和的称呼,这是一个很值得注意的事情。
也许是他在女帝眼中的价值开始显现,也许是女帝又有了什么新的担忧。
南明和洞察人心的本领可谓一绝,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心中便已经过了六七个关窍,脸上却丝毫不显。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女帝是在问他关于未来的打算。
他的打算么……
也许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但是随着襄城之中的事情越来越繁杂,他确实有了更多的念头和想法。
“行止,大长公主应当和你说过的,你想要站在她的身边,要吃的苦很多,要做的事情也很多,她说的委婉,朕便说的直白些,大长公主不愿昭昭受苦,而彼时的你大约是不配的。
这许多年过去了,你确实大有长进,但在朕眼里看来,现在的你仍旧不够格站在她的身边……如今的形式比起六七年前要更加诡谲复杂,你若想要站在她的身边站稳了,仅凭今日的成就,是完全不够格的,你心里可明白这一点?”
女帝的目光在晏昭昭的身上眷恋地停留着,对南明和说出口的话却是那样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