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话,晏昭昭已经准备好了和来的时候一样,姨母一辆马车,自己和明九同乘一辆马车,想不到姨母朝自己招了招手,示意她去和姨母同乘一辆马车。
晏昭昭原本觉得,在东厂之中到底还是要遵守一些君君臣臣的,不过转念一想,姨母今夜知道了那些事情,心中受到的刺激多半不小,想要熟悉的人陪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晏昭昭也不必太抗拒,毕竟也算是特殊时期了。
所以她从善如流地上了姨母的马车,准备好好地对着姨母撒撒娇。
明九今日也累了,她一个人在后头的马车之中坐着,没晏昭昭的“骚扰”,她也能够好好休息一二。
哄哄姨母开心,晏昭昭再擅长不过了。
姨母虽然爱情失意,但是未必就要因此而觉得非常难过呀——爱情失意,亲情可以再找回场子来嘛。
上了姨母的马车之后,晏昭昭就赖在女帝的身边不愿意动弹了。
她晏昭昭也可以算是牛皮糖转世,只要她想要赖在谁的身边,那股子黏糊劲儿,就是米糊都恐怕没她那么能撒娇卖痴。
不过也是做母亲的,越看自己的女儿越觉得可爱,晏昭昭怎么赖在女帝的身边撒娇,女帝都觉得百看不厌,甚至觉得越看越可爱,然后就在心中直呼这些年真是错失了。
不过就算是错失了,晏昭昭至少对女帝还是非常孝顺可爱的,女帝也不求晏昭昭能够在她的有生之年知道她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只要她能够常常这样陪伴在自己的身边,陪自己说说话,哄哄自己开心,她就觉得足够了。
晏昭昭和女帝撒了一会儿娇,又想起来另外一件还算的上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一下子机灵起来,连忙说道:“对了姨母,今日我在街上遇刺的时候,是太学之中的冷夫子放箭将人质给留下来的,这其中有他的头功,我想要姨母封赏冷夫子一番,这般其实也可刺激凉家人,姨母觉得如何?”
“救了你,又帮忙抓了刺客,自然是大功一件,当赏。”
女帝在这方面倒是从来不吝啬的。
更何况这件事情是晏昭昭亲口求的。
不就是封赏人么,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你想要赏他些什么?这个冷夫子我知道是你的二哥哥放在太学里头照顾你的,你想要赏他些什么?”
女帝又问道。
晏昭昭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这还是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姨母,这都被看出来了。
不过想想,太学本来就是姨母的囊中之物,还有什么事情能够逃过她的法眼?
不过端看姨母想不想要知道罢了,大部分事情对女帝来说都是十分琐碎的,只要女帝想要知道的话,她就能够从这些琐碎之中找到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冷夫子是个盲人,他看不见东西,我总觉得十分可惜,所以想要请姨母秘密寻找一位擅长治眼睛的名医,替冷夫子看看眼睛,将他的眼睛治好的话,我觉得这比那些什么金银财宝、亦或者是什么功名利禄,都要好的多。”
晏昭昭正色道。
她能够看出,冷夫子原本应该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无论是他的音律,亦或者是后来他百步穿杨的本事儿,明显能够看出来他原本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
无论是后天眼睛受了伤才看不见,还是先天的眼睛不能够看见东西,这都会对后来的能力产生巨大的影响,可他现在仍然能够这样优秀,足以证明他以前是多么的优秀。
亦或者换句话来说,就和之前在东厂里的时候晏昭昭碰到的那位用左手使剑的锦衣卫一样,他们一定为了能够继续成为和以前一样的人,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苦工。
这样的人不被上天优待,是受苦的,晏昭昭做不到终止他们的痛苦,却也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够成为给予别人光亮的人。
而且这位冷夫子本来就是南明和的友人。
想到南明和,晏昭昭的心里软了下来。
虽然映雪说了二哥哥一定会好好回来的,但是晏昭昭还是难免会担忧——他派了人来保护自己,自己在外头也一定要好好保护他自己呀。
而女帝听了晏昭昭的话,忍不住笑道:“你倒有这门心思,是我小看了你了。那位夫子确实帮了大忙了,既然你为他开口,这个恩典我就是不给你也要给你的。
前些年太医院有个张太医告老还乡了,这位张太医看眼睛很有一套,我先下旨请他回来,帮夫子看看眼睛,若是张太医也看不好的话,到时候我再在民间悬赏神医,瞧瞧能不能把他的眼睛治好,你看这样可好?”
女帝会想到看眼睛很有一套的张太医,就证明她确实上心了。
有女帝出手,别的不说,至少能够找到真的有本事儿的大夫来替冷夫子看眼睛——能不能看好两说,不尝试就永远不会知道能不能成。
“好好好,自然是好的,姨母的法子极其稳妥,我先替那夫子谢过姨母了。”
晏昭昭笑嘻嘻的,又忍不住往女帝的怀里滚。
女帝越说话,就越能够在晏昭昭撒娇卖痴的小脸蛋上看出来她和萧贵君相似的地方。
只是萧贵君平素里都冷静温和,眉目之间很少出现情绪波动,而晏昭昭却明艳鲜活许多,女帝以前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却也是当真没有发现端倪的。
现在知道了,越看她的模样,就越像萧贵君和自己了。
自己和萧贵君竟当真有孩子,不知道是天意如此,还是造化弄人——不过无论如何,女帝的心中都由衷地因此而感觉到开心。
自己和萧贵君有女儿,那也算是当初生命的延续了。
而且有晏昭昭,也同样要感谢另外一个男子——来自异世界的萧湖偡。
如果没有他当初去喊萧贵君过来,女帝这二十年就当真是一直和萧贵君错失了,就是一点儿当年的缘分都没留下。
这个孩子也同样是因为萧湖偡才能够留下的——当年以为萧湖偡是晏昭昭的生父,虽然这个念头一直是错误的,但是萧湖偡却从来没有因为晏昭昭不是他的孩儿而表示过任何不满。
他用异世界的语言和尚在肚子里的晏昭昭做了最后的告别,告诉了女帝很多很多他们那个世界里和孩子们的趣事儿,然后就被不知好歹的萧小使,用一大碗的虾肉,断送了他们最后的柔情。
那个萧湖偡的性子是极其温柔的,爱屋及乌这个词儿,不仅仅是爱重女帝而爱重女帝身边每一个人的萧贵君,也不仅仅是因为爱重萧贵君而牵连到萧湖偡的女帝,萧湖偡自己也是一样。
在最后的最后,也许来自异世界的萧湖偡已经和自己和解了。
他是由衷地祝愿萧贵君和女帝能够幸福,也由衷地喜欢这个属于萧贵君和女帝的孩子,把好多好多祝愿都留给了她。
若说女帝真的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这辈子不能够再见那个异世界的萧湖偡一回了。
想到这里,女帝再次想起来了那个令人厌恶至极的萧小使——以前她不舍得,现在她只觉得这个该死的、自私自利到极点的萧小使应该为他当年做出的种种恶行付出代价了。
苟活了十几年,该是送他上路的时候了。
女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最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在她怀里撒娇卖痴的晏昭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声音,安安静静的。
女帝以为晏昭昭是累了,不愿意说话了,她低头一看,便发觉晏昭昭已经无比安稳地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她趴在女帝的膝头,睡相安静而甜美,两把小刷子一样的眼睫毛在她的眼下留下温柔的阴影。
很显然,晏昭昭对女帝是无比信赖,也是无比爱戴的,否则她不会在女帝的怀里睡着。
女帝忍不住伸手放在了晏昭昭的脸上。
她这张脸,这样睡着了的时候,看上去和萧贵君就很像了,而她又不是萧贵君,是一个完全全新的人——是她的掌中珠,是她的小公主昭昭啊。
当年给她取名的时候,日月昭昭,当时她便已经很不舍了,只是自己没有料到后来会这样难分难舍,又有如此多的纠缠恩怨罢了。
女帝俯下身去,轻声招呼外头的车夫可以将马车赶地慢一些,不要太颠簸了,将睡着的晏昭昭给吵醒了。
她今天一天,先是在外头给她准备生辰礼,然后就遇到了刺杀,急急忙忙地回来之后,和自己说了梁喑与顾家的阴谋,再之后又匆匆忙忙地奔赴到东厂这边,深夜谈了不知道多少事情。
后来又是映雪的法术,女帝虽然不知道晏昭昭在她的“梦境”之中看到了什么,但是女帝的感知同样很敏锐——晏昭昭在她的“梦境”之中,必定也不会经历什么太过美好的事情,所以她的身上同样有些难过和悲痛。
她也长大了,有很多自己都不知道的故事了,也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痛苦心碎了。
女帝大约是明白了的,所以她也俯下身去,抱住了睡着了的晏昭昭,回忆起自己许多年前从萧湖偡那里学来的异世界歌谣,就像是哄小娃娃一般,哄晏昭昭入睡。
“宝贝,宝贝,窗外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