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大人是不是知道什么?可否告诉小的,小的来这里,确实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
晏昭昭连忙露出乖巧的样子。
“这些你就不需要了解这么多了,反正你只需要记住,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若是想要好好活着,别让自己这条小命随便丢了的话,趁早现在回家去。
你给大人的那些钱财,也别想着拿回来了,他必然是早已挥霍一空了,和钱比起来,自己的命运更重要的多,等你将这边的事情了结了之后,就早些带上你兄弟回去,以后不要来这里了。”
这仵作倒还真的叮嘱起晏昭昭来了。
晏昭昭有些若有所思——这个仵作似乎和他在这里遇到的其他人不一样。
他好像知道很多的内情,但是他的心肠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冷漠而麻木,不会随便的滥杀无辜,甚至会因为晏昭昭给他钱,就给了晏昭昭一些真的是出自善意的忠告。
她呐呐的应了两句,又说道:“如果这里这么危险的话,大人为什么还在这里?早些辞了,不干不好吗?”
“要是真有这样的好事就好了,这里做事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
仵作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了。
“好了,已经到了大人的府邸了,你随我一同进去,安排一下大人的遗体,等一会儿那捕快回来了,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就早点回家去吧。”
两人说着说着,就已经到了李佳林的府邸门口,府中的一些丫鬟已经听说了李佳林命丧黄泉的消息,各人脸上的神情完全不同。
有的早已厌倦了在这里的日子,此时这个消息对她们来说,简直就是如闻天籁一般。
这意味着她们可以不用再在这里继续过这种猪狗不如的地狱生活了,可以趁机离开此处,到自己想去的地去。
但有些丫鬟脸上的神情就十分悲痛了,她们惊慌又惊恐,这个消息对她们来说就是个巨大的噩耗,脸上的神情都如丧考妣一般,一个个悲痛欲绝。
想来多半不是因为这些丫鬟能对她们的这个主人有什么感情,也不是为了李佳林难过,真正让她们感觉到悲痛难过的,是她们自己本身。
因为她们本来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买到了府中当丫鬟,虽然说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但勉强还有一口饭能吃,能勉强有衣裳穿,能糊口能活着。
如今李佳林忽然死了,她们恐怕又要流离失所,再被别人买来买去,甚至可能要流落到诸如快红楼这样的勾栏去,她们怎么可能不感觉到悲痛欲绝?
看着面前诸人完全不同的神色,晏昭昭也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为这些人妥善安排一个去处也不是不行,只是恐怕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她也只能作罢了。
晏昭昭并不是悲天悯人的菩萨,并不是每个人的悲痛和难过她都有能力处置,这世间人人各自有各自的苦难,她为旁人排忧解难,却不一定有旁人为她排忧解难。
晏昭昭跟着仵作一同进入到李府之中,她特意注意了仵作的视线,发现他果然将目光瞥向那个藏有密道入口的小院子。
看来这仵作必定知道内情。
于是晏昭昭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故意流露出一丝悲伤的神情:“大人想必与我这结拜兄弟也是至交,知道那小院子是先夫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说起来,我这位兄弟也实在是不幸,夫人便在数年以前已经病逝,如今倒是连自己又因意外去世,落得整个府中连个香火都没有留下,叫人觉得悲惨。”
她说的言之凿凿,流露出十分同情悲悯的神情来,想不到那仵作闻言忍不住抽了抽眼角,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才憋出一句:“……你说的是,确实挺悲惨的。”
“大人可曾见过我这兄弟曾经的夫人?我听这院子之中的奴仆说,大人的先夫人性情温柔,生的更是国色天香,与李大人是天作之合,琴瑟和弦,十分登对,我心中对大人的先夫人充满敬仰。”
晏昭昭继续着自己的胡侃。
“……阿,见过见过……呃……差不多吧,差不多,和你说的差不多。”
这仵作嘴角诡异的勾了起来,然后又自己压了下去,显然是想笑又不敢笑,憋笑又不敢笑出声来。
“反正这话你在咱们这说说就行了,也没必要出去跟人家说,叫旁人听见了怪不好的。”
仵作花了好大力气,才将自己的神情便会平常的样子,然后叮嘱晏昭昭。
晏昭昭愈发觉得此事有鬼——而这仵作显然也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他又说道:“先……呃,夫人的脾性温不温柔我不知道,但是我晓得,你这位结拜兄弟和他夫人的感情……夫人是性情中人。”
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可以听了,否则仵作怎么会满脸憋笑,怎么也憋不住这句话,想要说出来?
晏昭昭发现他口中提到李佳林的夫人,并没有用“先夫人”,而是用的“夫人”二字,晏昭昭觉得自己可以大胆猜测,李佳林的结发妻子很有可能尚在人世,根本就没有死去。
至于这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这就无需多言了吧,李佳林都敢直接对人家说他老婆娘子死了,又在这满屋子里面养了这么多的漂亮丫鬟,他和他老婆娘子之间能有什么感情?
而仵作又接二连三的,遮遮掩掩的说什么夫人的脾性,又说此女是性情中人,其实多半可能就是在告诉她,李佳林的老婆娘子是个母老虎,凶悍的很。
“这其中能否有什么故事呢?我与我家中的娘子夫妻感情很是不好,她性情凶狠,常常追着我大骂,甚至有时候能提着擀面杖,能绕着我家府中半个院子的追着我骂。”
晏昭昭撒谎不打草稿,马上就给自己杜撰了一个母老虎一般的娘子——她又在心中暗暗的说,二哥哥勿怪勿怪,她家二哥哥是世上最好的,才不会追着她满院子打骂呢。
“和你们差不多吧,反正他们两个人之间一别烂账,算也算不清楚,你就别管了。”
这仵作脸上露出惨不忍睹的神情。
两人正站在院子里头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打骂的声音,一个极为嘹亮的女声大吼大叫的骂人:“我就说呢,这老东西不肯带我过来,说什么在镇子里头有自己的事儿要做,我还当他改邪归正了,真想自己做点好事出来给我瞧瞧,想不到躲到这镇子里头来享清福来了。
瞧瞧这些女孩儿,一个比一个漂亮,他也不害臊,家里的闺女都比这些小姑娘年纪大,他也好意思叫人家睡在自己的身边,忒不要脸了!
还有你们这些小蹄子,一个个的不认识我,就做出这副哭丧神情来,不知道老娘是谁?老娘是你们老爷的原配妻子!
那老东西呢?这大白天的不在府里头,听到老娘过来了,也不晓得出来接下人,死哪去鬼混了?不会又跑到那些窑子里头,睡那些不要脸的小娘皮了吧?”
这话说的可粗俗的很,就是如同泼妇骂街一般。
“你们老爷呢?死哪去了?别一个个站在门口不说话,只会哭啊?”
“算了,我懒得和你们这些小蹄子说话,一个个靠着这张年轻脸皮得宠了,还真以为自己肚子里头能蹦出来个什么玩意儿跟我争地位,都给老娘滚开,老娘自己进去找这不要脸的老东西。”
“他奶奶的,别让我抓住这老东西,这丫头们一个比一个好看,老娘都看的眼花缭乱的,就算是要在身边伺候,随便放几个是了,也不要这样多。
真是把老娘当死了不成,以为天高皇帝远的,没人能管着他了,看我今日不把他的耳朵给拔下来!
你们这些小蹄子,别光顾着站着哭,都给老娘做事去,叫老娘看不顺眼了,直接将你们一个个发卖到窑子里头当妓子!”
那嚷嚷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很快就有一个傍大腰圆的妇人,突然闯入到院子正中央。
“人呢?那老东西死哪去了?”
这妇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生的膘肥体壮,脸上两坨肥肉一闪一闪的,满脸油光,法令纹深深的,两条眉毛简直是倒竖着,一看就是个很不好惹的角色。
“老张头,你怎么在这里?那老东西呢?我可记得你从前在村子里头是最洁身自好的,从不爱去沾花惹草,不和那些死了丈夫没人要的小寡妇打情骂俏,你怎么也来他这了?”
“老张头,怎么你也哑巴了?说话呀,有话说话,有事说事,一个个的都不说话,全变哑巴了?”
这妇人很显然认识仵作,双手叉腰就走过来,一张嘴叭叭的没停。
“这……嫂子。”
仵作飞快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晏昭昭,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晏昭昭解释,这场面打了他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