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意外的,我们容悦郡主又获得了一枚崭新的禁足令,宋六皇子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打。
逡巡间,坠兔收光,远鸡戒晓。
一个胆大包天,一个身残志坚。这么个神奇的组合雷打不动地顶风作案。
容悦远远见了个提着一盏宫灯的、如清风朗月般的身影,便一路小跑紧赶慢赶上前。
远看影影绰绰一惨绿少年,近看呲牙咧嘴一暴躁老哥。
容悦使出毕生功力憋笑,生怕一个不注意,惹恼这位孔雀兄,转头就走可就前功尽弃了。
孔雀就是孔雀哈,乌漆嘛黑的也得打扮打扮漂亮了才能出门儿。容悦了解宋裕如的习惯,所以毫无负担的迟到了。
她殷勤地拿出止血生肌的红雀珊瑚粉嘘寒问暖表示慰问。
宋裕如心安理得笑纳了,指使容悦提着特意寻来的昏暗宫灯,偷摸朝紫宸殿走去。
“你刚干嘛去了?”
果然,责备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孔雀兄,啊不,宋裕如开始兴师问罪了。
“嗨,今日起的早了,才发觉待漏院边儿卖的粉粥真是香,可怜我出门谁也不敢惊动,肚子都开始唱空城计了。”
宋裕如立马变了脸色,像看仇人一样恶狠狠看着容悦,“你自己跑去吃了?”
“那哪能啊。”容悦卖乖,拿出自己买的各种小食,摇着尾巴邀功,“我冒着摔断腿的风险翻墙出去,还不是想着你估计也饿着肚子,带回来和你一起吃的呀。”
宋裕如满意了,觉得自己这便宜妹妹其实也挺好的。两人一拍即合,当即蹲下不顾形象地大吃特吃。
待两人吃的肚子溜圆,天才将将泛白。趁着没人,容悦搀着宋裕如悄摸进了紫宸殿,寻了个不起眼的柱子躲了起来。
文物朝臣手持笏板井然有序的朝紫宸殿走来,找到自己的位置后肃穆地站定。
一群宫女簇拥着皇帝走来,满目威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浑厚的声音在殿内回响,众人整齐划一地跪拜,让人不禁生出一种天下归一,万国来朝的澎湃感。
皇帝看了一圈,仿佛在巡视江山,觉得大家精气神都很好,这才满意地叫众爱卿平身。
自己用手撑着脑袋倚靠在龙椅上,带着些散漫的压迫感,气沉山河道,“有本启奏。”
对不起,原来我们皇帝陛下拿的才是霸总剧本。容悦侧耳听着,偷偷给自己找乐子,眼睛还滴溜溜地转着找贺安晴,也是很忙了。
枢密院的老头们一个接一个站出来提了提些老生常谈的话题,有女子一到水边就坠河啦患了惧水症,某某地方官又贪税啦要罢免,今年新科状元醉酒啦在街上跟人大打出手,御用画师跟情人私奔啦还卷走几件儿古董……
几个枢密使音色温吞,催眠效果极佳,整个紫宸殿里都笼罩着朦胧的睡意
陛下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心想,俸禄没少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都处理不好要我拿主意,要你们何用。
容悦默默得出了结论——原来这是一群风纪委员,以后看到他们一定要绕行。
宋裕如听得目瞪口呆,原来父皇这两日一会是来闲话家常的?也太没意思了吧,心疼父皇两秒……
这时候贺大将军带着贺安晴站了出来,声如洪钟,提神醒脑,“臣贺临渊携女剿西北骑奴据地,夺玉门关,得胜归来。愿陛下万民归附,盛世安康。”
贺安晴也照葫芦画瓢,眼神坚定闪着坚毅的光芒,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朝气蓬勃的少年锐气。
“此去随我父连取边关十三城,退敌千里,开疆扩土,扬我国威。”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人毫不怀疑只要给这女将军一把剑,就能荡平所有祸患,带来和平与希望。
虽早已知晓,但皇上还是忍不住热血沸腾,“好!国舅宝刀不老,小贺也是英雄出少年,都是我天启的国之栋梁,有你们在,朕也不必夙夜忧叹,赏!”
“贺临渊护国有功,官进一品,封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贺安晴扩我疆土,战功显赫,破例直升正五品上定远将军。”
“望尔等忠心卫国,护佑国祚,共创盛世。”
心中激荡久久不能平,不知是因那少年将军无畏无惧的赤胆忠心,还是因那绕梁三日的共创盛世的美好愿景。
宋裕如怔怔地看着那直立的纤细身影,三千乌发高高束起,脸庞精致,白里透红,大抵是本身底子好,不然也经不起整日风吹日晒。
跟她身边站着的武将相比,实在担得上是弱不经风。只是周身环绕着的气场,让人不敢小觑。
那是从战场上同千万人厮杀留下来的杀伐果断,像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不出鞘时温柔古朴,一出鞘便要嗜血。
听说比我大三岁,那就已经十九岁啦?别家同龄的应该都在家里相夫教子,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
可她娇滴滴一个女儿家,丢弃了对镜贴花黄,握紧了铁甲寒兵,义无反顾奔向八月即飞雪的蛮荒胡天,将黎民苍生负在肩头艰难前行。
退骑奴,取城池。哪一个不是危险万分,行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她怎么那么胆大!宋裕如突然死死握紧拳,想抓住些什么,他升腾起些后知后觉的惊惧,又掺杂着莫名的骄傲。
可再厉害,也是个女娇娥啊。
宋裕如思绪纷杂,脑子里只剩下“女娇娥”三个字,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而后又开始胡乱地想,他最喜欢两个字,一个是安,一个是裕。
无忧适逸为安,从容丰饶为裕。
他看到的,是他喜欢的那个安吗。
安晴,安晴,宋裕如默念了两遍,是了,要人无忧,若有忧怖,也要雨过天晴吧?
他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细细痒痒,摄住整颗心脏,搅扰得他神思不属心神不宁。
“孔雀,孔雀!下朝了,人都走光了!”容悦使劲拍拍神游天外的宋裕如,看着他呆愣愣的模样真是好气又好笑,“你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怎么被我安晴姐姐镇住了?”
乍一下听到贺安晴的名字,宋裕如反应很激烈的回怼,“你怎么说话的,我可没有!”
容悦心里高兴的不得了,面上装作疑惑,“你没有什么?没被镇住?那就是说你真是妖魔鬼怪啊?”
宋裕如心里正烦,身上的伤此刻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恼羞成怒,“我要是,我第一个把你给吃喽!”
容悦乐的不可开支,再次深深体会到怼人的快乐。但她也晓得适可而止,不敢真把人惹毛了。好声好气地邀约,“我要去找安晴姐姐,一起吗?”
宋裕如一下子安静下来,扭捏了片刻。容悦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开口刺他,还脾气很好的等他纠结。
为什么要纠结?他应该回去休息的,可更想见见……见见姐姐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了,可见到姐姐要说什么呢,怎样才能留下好印象呢,姐姐应该不会讨厌他吧……
他从没这样矛盾过。
那又怎么了,讨厌不讨厌的,也得见了才能说,担心有什么用?宋裕如定了定心,突然清明,窥见了其中的缘故,那让他拖着伤痛之躯也想去看看的缘故。
“我去。”
一面之缘,宋裕如几近偏执地确定了。
——那就是他喜欢的“安”。
(话说小宋怎么老在我去我去的呢?真的不是在借机骂人吗?靓仔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