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可怜九月初三夜
禾露2020-04-12 08:003,520

  一方斜斜的太阳穿过敞开的雕花木窗户,踮着脚,轻轻悄悄地挪移着。清风也随着光挤进屋,幔帐摇曳,像粼粼的水波。

  日上三竿,容悦没被阳光晃醒,却被屋外嘈杂的声响扰了清梦。

  她满脸哀怨,“依依啊,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依依懵逼,不知道自家郡主哪根筋又不对了。不过小小考验,难不倒身经百战的依依,只见她从善如流地摆出了一副汪汪泪眼,一手拿着帕子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一手还紧紧捂着心口,怎么看怎么悲痛欲绝。

  “郡主,您怎么能这样说呢!”依依像是被伤透了心,连话音里都带上了哽咽,“我爱您,无畏人潮的拥挤,挤破了头抢着也要来照顾您;我爱您……”

  “得得得依依,打住打住啊。”容悦真是怕了她了,戏精就是戏精,情绪说来就来,“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对我深切的感情。”

  容悦诚恳的道歉,两个戏精同台飙戏,“你看我这歉,道的可还满意吗?”

  依依一秒正色,与刚刚那个泫然欲泣的娇弱女子判若两人。

  “郡主说的什么话,您看看现在都几时了,迩迩做的饭都温了好几次了。因着这事儿,太子殿下还将她好一通训斥呢,说她办事不利,连叫您起床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您还赖床,您说说,您好意思吗?”

  “哼,太子殿下叫您起床的时候就没这么难过,倒显着我们办事不利了。您胆大的,怎么不在太子殿下面前赖床啊。”

  依依劈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将容悦数落了一通,这才顺了气。

  容悦瑟瑟发抖,有这么一个爱自己的侍女,就问你感动吗?感动吗?反正她是不敢动不敢动。

  “依依别气了哦,我以后再也不赖床了,真的。按时吃饭,早睡早起!”容悦信誓旦旦。

  依依并不相信容悦的鬼话,但为了不打击她健康生活的积极性,还是勉为其难做出了‘看你表现’的态度。

  “依依啊,今个是怎么回事,外面怎么那么吵啊?”对于被吵醒这件事,容悦还是耿耿于怀的。在现实世界时候,她家隔壁隔三岔五的就要装修,扰得她是烦不胜烦。本想着书中可以好好休息了,没想到还有人吵她睡觉。

  依依吃惊,“郡主您过糊涂了?今日是九月初三啊,太子殿下的生辰!下人们都忙着准备呢。”

  容悦不懂农历,索性就浪得几日是几日了,没想到居然将宋清寒的生日都卯了过去。她烦躁地挠头,觉得自己要是天下第二蠢,就没人敢当这个第一。

  宋清寒平日里对她多好啊,她居然连他的生日都没放在心上,愧疚。jpg。

  容悦风风火火地梳妆,想着如何挽救一下这尴尬的局面,绝不能让宋清寒知道自己忘记他生日了!绝对不能!

  宋清寒是太子,今年又是他的二十岁生辰,本该行冠礼的重要的年纪。皇帝面上对他荣宠万分,将他捧到了天上,此次生辰定会大办。

  “依依,太子哥哥今日寿宴可是在大庆殿?”

  依依应了声是,有条不紊地整理好容悦的朝服。

  大庆殿是天启的正殿,是举行大典的地方。而宋清寒的加冠礼早在五年前就行过了,此时再启正殿设宴,未免有些不合礼制。

  容悦皱眉,这些年若不是皇帝明里暗里的纵容,宋清寒也不会过的如此胆战心惊,强行将他架高,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谢过依依,容悦带上菱菱就直奔大庆殿。

  衣香鬓影,客似云来。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方端坐着威严的皇帝和清冷的皇后。

  不同于别的宴会,只要有宋清寒在的地方,一定是有着清淡好闻的竹香味。

  宋清寒上辈子一定是根竹子精吧。容悦暗戳戳地想,嘴角忍不住上扬,连心情都好了很多。

  “淳和郡主到!”小厮引吭,尖锐的声音飘荡在鼓瑟吹笙的大殿之上,颇为格格不入。

  此声一出,四道视线齐齐聚到了她身上。

  皇帝喜笑颜开,冲她招了招手,叫她过来坐。坐在皇帝下首的宋清寒也轻笑,等她过来。

  宋裕如这个捣蛋玩意儿摘了一颗葡萄,偷偷往她身上扔,引得容悦隔着人也要送他个白眼。

  皇后娘娘就比较厉害了,直接下场抢人,走到容悦那将她牵到自己身边坐下。好吃的好喝的都往她面前送。

  安置好容悦后嗔了宋清寒一眼,责怪他不懂礼数,“寒儿,多大了还不晓得男女不同席?还是你想明早让御史们参你啊。”

  皇帝不高兴了,他觉得皇后其实是在拐弯抹角地骂他,脸当时就塌拉下来了,气哼哼得小手一抄,“我看谁敢参小悦儿!”

  容悦:???为啥要参我。

  宋清寒没理他,只向自己母亲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一个两个的,打他的脸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哎呦这下皇帝可真被气着了,可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还得维护慈父形象,有气没地儿撒,憋得他脸都成酱紫色了。

  容悦赶紧出来打圆场,三两句话就把皇帝哄得开开心心的。现在她只祈祷事后这小心眼的皇帝不要再给宋清寒下绊子了,让他省点心吧求求了啊。

  宋清寒难得幼稚得冲她撇了撇嘴,对她讨好皇帝这种行为感到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容悦哭笑不得,啊喂,她这事为了谁啊,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宴席间觥筹交错,不断有人上前为太子殿下祝酒。宋清寒年少时期的许太傅被人搀扶着也上前来了,宋清寒连忙起身,止住想要行礼的许太傅。

  看着面前这个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人,宋清寒突然想起他三岁的时候,许太傅给他讲姓名。

  许太傅说,‘名’是个人的烙印,一般是孩子出生三个月后由父亲取的。承载着父亲对孩儿的爱与期望。

  可能小时候的我们总是渴望得到长辈的赞许认同和关注吧。

  小清寒也不例外,他对此很是好奇,他想知道父皇对他的期待是什么,若他做到了,父皇一定会愿意多看他几眼吧。于是他兴冲冲地跑去问他的母后。

  贺羡妍满是怜爱地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亲昵的揉了揉宋清寒胖乎乎的脸蛋,满怀柔情地给他背了一首诗。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钩。”

  清寒呀,就是要坚韧,哪怕只剩残阳之力,也要染红半江秋水。

  清寒呀,就是要可爱,要清正廉洁,哪怕是夜幕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也不要放弃美好事物。

  可惜这些话的开头太过沮丧压抑,小清寒还是不要知道了,反正以后,总要明白的。

  贺羡妍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然后猝不及防地挠了小清寒的痒痒肉。母子两个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

  宋清寒记住了那首诗,可他还是不明白啊。于是他就去找皇帝问了,皇帝不耐烦地将他赶走,视如敝屣,冷嗤一声。还没走远的宋清寒隐隐约约听见他说。

  清寒清寒,不过是个不该出生的崽子,自应是一生清贫,众叛亲离,最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满身憎恶无人爱,就该在满是漏风的茅草屋里凄惨孤独的死去。

  贺羡妍努力维系的东西,就这样被皇帝轻飘飘一句话打得支离破碎。

  小小的宋清寒第一次感受到人世间的恶意,来自于自己的生父。

  从那天起,宋清寒就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

  也不再渴望从别人身上得到什么了。

  “殿下?殿下?”苍老的声音将他游离的思绪撤了回来。宋清寒有些抱歉,搀着许太傅,耐心地随着他的脚步行走在大殿上。

  人老了,就像一台生锈的机器,哪哪都不灵便了。

  “时光飞逝啊,一转眼殿下都已经这么大了。”许太傅感慨万分,宋清寒聪慧知礼,是他最喜爱的学生。

  “有老师陪伴,清寒也觉白驹过隙。”

  许太傅自觉已经风烛残年,听了这话,不禁悲从中来。

  别人不知道的,他却看得分明,今上疑心太子殿下不是他亲生,又忌惮贺家在兵部的威信,对太子殿下的好始终浮于表面。可怜宋清寒一腔赤子之心,怕也是早都凉透了。

  太子殿下多好一孩子啊,若非生在帝王家,必是一代名相。

  想着想着,许太傅气急攻心,竟昏了过去。

  许太傅对宋清寒是极好的,比对自家儿女都要好,看着他突然昏厥,宋清寒一时间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就像是有人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宋清寒下意识地接住他,没让他倒在地上。而后惊慌失措地冲着小厮嘶吼,完全丢掉了平日里的风度,“快宣御医来!快!”

  宴会顿时乱成一团,容悦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宋清寒身边,一手捉住许太傅的手腕,一手安慰地拍了拍宋清寒的肩。

  “哥哥别担心,有我在呢。”容悦轻声安抚宋清寒,生怕他出什么问题。

  看着容悦的眼睛,宋清寒强撑着镇定下来了。也不说话,他席地而坐,将许太傅放平,方便容悦诊脉。

  脉来艰涩而有力,主滞血瘀,脉道受阻,血行不流利,主涩脉。

  容悦又仔细观察许太傅的脸,黑气郁结但不浓稠,是沉积多年的旧病。

  她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许太傅这是气血不畅,情绪一时激动牵动了旧疾。静养几日便好。”

  宋清寒紧绷的情绪这才松懈下来。连忙叫人把许太傅抬进屋里休息。

  “今日回去后我给娘亲去封信,叫她寄几帖滋补的药来,保管太傅喝了之后活蹦乱跳的,什么沉疴旧疾的统统滚蛋!”容悦夸张地踹了空气一脚,故意做出一副娇憨的样子来。

  宋清寒果然被逗笑了,轻轻拍了容悦两下。

继续阅读:第十七章 太子殿下的剥皮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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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养喜鹊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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