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语琦一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尽力不让自己惊呼出声,眼泪像是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两人静静对视了一小会儿,梁语琦才艰难地开口。话语里满是浓稠到化不开的思念与惆怅。
“……槐生啊。”
被叫做槐生的少年困惑地歪头看着泪如雨下的梁语琦,然后伸出手来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痕,“阿琦,别哭呀,眼睛哭肿了,槐生就得拿冰块儿冰你了。”
槐生的手指僵硬且冰冷,戳在梁语琦的脸上生疼生疼的,绝不会是活人的手。
梁语琦哭的更凶了,像是个受了天大的委屈后终于被人关注到的孩子。
“阿琦,阿琦,别哭啦。”槐生笨拙地安慰着眼前地人儿,一字一顿,“你别哭啦,我带你去买,你最喜欢的桂花糖,好不好?”
桂花糖啊。
过往的青葱年岁中,每一帧都有槐生的影子。从来没忘记,只要她一哭,就会有人递给她一块儿香气扑鼻的桂花糖。
可是就是因着那甜甜的桂花糖,她的槐生躺进了冰冷冷的地下,握着那糯米纸都破了的桂花糖,躺进了冰冷冷的地下。
梁语琦抓住槐生的手,憋住心间不住翻涌的酸涩,还带着泪痕的脸上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好,好,我不哭,我不哭了。槐生,既已许诺了,你可不要食言啊。”
槐生笑了,带着几分天真,眼睛无神空洞,看起来十分的瘆人。
“不会的,阿琦,只要是答应你的事情,决不食言……”
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却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的深深的情谊,梁语琦维持不住笑颜,泪水像是开闸的洪水,她冲上去,想要扑进槐生的怀里。
槐生笑着张开双臂,两人手还没来得及收紧,槐生就变成了一堆沙子,随风消散了。
梁语琦没办法停下来,由着惯性扑了过去,抱住了槐生的墓碑。
她的脸狠狠磕在冷硬的石碑上,很快就肿起了一片,真的,好疼,好疼啊……
眼泪无穷无尽,像是天街小雨,一颗一颗坠入到埋着槐生的土堆里。你说,这些水珠,会不会渗进槐生的心上啊?
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只有一个痴儿,抱着墓碑又哭又笑。
“小姑娘,时间到了哦。”如云雾般渺然的声音在空中飘荡,带着些遗憾的味道,而后又恢复了平常那副云淡风轻的口气,“想让他活蹦乱跳起来,就赶快做好我交代你的事情吧,加油哦……”
梁语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像是抱住槐生一样紧紧抱住石碑,泣不成声。
她的槐生啊,不要怕,再忍一忍,她很快就能接他回家了。请,一定,一定要等着她啊。
梁语琦使劲抱了一下石碑,然后抹掉脸上的泪水,转身离开了这块荒地。
正嘉郡出现虫疫后,人们很少出门了,家家户户紧闭大门。时不时有几声孩童念书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鸟雀就欢乐多了,叽叽喳喳唠嗑唠个不停。
在那家医馆里,宋清寒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
皮肤泛红,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皮下到处放肆流窜的伏碎虫,浑身高热,整个人好像也有了些膨胀的趋势。
“小喜鹊,你好了没,找到办法了吗??”容悦干着急,烦躁无比,自己一目十行地翻着脑海中的医书,每隔了几分钟还要去问一问喜鹊一号的进度。
喜鹊一号也是焦头烂额,运行数据量太大,感觉自己的主板都要烧了,“还没有,宋清寒他身上进入的伏碎虫太多了,这些数据活跃的很,分化的也很快,暂时没办法一下子清理掉。”
“那怎么办啊?”容悦都要急哭了,要不是她非得过来,宋清寒现在还好好坐在郡守家花厅里吃茶呢,哪里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悦悦,不然你试试百解丹。”喜鹊一号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灵光一现想到了那个曾经救了容悦一命的道具。
容悦闻言,立马从自己的荷包里面掏出来一个大拇指大小的白玉瓶子,拔开塞子,瓶口朝下往外面倒药丸子。
掂两下,出不来,再掂两下,还是出不来。容悦把小瓶子拿起来,顺着瓶口望进去,两颗黑漆漆的药丸子紧紧搂在一起扒住瓶底,死活不愿意出来。
“小喜鹊,这是怎么回事啊???药丸子成精了???”容悦苦着脸,真是欲哭无泪了。
“百解丹是有灵性的,上次救你的时候也是因为主系统大人在场,它们才乖乖听话的。”喜鹊一号有些头疼,“悦悦,这样看来它们是不愿意去救宋清寒了……”
容悦顿时翻脸了,“不救也得救!这是给我的道具,还能由着它们瞎胡闹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想办法把他们弄出来一颗之后,还得拿水把它化开,不然就算你强行将它塞进宋清寒的嘴里,也不一定能起效果的。”
容悦表示自己知道了,将那两颗臭药丸子拉入了黑名单,然后恶狠狠地盯着两颗顽皮的药丸子,眼含杀机,没好气道,“你们出不出来?”
药丸子们嚣张地抖了抖身子,容悦已经想象到它们想说地话是什么了——就不出来就不出来,你能把我们怎么招?
“我再问一次,你们出不出来?别逼我下狠手,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容悦强忍着要把这个窄口窄身的小瓶子摔成碎片的冲动,下了最后的通牒。
药丸子们有点点怕了,但还是不想出去哎,日子过得好好的谁想跑别人肚子里面消毒杀菌啊。于是它们几个就假装听不到容悦喊它们,做起了掩耳盗铃的小药丸子。
容悦她真是被这两个药丸子气笑了,“你们别后悔,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就不要怪我了。”
说完就在荷包里面摸来摸去,摸出来根细细长长的银针,从瓶口伸进去一扎一个准。
被串在银针上的倒霉药丸子拼命扭动,可惜被串了个透心凉,怎么动都挣不脱了。
医馆的内室里没有火炉,容悦一手拿着白玉瓶子,一手举着穿了一个药丸子的银针,走到门口,倍感无语地看了看被门卡住的大夫们。
“你们说你们是不是傻?是不是傻啊???”
容悦一脚揣上了卡在中间的大夫的屁股,然后大力出奇迹,将几个人分散开来了。
这一脚踹下去,又从他们身上抖擞下来一层伏碎虫。
容悦不甚在意的直接走了出去,自己去找药房。
穿过宽敞的大堂就是了。
容悦找来一只莹白的碗,将它细致地洗洗干净,然后盛上一碗清水,将小药丸子放了进去。
生着火,将那放了药丸子的碗隔水加热。自己就呆呆地看着每秒形状都不同的小火苗。
小火温吞,药丸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危险处境,还很欢腾地在水里游来游去,像是在泡温泉一般,惬意无比。
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化了它。
水温渐渐上来了,药丸子没那么舒适了,开始抗议了,它使劲撞击碗壁,溅起来许多水花,可越是扑腾,它就融化的越快。
容悦一时不查,竟然让那水花落到她身上来了。
还好冬天穿的厚,热水穿过层层衣裳糊到手臂上时已经没有那么热了。容悦将浸了热水的衣袖撩起,白皙的皮肤上还是留下了红痕。
“悦悦你没事吧?”喜鹊一号紧张地询问。
容悦垂下眼睫,神色不辨,过了好一会才闷闷地回答说不碍事。
能有什么事情呢,受伤的又不是她,被虫疫威胁到生命的也不是她。
容悦鼻子一酸,她就,突然好想哭一哭。
莹白的碗中泛起哑光的白雾,氤氲了视线。
哭什么哭,总不能一只做个没长大需要别人保护的小孩子吧?哥哥还在等你救他呢!
容悦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将那碗能救宋清寒性命的汤药端了出来,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才喂进宋清寒的嘴里。
你看,像不像当初落水时候,宋清寒喂她吃雪梨汤的场景?
给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喂药着实不算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墨水一般的汤药顺着宋清寒苍白的唇角往下流,像幅已成绝笔的泼墨山水画。
容悦连忙扯住自己的袖子怼上去擦了擦,将碗放在床边,腾出一只手轻轻掐住宋清寒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另一只手舀一勺药,慢慢灌进宋清寒嘴里,然后再松开手,让他的嘴巴合上。
如此反复多次,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将一碗药尽数喂下。
容悦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满怀期待地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宋清寒。
哥哥不发热了,真好。
哥哥皮肤上看不见明显的伏碎虫的痕迹了,真好。
哥哥……
哥哥怎么还不醒啊……
“小喜鹊,太子哥哥怎么还不醒啊?”容悦有些担忧,“会不会是那药对他没用啊……”
喜鹊一号扶额,“悦悦,你知不知道你当时魂归黄泉时候,服下这药用了多久才醒过来?”
容悦诚实的摇了摇头,她还真的没怎么在意。
“三天。”
“宋清寒衣不解带守了你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