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经过整日的忙碌,披上点缀着星子的湛蓝色夜幕,迎来休憩时光。
医馆中的暮色就不那么和谐了。
梁语琦锤着脑袋,身体形成个防备的姿态,还微微颤抖着,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知道你们相不相信,但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了。”
接着又言辞恳切地接了一句,“我当时都不知道虫疫会死人会传染的,直到那个暴尸长街的乞丐出现,我才……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身上还有虫子,郡主姐姐,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容悦当然信……信你个大头鬼啊!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吗。听说这本书的作者特别怕鬼,所以书里面根本没涉及到灵异啊鬼怪的之类的东西好吗。
所有怪异的事情一定都是假象。
况且,梁语琦话中的漏洞实在是太多了,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撒谎了。
宋清寒皱了皱眉头,“所以你跟你家小厮是什么关系?”
梁语琦脸上的表情崩裂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换上了一副更加委屈的表情,“没有什么关系啊,就是从牙婆手里买回来的小男孩儿。”
“哦?”宋清寒眼含笑意地看着梁语琦,“没有关系你们俩还用偷偷跑出去?让我猜猜看,你们是出去约会了吧?”
“没有!不是!”梁语琦又急又快地否认,脸都涨红了。
“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宋清寒很无所谓地敷衍了一句,他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也就不太想听她圆谎了。
容悦一脸震惊,这他妈是怎么看出来的,你哥真不愧是你哥。
“悦儿,你是不是已经研制出来解药了?”宋清寒转头温柔地询问,眼角眉梢都是遮掩不住的骄傲。
被这种专注的眼神看着,任谁都会生出一种自己是世间可遇不可求的珍宝的错觉。
容悦被看的不好意思了,避开宋清寒缱绻而专注的目光,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尖,“害,时间有点短,还没来的急研究呢……”
容悦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几近于无。
宋清寒爽朗地笑了,带给人一种雨过天晴,天边横架着一道彩虹的感觉。
“没关系,不然你现在再去研究一下吧?毕竟这里也没有谁会比你更加通晓医术了。”
容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下意识地宋清寒叫她干啥她就干啥,身体已经顺从地朝着药房方向走去了。
现在不是在审问梁语琦的吗,怎么把她支开了这是???
容悦慢半拍地转过头,正好对上了宋清寒的目光,深邃悠远。
不论什么时候,宋清寒的目光总是流连在容悦身上,就连背对着他的时候,也在深情的看着她的背影,目送她远去。
啊我丢!!!
容悦突然想起自己上学时候学的《背影》一课,难不成宋清寒还在想着当她爹吗……
容悦震惊。
“怎么了悦儿?”宋清寒见她回头,才意识到自己还没跟悦儿解释自己要干什么去,“我就在这儿看着梁语琦,不让她乱跑。”
容悦哦了一声,然后就回到药房去了。所以宋清寒到底想干啥?他好像还是没说吧……
哎哎哎不管了不管了,反正事事都有哥哥操心呢,她容悦就好好研制解药就完了,分工明确冲冲冲!
容悦抛开脑子里面弯弯绕绕的脑回路,专心致志地去奴役,啊不,是去和小药丸子友好交谈了。
小药丸子它果然知道自己是由什么材料制成的,只不过白玉瓶子实在是太小了,每次只能显示出来一个字,生生耗了一天一夜才记录完全。
容悦真是累的像条狗了,眼冒金星,说什么也撑不住了。宋清寒看着心疼地要死,抱着被子就去将她裹了起来。
梁语琦鬼鬼祟祟地瞥着他俩,宋清寒抬眼看她,她就立马转过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端端正正坐好。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宋清寒像是放心了一般,不再去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容悦一天一夜,宋清寒也累急,竟也垂着头打起了瞌睡。
宋清寒不愿意碰她,索性连锁都没有锁。梁语琦难掩欣喜,强自镇定,又耐着性子观察了宋清寒两人一会,确定他俩睡熟之后,蹑手蹑脚地顺着后门溜走了。
等从医馆里已经完全看不见梁语琦的人影了,宋清寒缓缓睁开眼睛,那眼里哪有混沌,清明的很,嘴角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鱼儿上钩了。”宋清寒轻声呢喃,轻手轻脚地起身,谁知他这一起来,立马惊醒了沉睡的容悦,容悦攥住宋清寒的衣角不让他走。
“你要去哪?不要丢下我啊……”
宋清寒摸摸容悦的头,“梁语琦跑了,我现在去追她。”
听到梁语琦的名字容悦脑子中的弦绷紧了,还追她,追什么追,她也要去!
容悦拽着宋清寒的衣袖不怎么都不松手,宋清寒无奈,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带着她一起去跟踪梁语琦了。
梁语琦像只风声鹤唳的小兔子,走两步就会警惕的四下望望。她步履匆匆,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
郡守府是整个正嘉郡里最高的建筑,从郡守府的房顶可以看见整个如蛛网般错综复杂的道路。
宋清寒抱着容悦蹲在郡守府的屋顶之上,像是开了外挂的迷宫游戏玩家,俯瞰着梁语琦的行动路线。
梁语琦走的很快,现在已经到城门口了,她像之前一样数着石块儿,数到第十块儿的时候用力一按,那个如同狗洞一般的暗道依循而开。
“害,这是什么恶趣味啊……”容悦看见那个狗洞之后人不知开始吐槽了。
宋清寒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后认同地点了点头。
屋顶瓦片上落有融化的雪水,经过冬天干冷的风吹,已经结上了一层薄冰,说话时候嘴里呼出白气,无声无息地碰触到彼此的脸颊,像是落下了一个隐秘又温柔的吻。
宋清寒抱起容悦,足尖一点,飞檐走壁,如同矫捷的黑燕,掠过家户的炊烟。
也不过转瞬,就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城墙之上。
梁语琦出了城之后就放心了,不再一步三回头地观察周边情况,目的性很强地走向东南方向的一块儿荒地。
待她停下了,宋清寒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像是出来野餐踏春似的。整理好容悦的衣衫,紧了紧她脖子上裹着的毛领,然后才将她拦腰抱起,飞身而下。
“青衣大人,您在吗,您在吗,让我见见我的槐生吧……”梁语琦虔诚地跪在槐生的墓碑前,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念叨着。
宋清寒抱着容悦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没有出声打扰。
空中突然聚集了一大块儿乌云,黑压压的,宛若大军压境。潮湿的气味儿也跑了出来。
宋清寒抬头看看这天,犹豫了一下,就抱着容悦躲到离这里不远的一块儿破庙里去了。
不多时,黑云运来的雨点儿就开始劈里啪啦地往地上砸,梁语琦像是感受不到一般,跪在墓碑前面,风雨不动安如山。
容悦看着瓢泼大雨中纹丝不动的梁语琦,心中的困惑一时间达到了峰值。
“真是个心诚的乖孩子啊……”
伴随着嘈杂的雨声,云里雾里传来一声十分做作矫情的慰叹,然后由远及近的现出一个模糊的身着青衣的人影。
梁语琦看见他冒雨而来,有些慌张,“青衣大人,我不见槐生了,今日大雨突然到访,语琦请您来实属冒昧,您不要让槐生出来了,我不愿意他淋雨的……”
那青衣男子似是笑了一声,“无妨。大雨为我而来,自也能为我而去。今日携雨前来,不过是因着些不可言说无可抗拒的禁锢罢了。”
说罢,青衣男子抬眼,穿过厚重的雨帘,目光直直对上了宋清寒怀中的容悦身上。
容悦心下一惊,自觉藏得很好啊,怎么一下子就被发现了?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再看过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青衣男子的眼睛了。
也是,这个距离虽说不远,但也绝对不近了,而且还隔着瓢泼大雨,青衣男子不过是个连脸都看不清的一团模糊气体,怎么会看见他的眼睛呢,一定是错觉了。
“连先生您都会有无可奈何之事吗……”梁语琦似是不解,又悲楚地垂下头,生出些蚍蜉撼树的无力感。
“尽人事之后,才有资格去无可奈何地听天命。我来渡你,也是来渡自己。”
青衣男子倒是浑不在意,他轻轻挥一挥衣袖,像是揩去灰尘一样拂去了梁语琦头顶上的乌云,形成了种奇异的景象,乌云治下的地盘正中央空出了一块儿。
周围的雨还在不要钱似的往地面上砸,梁语琦身边一圈的地面已经半干不干了。
梁语琦的无可奈何,不过是眼前这个青衣男子挥一挥衣袖的事情……
“如此可好?”青衣男子笑着询问,打断了梁语琦的沉思,俨然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形象。
然后他飘过来点了点槐生的墓碑,揉揉梁语琦的头,“你做的很好,今日我将雨幕留下,无人可扰。就让槐生多陪陪你。”
轰然间,墓碑齐齐向两边推开,棺木颤动,盖子自动推开,里面躺着的清隽少年坐起来,脸上的喜悦满的都要溢出来。
“阿琦,你来看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