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小巷子纵横交错,有些是死路,有些则通向了别的地方,看的人几乎眼花缭乱。
楚离渊警惕的躲过了一队人马的追击,身手灵巧的跃上墙头,在黑暗之中,尽可能的隐匿自己身形。
那些提着灯笼的人从她眼下一一而过,都未曾注意到躲藏在暗处的她。
等他们走远之后,楚离渊便又悄无声息的跳了下来,可正当这时,身后却响起一道诧异的声音:“你、你是!”
她身形一僵,猛地转过头去,只见两个男子正提着红色灯笼,一脸惊喜的看着她。
旋即,男子便喊了起来:“在这里!我们找到她了!”
糟糕了!
楚离渊转身便想要逃走,可是先前走远了的那群人却也迅速折返,一前一后的将她堵在了巷子之中!
她冷冷的凝视着身边的几人,每一节骨头都在紧绷着,宛若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可这群人将她围起来之后,却并未动手,只是默默的望着她,仿佛在等待些什么。
没过多久,一个高挑的身影便从人群中缓缓走出。
那群人手中暖黄色的灯笼照亮了他的半边容颜。
眉如墨画,鬓似刀裁,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望见他之后,楚离渊紧绷的神色才放松了片刻:“……是你?”
从人群后缓缓走出的,竟然是朱子长安。
他走上前来,将自己小臂上搭着的鸦青描金斗篷轻轻抖开,递给楚离渊:“先穿上吧。”
楚离渊随手披上,便听到朱子长安声音沉沉:“抱歉,我没想到,他们会吓到你。”
他的声音很低,可还是有几人能隐约听到,登时,这些人脸色微微一变,神色都有几分古怪。
这渊王,竟会如此好言好语的同人说话?
先前发现楚离渊的男人盯着面前的红灯笼,默默想到:渊王爷先前似乎也特地吩咐过,如若遇到那独行的楚姑娘,决不能动她分毫。
这群人虽说神色端正无异,但是心中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而楚离渊见到了朱子长安之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彻底落下,她道:“还好。倒是麻烦你了,我对这边的巷子不是太熟,便有些迷路了……”
她轻轻咳嗽一声:“以后不会这样了。”
望着她小心谨慎的模样,朱子长安淡淡一笑:“以后我多带你走走便是了。”
她知道现在人多嘴杂,因此并未说起白日的事情,等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将她送回宅子之后,楚离渊才将这事儿给说了。
朱子长安命人给她端来一碗备好的温热姜汤,道:“应当是秦长野的人了。”
楚离渊不太习惯喝姜汤,可她却也已经过了使小性子的年纪了,捏着鼻子硬生生的灌下去了大半碗。
见她喝的如此艰难,朱子长安无奈的按住了她的皓腕:“喝一些就够了,若是饿的厉害,我让人给你做些热粥来。”
“哦,好。”楚离渊轻轻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瓷碗:“这么说来,秦长野果然是在怀疑我了。”
“他这人自得病之后,便十分多疑,因此才会命人将你带去,怕是要亲眼看看,才肯罢休。”提起这件事情,朱子长安的神色微冷。
而楚离渊则十分平静,道:“那便让他亲眼看看。”
“什么?”他愣了一下,一抬眼,便撞入一双明澈的眼眸之中。
楚离渊凝视着他,“明日你带我去见秦长野,我倒要看看,他打算如何试我。”
……
到了第二日,快日上三竿了,楚离渊才堪堪睡醒——昨夜顶着寒风在小巷子里走了那般久,又受了惊吓,似乎有些发热。
她打来一盆冷水,洗漱一番之后,才感觉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来到前院,朱子长安已经在候着,正在凝神吩咐些什么。
他一身玄色的织锦云纹长袍,墨色长发被青石发冠束着,端的是玉树临风。
那小丫鬟隐隐有些害羞,可还是认认真真的听着他的吩咐。
楚离渊走近了,便听到朱子长安的声音:“……马车里记得放些新鲜水果,先前我让你备着的银鼠小袄,如今在哪里?”
小丫鬟柔声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放进车里了。”
朱子长安这才满意,一抬头望见楚离渊,眼底的清冷便被冲散:“醒了?可以先去大堂吃些东西。”
“不用了。咱们直接出发即可。”楚离渊微微摇头。
朱子长安沉声道:“好。”
两人上了马车,沿着汀州的大街往前走了一阵,便进入了平阳巷中。
“见到秦长野之后,他的问题你若是回不上来,那便不答,我来对付他。”朱子长安安抚道。
楚离渊却有些想笑:他这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呢?
可见他神色认真关切,楚离渊也不好拒绝,便轻轻点头:“记着了。”
马车很快便在平阳巷的一处宅院前停下,这宅院看起来雅致干净,倒是跟秦长野先前的武将身份有些出入了。
门口站着的,正是那日趁朱子长安不在,想要将她强行带走的老管家。
“拜见渊王殿下。”
两人刚一走下马车,门口的几个丫鬟便跪了一地。
朱子长安神色冷淡,微微颔首:“不必如此多礼。”
在老管家的带领下,楚离渊同朱子长安一道,绕过院子里的照壁,很快便在一片小竹林里见到了秦长野。
这小竹林幽静而雅致,内有一座八角凉亭。而一位红衣女子,则坐在旁边搭起的木台上,膝上一把红木古琴,玉手轻挑,琴音悠然,似流水般缓缓而出。
秦长野闭目养神,似乎沉醉其中,听到脚步声,才睁开眼睛,笑着看了过来。
仔细算来,秦长野应当是而立之年了,虽说一直抱病,可他精神矍铄,目光如炬。
瞧见朱子长安带着楚离渊走来,便马上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朝着两人遥拜。
“参见渊王殿下!”
楚离渊望着他,心道:声音震天响的,到底谁说他整日缠绵病榻的?
朱子长安则快步走上前去,挡住了秦长野打量楚离渊的目光,淡笑道:“秦将军,何必如此距离?陛下先前不说过的,您可以免了这些繁文缛节。”
秦长野起身,缓缓笑道:“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缺。听闻渊王殿下招安焱寨,又找回流落的小镜王,功名赫赫,陛下怕是会龙颜大悦啊!”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秦将军言重了。”朱子长安同他一起落座,楚离渊也很机敏的跟在了朱子长安身旁。
“这位……”秦长野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打量着楚离渊。
感受着他灼热的目光,楚离渊平静的拱了拱手:“楚离渊,拜见秦将军。”
“啊呀,你便是离渊!快,免礼免礼!”秦长野笑着指了指朱子长安身侧的位置,道:“快坐,莫要在我面前多礼!”
楚离渊也不扭捏,婉婉落座,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的端倪来。
“对了,听闻昨日,秦将军去我府上了?”朱子长安垂眼看了看面前的棋盘,捻起一枚黑子来,随手落下。
秦长野镇定道:“这不是听说,渊王来到汀州歇脚,念及你我许久未曾谋面,便差人去接,没料到啊……”
他叹了口气,道:“贾晨这不省心的东西,接错了人不说,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贾晨便是方才在门口接他们的老管家。
楚离渊漠然的听着,心道:这是在推卸责任?
朱子长安自然也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他面色不变,见秦长野捻起白字落定之后,便飞快的掷下一枚黑子。
“先前不知秦将军也在汀州,本应早早拜访的,只是因事耽搁了,是小辈思虑不周。”他道:“今日,便带着离渊过来赔罪了。”
“唉,赔罪谈不上!”秦长野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其实,我也有私心。”
秦长野抬眼盯着面前两人,眸色深沉,“毕竟,渊王您乃是整个大鸣的青年才俊,却至今未娶,虽说大家伙儿都知道您心里有个人,可也没见任何动静,如今身边竟然出现一位女子……”
他慢慢笑道:“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临了竟也关心起这等事情,渊王见笑了。”
话音刚落,朱子长安的眼底便悄然爬上一抹冷酷,他唇角的笑容也敛了许多。
而楚离渊则有些茫然,目光好奇的扫了眼朱子长安。
心中有人?
莫非朱子长安至今未婚,是因为那不知名的姑娘?
那他为了帮自己洗清嫌疑,从而将渊王妃的位置给了自己,岂不是十分对不起那位姑娘!
楚离渊心中有些骇然:她为何有种,夺了别人挚爱的感觉?
她心中因这句话涌起了惊涛海浪,而朱子长安却平静开口:“秦将军莫要再取笑了。”
秦长野哈哈大笑,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到朱子长安牵起了楚离渊的手。
“不过您所想的的确没错,在下如今心有所属,打算过几日便通报陛下大婚之事。”
“铮——”
那红衣姑娘手中的琴弦猛地断开,一滴鲜血也自葱白的指尖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