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那船夫见状,陡然暴怒,随手抓起一人衣领,怒喝道:“是你?”
被抓的人脸色惨白,抖如筛糠,他连忙摇头,涕泗横流。
“妈的!”
将手中的人丢在甲板上,这男人环视四周,呵道:“草蛇!滚出来!黑鹰死了!”
楚离渊听他呼喊,忽的眉头一皱。
她转过身来靠近朱子长安,低声问询:“这些人的名字很奇怪。”
朱子长安见她靠近,便微微低头,“是代号。”
代号?什么人会用代号?
楚离渊心中一沉,还未开口,朱子长安便深深地望着她,用唇形道:“海盗。”
她瞬间恍然,旋即,唇角便逸出声苦笑来。
这下子,她可真的是上了贼船了。
“你们在嘀咕什么呢?”
蓦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冲他们大步走来。
此人一脸络腮胡,下巴位置有条深疤,腰间绑着一条很粗的鞭子,楚离渊借着月光看了眼,发现那鞭子尾部沾着点儿血迹。
她往前走出一步来,挡在朱子长安面前,露出个无奈笑容:“没嘀咕什么,就是听说有人死了,被吓到了。”
那男人闻言,垂眼盯着楚离渊。
楚离渊神色不变,微微仰头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这男人伸手,一把夺走了楚离渊挂在腰间的匕首:“给我老实点儿!”
“……这是在你们的船上,我当然会老实。”她往后退出一步,张开双臂轻轻挥了挥:“就那一把匕首,没其他东西了。”
男人这才安心,挥臂将她的匕首掷入河中,这才转身离去。
楚离渊松出一口气来,抬眼看了眼朱子长安,便见他神色微冷,直勾勾盯着自己。
“嗯?怎么了?”楚离渊略有些疑惑。
为何你看起来如此从容,像是习惯了这般的日子?
这句话,朱子长安没问出口。他只是轻轻摇头,对着眼前人道:“打算怎么办?”
问的是这海盗的事情。
楚离渊的确有被问到,可现在气氛不对,并非交谈良机。
她犹豫一下,“之后再说,这时情势不明,不要轻举妄动。”
朱子长安颔首,旋即便不说话了。
那名为草蛇的男人从船下走时,死掉的那人被其他人从操舵室里拖了出来。
木船地板不干净,总是沾着点儿洗刷不掉的黑色污渍,此时,一长条血迹蔓延开来,将这些污渍掩盖。
那些个胆子小的黑船客捂住嘴,几乎快要吐出来。
草蛇脸色也极其难看,凑近那尸体看了看,道:“死的人是乌鱼?”
“是。我见这船路程不对,就想着去操舵室看看。”最先发现乌鱼尸体的男人低骂一声:“妈的,结果就看到乌鱼躺在地上,身后都是血。”
楚离渊趁着他们说话的时候也走过去看了看。
这人死了没多久,伤口没凝固,大片的血从他身下蔓延,楚离渊眼看着就要踩上,却突然被朱子长安拉了一把。
她脚步一顿,侧目而视:“嗯?”
“血。”他言简意赅。
楚离渊低头一看,便换了个地方,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具尸体,眉头紧锁,像是在思索什么。
这死掉的人有些眼熟,似乎是上船时,检查木牌凭证的那个。
至于这人的伤口……
她看的认真,全然没注意到一旁的人。
朱子长安眸色暗沉,他不看尸体也不看血,独独盯着楚离渊,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而那边,两个海盗也商讨完毕,草蛇从自己腰间抽出长鞭子,一甩地板,便是一阵清脆的“啪”声,在这河面上层层扩散,传出很远。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登时便安静下来,都带着点儿恐惧,看向草蛇。
“咱们兄弟死了一个,伤口在喉咙那里。”草蛇握着长鞭子,目光阴冷似蛇:“不是兵器,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比如……簪子?”
楚离渊手指轻轻一蜷,目光飞快的落在了人群之后,那抱着孩子的女人身上。
这人先前梳的还是单螺发髻,此刻却长发披散,束发用的发簪不见踪影。
她还记得,上船前,这女人跟乌鱼说过几句话,语气十分轻浮,本以为是个寻常的风尘女子,如今看来,却是她看走了眼。
她怀中的孩子还在沉睡,紧紧地抓着女人衣襟,露出来的小手十分瘦弱。
楚离渊叹了口气,她能看出来,那名为草蛇的海盗,必然也能看出来。
归安镇的这渡口之所以荒废,便是因为这条名为长渝的河,早些年被一伙海盗盘踞。
这群海盗杀人无数,被朝廷打压过几次,损失惨重,之后便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如今看来,是在暗地里做些偷渡的行当,赚些银子。
尽管安分了一些,可骨子里的草莽气息却是掩盖不住的。
楚离渊刚上船时便看出些端倪来,只是忙于奔逃,无暇顾及许多,如今看来,倒是她自大了。
很快,那草蛇便注意到了躲在人群后面的女人。
他一转方向,一步一步的朝着女人走去。
原本还在她面前的那些人都忙不迭的让开,他们目露惊恐,视线在两人之间不断来回。
草蛇来到女人面前,摩挲着手中长鞭,“我兄弟,你杀的?”
女人怀里的孩子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呜咽起来,她一边伸手哄着,一边回答男人:“嗯。我杀的。用簪子。”
草蛇听到这话,嘴一咧,突然笑了。
刹那间,他高举手臂,手中长鞭一甩,快的只剩下一条残影!
“啪!”
又是一道清脆响声,层层扩散。
抱着孩子的女人在长鞭挥下来时突然转了身,后背登时便被破出一条血痕。
楚离渊看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手指僵了下。
草蛇不说话,周围的人也不敢说话,所有人都被惊恐扼住喉咙。
“杀我兄弟,你也别想活。”
草蛇慢慢的收回自己的鞭子,然后又一次的举起手臂,可他还未挥下,眼前便掠来一道黑色的身影——
是楚离渊。
她衣衫乌黑,手里拿的长剑也是遍体乌黑。
草蛇吐出一口唾沫,额边青筋抽动:“滚开!”
楚离渊摇了摇头,黑的纯粹的眸映着一点暖色来,说话的嗓音却很低沉:“你凭什么杀她。”
“哈,凭什么?”草蛇慢慢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长鞭,指了指那逐渐僵硬的躯体:“就凭她杀了我兄弟!”
“你跟你兄弟都是海盗,杀的人不计其数。那你们是不是也要死上千遍白遍?”楚离渊反问他。
草蛇脸色发黑,他的耐心已经被眼前不知死活的女人给耗完了。
正当这时,船上点着的几盏灯便蓦的熄灭,所有人眼前都陷入一片漆黑来。
草蛇暴怒,骂到:“妈的!”
他连忙向前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楚离渊在灯灭的一瞬,便抓着那女人一同躲到一旁去了!
船上照明用的灯本来就少,被朱子长安弄灭了大半,一时间,船上一片混乱。
那些个后来的船客也察觉到了不妙,趁着这个机会便一股脑的往角落的地方钻,生怕跑得慢了,自己成为他人的替死鬼。
楚离渊在黑暗侵袭的时候就闭上了眼睛,她夜视能力极好,很快便适应下来。
“抱着孩子躲在角落,我不喊,你不要出来!”
这女人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没料到自己会被人救下。
她的泪水一下子便涌了出来,后知后觉的恐惧让她抖如筛糠,几乎说不出话来。
憋了好久,才发出一声刺耳的:“……好。”
楚离渊轻轻点头,继而便感到有人来到了自己身后,她神色一凛,抽剑转身,便跌入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中。
“是我。”
靠的太久了,他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发出来的。
“你的剑。”楚离渊浑身一僵,飞快的推开他,将手中长剑塞在他手中。
“你用什么?”朱子长安问道。
楚离渊还没开口,那抱着孩子的女人便猛地拽了一下她的一摆,昏暗间,她看到女人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是簪子。
楚离渊伸手接过,语气森冷:“先杀草蛇!”
朱子长安轻轻点头。
草蛇心中明白两人的算盘,他冷笑一声,手中长鞭不断挥舞,常人根本无法近身。
“你们以为熄了灯,我就看不到了?”
长鞭划破空气,发出呼呼的声音,草蛇肆意的笑着,血腥味刺激着他,让他激动的发抖。
朱子长安却悄然靠近,他分辨着长鞭的声音,突然间抽出长剑一挡,那来势汹汹的长鞭瞬间便将他的剑身缠绕!
草蛇力大无穷,察觉自己的长鞭缠到东西后,手腕一翻,便用力去勾。
可朱子长安手中的长剑宛若游龙,顺着长鞭力道往前探,继而轻轻一侧,长鞭的力道便被卸开!
草蛇手腕一疼,马上打算收起长鞭,结果那诡异长剑却反客为主,将他的长鞭紧紧锁住!
与此同时,等候已久的司瑶便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草蛇身后,她手握玉簪,一脚踹向草蛇腿弯!
草蛇防不胜防,身形一斜,跪倒在地,而楚离渊手中的玉簪也破风而至!
“噗嗤!”
这是很小的一道声音,落入她的耳中,却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落在她的虎口,因为用力过猛,本就不堪重负的玉簪,也在她的手中猛然断裂。
手心剧痛,楚离渊却不敢松懈,她依旧是紧紧地压着男人肩胛,直到男人瘫倒在地,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