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渊愣住了，可她还没有开口说话，那侍女却被吓白了脸，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她抖如筛糠，额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没几下便破了皮。
回过神来的楚离渊连忙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扫了眼这侍女泛红的额头，低声道：“没事。你先下去。”
侍女怔然，下意识地瞥向苏碧落的方向，却听得苏碧落厉声斥道：“笨手笨脚的模样！还不快下去？”
楚离渊叹了口气，伸手提起罗裙，本想着用手拧干了凑合穿，旁边的朱子长安却温声道：“离渊，夜深露重的，还是快些去换了吧。”
他并未因侍女的差错而动怒，只是蹲在楚离渊面前，主动她裙摆上的水渍给拧了拧。
冰冷的梅子汤低落下来，楚离渊垂眼看着朱子长安有些泛红了的手指，心中轻轻一动。
“换好衣服之后，我在后院凉亭里等你。西域那边来了几个舞姬，待会儿一起看个热闹罢。”他道。
楚离渊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嘀咕：好累呀，看完舞蹈不如问问他，能否提前回去。
很快，旁边走来几个丫鬟，小心翼翼的扶着楚离渊换衣裳去了。
地板上的水渍也很快有人过来擦干净，见楚离渊走了，旁边站着的苏碧落才微微一笑，姗姗落座。
可她还没坐稳，就瞧见朱子长安手边的茶杯已经空了。
“王爷，落儿给您续杯茶吧。”
苏碧落笑吟吟的拿起炉上的茶壶，附身倒茶。
“落儿姑娘。”朱子长安的目光并未落在她的身上。
“落儿在。”她笑吟吟的回答。
身旁的男子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垂眼看着手旁碧绿的茶汤，声音极冷：“孤只饶你这一次。”
苏碧落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王爷……在说什么呢？”她轻轻皱眉，脸上的神色即茫然又委屈。“落儿听不懂。”
可朱子长安之后却不再搭理她了，只是默默的望着窗外的姻缘桥。
苏碧落凝视着他的侧颜，浑身发寒，手中的茶壶都有些拿不稳了。
怎么会这样？
她想。
她与渊王交好多年，别人碰不得的，她碰得，别人说不了的，她说得。
本以为自己便是这世上最般配他的女子了，可又凭空的冒出一个楚离渊来？
那出身农镇、入过匪寨的野蛮女人，何德何能，能让他爱护至此？
苏碧落唇角的笑意慢慢淡去，她动作轻缓的放下了手中的茶壶，然后默默退下。
朱子长安并未回头，凝视着窗外，盯着姻缘桥上飘飞的红线，似乎是在发呆。
-
小丫鬟带着楚离渊来到了隔壁的房间之中，指了指对面的屏风，道：“姑娘去那边换衣服罢。王爷已经给您准备了新的。”
这么快？
楚离渊心中有些讶异，却还是轻轻点头，待丫鬟乖巧退下，走向屏风。
她行至屏风之后，刚刚褪下衣衫，房中灯火却突然一暗。
动作一滞，楚离渊下意识的抓来一件衣衫遮住胸口，低声道：“怎么了？”
“没事的，姑娘，油灯被风吹灭了。”
那头传来了丫鬟的声音，有些急促，想必是吓坏了。
楚离渊这才松了口气，待火光亮起之后，便将事先放在木制衣架上的衣物给拿了过来，轻轻抖开。
旋即，她的脸色微微一变，显得有些纠结。
“这……真是朱子长安让我穿的么？”
心中有些犹豫，可她的脏衣服也已经被那手脚伶俐的丫鬟给拿走了。
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红色的单薄纱裙，楚离渊心道：莫非华京如今时兴的，便是这样的衣裳？
换好衣服推开门来，原本守在这边的丫鬟却不知所踪，楚离渊原地等了一会儿，便见到以为年纪稍大的女人快步走来。
“恩？你怎么在这里？”这女人见她神色茫然，打量一番之后，皱眉道：“还不快去后院凉亭处？贵人已经在等着了，若是有所延误，你担待得起么？”
楚离渊心道：这是将我认做旁人了罢。
不过，后院凉亭？倒是巧了。
她温和一笑，道：“我不知如何走。”
女人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风雨连廊，眉目间已经染上一丝不耐：“穿过连廊便是了，快些去！”
“多谢了。”楚离渊颔首，继而转身离去。
“恩？这西域来的舞女，官话怎么说的这样好？”女子盯着楚离渊的背影，心中冒出一丝疑惑来。
这身衣服轻薄宽松，上杉较短，微微一动便能露出她柔软的腰肢。
楚离渊只能是不是的伸手扯一下，却又无奈的发现，这样只能让她的锁骨更加明显。
加快了脚步赶往凉亭，可还没等她走过连廊，旁边便突然的冒出一个白衣公子来。
这公子生的斯文，只是一双吊角眼却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
“你是这儿的舞女？嘿……这小模样长的。”白衣公子嘿嘿一笑，伸出手来便想去揽她的腰。
楚离渊神色不变，侧身躲开，淡声道：“抱歉，不是。你认错人了。”
言罢，她转身欲走，可这公子一眯眼睛，伸手抓住了她上杉之后的飘带，轻轻一拽。
瞳眸微缩，楚离渊猛地抱紧了自己胸前，冷淡的回眸望去。
“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穿成这样出来，难道不是希望我对你做些什么吗？”这公子慢悠悠的将手中的红色丝绸飘带举起，轻轻一嗅，脸上露出了几分陶醉。
“好香的味道，是你的体香吗？”他笑吟吟的问道。
楚离渊沉默了一下，目光却同这位公子一错，落在了他身后的苏碧落身上。
“苏姑娘——”
她刚想要开口让苏碧落帮自己解围，却没料到，苏碧落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你在喊谁？来这儿不就是为了我们这种人么？你放心……你生的这么好看……”
男子挑了挑眉，然后往前几步，一边说话，一边附身凑近楚离渊，想要去咬她的耳朵。
就当那白嫩的耳垂唾手可得时，他的整条胳膊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啊！”
眼前一阵的天旋地转，后脑勺撞在地上，整个都麻了。
楚离渊将他的手臂压在背后，神色微冷，淡声道：“请自重。”
没想到这小小的舞姬竟然敢对自己动手，这位公子勃然大怒，骂道：“跟我玩什么欲擒故纵呢！快放开小爷！否则，今晚我便弄死你！”
男人挣扎的很厉害，可他看起来虽然人高马大的，但力气也只有那么点。
楚离渊想了想，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下压了压。
她道：“你娘亲有没有教过你，在外不要口出狂言？你弄不死我，但是我可以弄死你。”
顿了顿，楚离渊见男人安静下来，便缓缓的送开了钳制，道：“这次姑且放了你，之后——”
话还没说完，暴怒的白衣男子便猛地转头，怒目圆瞪，伸出手来用力的推向她！
“臭女人！”
楚离渊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倒去，耳边尽是男子怒极的吼声。
她紧紧闭上眼睛，心里有些后悔。
杨云飞说得对，她就是观之温厚，失之决绝，下次应当直接把人打晕了的！
本以为自己会重重的摔在地板上，毕竟先前已经摔过很多次了，疼倒是不疼，只是手臂上的伤口，怕是要裂开！
“离渊！”
耳边传来一声短促呼喊，紧跟着，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温柔的接住了她。
视线中出现了一小缕柔亮黑发，微微有些卷翘。
一股略淡的薄荷味盈满鼻尖，楚离渊怔了一下。
原来那天晚上的薄荷味，是朱子长安身上的……
面前暴怒的白衣男子在见到朱子长安之后，脸色却是猛地一变。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抖如筛糠，战战兢兢的喊到：“拜、拜见渊王殿下！”
朱子长安不语，只是垂眼扫视了一眼怀中的姑娘，见她并未受伤之后，柔声道：“你在这边等一下。”
他在男子惊恐不已的目光中，从容解开了身上的披风，然后轻轻将楚离渊裹住。
“我要给你报仇，你要看吗？”他笑着说道。
犹豫了一下，楚离渊轻轻摇头。
她依稀记得，朱子长安十分不喜欢动粗，并且，也不喜欢让人瞧见他动粗的模样。
“那你转过身去。”他轻轻的摸了摸楚离渊的面颊，入手一片冰冷。
这身舞姬的衣裳，太薄了。
可她却像是早已习惯似的，即便是立于寒风之中，也只是默默忍受。
朱子长安转过头去，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殆尽，宛若一块寒冰。
男子已经彻底绝望了，他不知道这舞姬竟然是渊王看中的！否则哪怕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动啊！
“马彬，你胆子倒是很大。”朱子长安轻声说道。
楚离渊的鼻尖尽是一股淡淡的薄荷味，伴随着暖意，驱散了她身上的寒冷。
身后传来一声锐利的惨叫，紧接着便是断断续续的求饶声。
楚离渊怔了怔，想要转过头去，却不太敢。
朱子长安说的替她报仇，便是这个吗？是不是有些过了？
没多久，朱子长安便走上前来，轻轻的按住了她的肩膀。
“离渊，走，去凉亭。”
楚离渊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可朱子长安却按住了她。
“太乱了，不看了。”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