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昭几乎一夜未眠,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她起身自己洗漱好,找了件简单的衣裳换上,再将头发简单的整理一番,背着昨晚准备的小包袱推开了门。
她知道这个时候贺兰一般会在后山锻炼身体,而在皇上未醒之前,德公公肯定是随时在门外等候的。
王叔和其他下人定是在厨房忙活,等着他们传水传膳,还好别院的人一向不多,院子小,又怕被打扰,顾钰便让一些侍卫都住在旁边。
昨晚顾钰已经喝下了那碗茶,相必一时半刻醒不来,腊月的房间也被她点了安神香……
乐昭离开前回头看了看这个院子,在即将离开的时刻,她竟然会感到不舍得,这里就像是她的第二个家一般,里面有她和腊月,王叔相互鼓励,相互依偎取暖的时刻……
还有那些他给自己写的信,以及给她准备的那么多的礼物。
只是今后,这些都不属于她了,她的脸上浮现一丝愁绪,隐隐带着怀念。
她不是没想过把腊月一起带走,只是自己都不知道她将要去往何方,今后过的什么日子,又何必拖累别人,跟着自己吃苦呢。
腊月就像是她的姐妹一样,她在宫里,还能照顾照顾那粘人的小丸子。
皇上心善,即使知道自己逃走,等醒来后定是不会随意责怪其他无辜的人。
想到这,她紧了紧自己的包裹,头也不回的去马棚牵出一匹马,上马离开。
太阳渐渐露出身影,烟雾朦胧中,女子衣着服饰简单,上马姿势干脆利落,墨黑的发丝披散在肩上,两条纤细的腿紧紧夹着马身子,右手上挎着一个灰色布包,嘴角抿着笑眺望远方,脸颊洁白无瑕,阳光打在脸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只见她勾着唇,眼眸带笑的夹了夹马肚子,马匹知晓她的意后,迈开腿便向前跑去。
她以为一切都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待到慈宁寺后,她听完余文凯的解释,也算是把所有的事都放下了。
以后她再也不会为谁而活,不用想着取悦谁,她只想做她自己,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从新开始。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被人早就识破,而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收入眼中。
“皇上,娘娘她……这是想擅自离开?”
贺兰拿着佩剑站在屋顶,看着贵妃娘娘自己偷偷出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和身旁的人轻声说着。
顾钰站在他旁边,眸色深沉,面无表情的看着离开的人。
他以为,她经历了这些,自己虽然没有走进她的心里,但应该还是有着一点位置的,或是亲人,或是朋友。
可是没料到,她竟然想抓住一切机会来远离自己。
他以为,在发生了这些事后,她和那人便再无可能,凭着对她的了解,她定是不会再放下自己心里的芥蒂奔向自己的爱情,可是不想,她太低估了她对那人的执着。
她宁愿,放下仇恨,也要和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人一起。
想到这他不禁苦涩的勾勾嘴角,面露悲哀,也是,这才是他认识的笑笑,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她认定的,便不死不休。
“她去慈宁寺。”顾钰轻声说着,语气带着妥协。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她身边发生的一切,她在她身边,放了不少影卫,当然初衷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时逢丞相府巨变,他又脱不开身陪她,又不能将她放在自己身边,就怕暴露在别人的眼光下。
便派了十个影卫夜以继日的守卫她的安全,日日通传她的消息,连带着她发生的事,除了在殿里的,只要在外面,无论事无巨细,他都了解。
这些事,他没对别人说,她当然也不知道。
当日余文凯和她说的话,还有他们的约定,事后影卫回禀的时候,他都了解。
虽然她未曾对自己说起过,一直表现的不在意。
可是他还是害怕,于是他假借此次出宫,想要看她如何选择。
他带她看美丽的桃花林,给她讲两人小时候的事情,甚至剖心置腹的给她告白,对她许诺……
都是为了留下她,为了让她看到自己。
为了挽回她,告诉她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昨晚那碗安神茶,里面加了什么东西,他都知道。
甚至那时候他在想,便是她捧着一碗毒药,他也甘之若饴。
果然,他给她制造的那么多美好,她赐予自己一个吻,终结了他们之间的所有,然后义无反顾的选择离开。
“什么?她还去找那小子,他有什么好,一肚子坏水,就算有着才能,也没放在正事上……”贺兰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亏他还认为乐昭是个聪明人,现在最粗的大腿都在她身边,换做是谁都会紧紧的抱住,偏偏她竟然一心一意想着私会老情人。
顾钰闻言,神色更加黯淡。
他一直认为自己哪里都比余文凯好,只要她在自己身边,让她爱上自己,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却不想她根本没给自己机会,也没想着拿他和那人比比。
这怎么能让他不感觉挫败,他自小要强,知道先皇不待见自己,便不去碰灰,远远的自己在后宫长大。
即使有着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想着欺辱他,也不敢太过分,而那些人没过多久,便悄无声息的收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
而在外十年,刚开始有人觉得他年纪小,不服气他的管制,可是没过多久他展现出来的能力便让人心服口服。
他是边关将士和百姓的神,是敌军的劲敌,谁听见他的名号都内心里敬佩他,再回京城后,先皇也对他隐隐表现出忌惮……
他这一生,不怕天不怕地,可是偏偏一次次的输在这个小丫头身上。
“皇上,要属下说,世上美人都是您的,何愁找不到更好的,这贵妃不知好歹,您……”贺兰看他那般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便出声宽慰着他。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议论朕的家事。”顾钰皱眉呵斥。
贺兰见他发怒,跪在地上嘴上认着错,心里却把乐昭骂上了,他和皇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皇上从来都不会耽搁于儿女情长上面。
可是刚刚回京便一次次栽在了乐昭身上,百般迁就她就算了,如今她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还这么包容……
“走吧。”顾钰大步离去,翻身上马,墨黑的衣摆在风中摇曳。
他想,他是不甘的,明明自己的内心告诉他,让她去吧,反正她不爱你。
让她走吧,以后你便没有软肋,没有顾虑了。
随她吧,是她抛弃了你,不用为她揪心。
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就此放开。
她那么单纯,惯是喜欢仗势欺人的,若是没有人护着,怕是会惹出不少祸端,受尽苦楚。
从小到大,她都在丞相的羽翼下长大,成日耀武扬威的,如今又习惯把自己当做靠山,若是自己再不管她,她又该怎么办呢。
而她爱慕的那个人,如今有了自己的妻子,若自己还是放任她在他身边,这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吗。
他闭了闭眼,掩下内心的苦楚,只想着快点将她带回。
贺兰哪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只好起身跟上前。
“皇上,属下要不要找一队人去慈宁寺将娘娘和余大人捉拿归案?”
“不得声张!”
贺兰闻言摸摸鼻子,心里暗自说着,皇上怕是疯了,发生了这样的事,不怪罪也就罢了,还想着替那奸夫淫妇遮掩。
乐昭到达慈宁寺后,远远的看见寺庙门口等了一个人。
素色白袍,玉簪挽发,腰间有着墨竹暗纹的玉佩装饰,瓷白的长靴,和身后的竹林融为一体。
他还是一如记忆里的样子,一丝不苟的发丝,板板正正的穿着,眼眸深邃,薄薄的嘴唇紧紧闭着,整张脸没有丝毫表情。
往日乐昭只要见着他,便觉得空气都分外清新,心情愉悦,只是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或许是她面对顾钰那样的俊逸的人久了,此时见着余文凯,竟觉得分外普通。
余文凯见她前来,难得的脸上带着几分笑,迎上前想伸手扶她下马。
“不必了。”乐昭收回目光,拒绝他后从反方向下马,将马匹栓在寺里的马厩处。
“昭昭。”余文凯见她这般,微微皱起眉头细细的打量她。
她脸上未施粉黛,经过颠簸,此时脸颊带着自然的潮红,看起来娇艳几分,睫毛很长,半遮住她的眼睛,殷红的嘴紧紧的闭着,精巧的脸庞上有几丝碎发。
就算是毫无装扮,衣着简单,也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猛然想起他在国子监读书时,偶尔听身边的人说,乐家昭昭,空有皮囊,内里草包……
他盯着她娇美的脸庞,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将上面的细发弄下来。
“余大人自重。”乐昭皱起眉头后退一步,冷淡的说着。
“先进去吧。”余文凯见状,只能放下手,按捺住内心的难受说着。
他一向淡定的脸色,表现出一丝无奈,他以为乐昭不会来这里,毕竟她现在的处境,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但是他还是想试试看,这段时间,他总觉得心里空荡荡……
他什么都有了,所有的计划都成功了,可是偏偏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