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曾设想,真的有一天,她能和自己一起走,抛开一切。
她应该过人上人的生活,而不是跟着自己到处受苦。
他给不了她那样的生活,自然也不会想要霸占着她。
只是现在,她亲口告诉他,她要和他一起离开,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再重新的生活。
即使只是作为名义上的兄妹,他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
觉得自己是否听错了,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真的有这么一天。
其实在贤妃心里,她是信任顾宏的,毕竟在以前的时候,在别人眼里是任性妄为的二皇子,从来不曾做过真正什么伤害过她的事。
甚至在她一次次被别人在背后说小话的时候,他还一次次的挺身而出,维护自己。
她还记得在他打算实行那个计划时,前一天晚上,他例外的来到了自己府里。
因为他府里女人的越来越多,外面的人对他越来越惧怕,而他府里的那些女人一个个见了自己就像是见了小偷一般,满是防备。
所以这几年,她和顾宏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了。
毕竟在她心里,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嫁给顾宏,而他们年纪越来越大了,是时候该避嫌了。
所以平日里的时候,就算是顾宏来镇国公府里找她,她也多半不会有所回应,只会让人去劝他离开。
可是那天晚上不一样,出事前的那一晚,下着微微的小雨,而他就站在雨里。
那时候的他,还是大腹便便,穿着一身暗黄色的衣袍,被雨水打湿后就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
一般来说,皇宫里的人,特别是皇子,私下里是很少会穿黄色的衣服的,毕竟这个颜色让人觉得很有歧异,在之前的那么多年里,他无数次的给自己说起,若是他坐上了那个位置,他身边陪伴他的人,一定会是自己。
可是这天晚上,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穿着和龙袍差不多颜色的衣服,站在镇国公府院子里,她不愿意见他,他便等着,等到她愿意出来为止。
派去劝解的人,去了一个又一个,他还是不为所动。
最后,贤妃终于坐不住了,打着雨伞来到他身边,看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人,她心里不知道想的是什么。
“悠然,你终于出来了。”他的脸上带着的是干净,憨厚的笑,明明他被自己关了闭门羹,他还是这样毫无芥蒂的对她。
所有人都知道,在一向残暴的二皇子身上,能看到这样的表情,只有是在镇国公府小姐面前了。
他那天晚上其实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目光纯净的看着自己,像是在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又像是在告诉他,他的梦想快要实现了。
只是李悠然是如何的了解他,知道他这动作的后面,是有着一些担忧,他在不安,担心明天的计划不能顺利的进行。
李悠然看着这样的他,她内心也猜到了,这一天是真的快要来了。
她心里是不想顾钰有事的,只是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顾宏死去。
尽管她想得很多,第二天她还是听到了皇宫里传来的消息。
果不其然,顾宏失败,被关入天牢了。
她以为,一切都这样结束了,在听说牢里传来的消息时,她也做过很久的噩梦。
梦里的那个人,大腹便便,只是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就站在不远处一直笑嘻嘻的看着她。
和以前一样的眼神,每每梦见这般,她都会在梦中醒来,然后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觉。
顾宏和贤妃商量好了时间,他便离开了,他如今只是作为普通人,悠然答应和他一起离开,他得去花些时间好好的准备准备,不能就这么让悠然跟着自己受苦。
这天之后,贤妃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她不仅不像之前一般垂头丧气,整日把自己关在自己房里不出门,还摘下了面纱,开始学习之前十几年从来没有碰过的绣花针。
镇国公夫人见她精神好了起来,还亲自动手教她绣花做衣服。
以前的时候,贤妃哪里会喜欢上这些东西,她总是认为她吃穿不愁,想要什么都交给绣娘做就得了,所以即使母亲在她耳边叨叨,女孩子该学着如何掌家,手里能做出自己的贴身衣物和夫君的鞋袜,她都觉得无所谓。
从小到大,她穿的衣服,都是府里的绣娘一针一线的做出来的,贴身衣物都是她娘亲亲手缝纫的。
“然儿,这个针得这样走。”镇国公夫人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教她,脸上带着笑意,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女儿能耐心的和她一起做着绣活。
如今见悠然这般,她久久提在嗓子眼的心,也放下了一些。
她的女儿,从小是千娇百宠的放在手心里,没有任何人敢欺负她,如今看着李悠然脸上和身上的伤,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难受。
多么的痛苦,身为母亲,看着自己的女儿变成这样,每每和悠然在一起,她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停留在悠然的脸上,心里默默的数着她脸上的疤痕,三条,整整三条,到现在还是清楚可见,就算是结了痂,掉了疤,还是有着痕迹。
“母亲,当日女儿身处险境,是一个女官陪在女儿身边,不离不弃,女儿想摆脱母亲,能否有办法报答一下那位女官。”贤妃如今身体和心情都好了些,这又想起她之前在冷宫的时候,在自己身边,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人。
“母亲和爹爹也有所耳闻,早就托人去说了,你父亲虽然如今不再是镇国公了,但是他这么多年,还是有点关系的,叫人打了招呼,让那女官在太医院里安安心心的待着,过不了多久,就会更上一层楼。”镇国公夫人对她说着。
当日他们早就打听好了悠然在冷宫里的所有的事,他们都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那位恩人他们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会好好的报答她。
而那位恶奴,他们也会好好的惩治她。
“那位贱婢,母亲也已经处理好了,我的儿不要担心,好好养身子就行。”她摸摸贤妃的脑袋,像是在叮嘱小孩子一般,安慰她。
其实在她知道悠然在冷宫里,受到了这番待遇的时候,她就恨不得把那人碎尸万段,只是当日她忍住了,但是她前几天也想了办法,让人把那丫头神不知鬼不觉的弄了出来,她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体会体会,她躺在床上的时候,身边没人该是什么感觉。
“母亲……”贤妃无奈的说着,她都说了多少次了,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何苦为了这种人自己生气,当心伤了身子。
更可况,贤妃心里,早就把这些苦,当成了自己的教训,她已经打算不再怪任何人了,是因为她的一厢情愿,所以她进了宫,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宫里的人那么多,她是斗不过,所以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也认了。
如今她已经不想去想其他的了,顾钰也好,良妃也好,翠翠也罢,她都不想去想了。
“我的儿,你就是心太软,那贱婢是把我镇国公府当做死人,这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镇国公夫人想着那丫鬟,就气不打一处来,良妃怎么了?
她背后是良妃,又如何?
她当时听着那贱婢嘴里,口口声声说着她是良妃的人,心里哪里不知道自己女儿能变成这样,那良妃也不是干干净净的。
所以在她让人把消息送到良妃那里的时候,谁料良妃压根不承认自己认识翠翠,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更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了。
她虽然承认是自己叫了一个丫鬟去伺候贤妃,只是她不过是随意指的一个,哪里知道她竟然会偷偷做出这样的事。
眼见良妃不承认,镇国公夫人也无法,毕竟良妃再怎么也是后宫皇上的女人,她也不能闹得太难看,只能让人把那丫鬟带走。
这边贤妃也想着如何说服镇国公和她娘亲,自从她再次回了府里,两人就像是保镖一般陪在她身边,就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想不开。
于是这天,她将自己想了很久的计划,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出来,不出意外的,得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天下哪个父母,能放心真真正正的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身边,远走他乡。
特别是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原本以为她进了皇宫,就算是不能闯出一份天地,就凭着镇国公府里的地位,也能保她在后宫里平安顺遂,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能落得如此下场。
眼见他们两人不放心,死活不松口,贤妃没有办法,想出一个计谋。
她一日比一日颓废,眼看着她的心情和精神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而现在又在往坏的方面发展,他们又开始着急了。
或许是看在然然就算是在府里,也紧闭着房门,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也不愿意任何人进她的房里,就算是他们进去,她也时时刻刻带着面纱,不愿意把她的脸展现在他们面前。
每每看到她那躲避的目光,两个老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这是让他们引以为豪的女儿,她自小聪明伶俐,活泼可爱,那张脸结合了他们两人的优点,平日里就属这个丫头最爱美,把自己捣鼓得花枝招展的,如今到底变成了什么样,才让她整日遮遮掩掩。
虽然整日的各种各样的外用膏药,镇国公从各处收集来,然后吩咐人往贤妃房里送。
可是贤妃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镇国公府里的氛围,一日比一日沉默,原本温馨的府邸,越来越没有生机,就连一向游手好闲的李毅,也变得规矩起来,不敢在这个当头添乱。
他虽然和那丫头平日里关系不是太好,那丫头总明里暗里觉得他没出息,而他又觉得丫头心高气傲,除了那张脸再也找不出别的优点,两人一直以来都是打打闹闹的。
但是他从来未曾赢过她,先不说她的伶牙俐齿,每次他们有事,他母亲是第一个向着那丫头的。
可是如今,一直高高在上的丫头,突然受伤了,他也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她心里好受,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他们担心,别让他们在自己身上费心了。
或许是贤妃成日里死寂的样子,让府里人看了担心不已,就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于是她父母亲,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意见,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让她每个月给家里送一封家书,以示她的平安。
贤妃临走前,镇国公和夫人两人,想方设法的给她准备了厚厚的盘缠,两人商讨着不能太高调,又不能苦了她们闺女。
最后镇国公夫人想办法,在贤妃的每一个首饰里,衣服里都藏了支票,还备了银子放在贤妃身上,几番折腾下来,仅仅是出门游历,镇国公两口子几乎把三分之一的家产,全部换成了方便好带的支票,让贤妃傍身。
贤妃坐上了一辆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马车,镇国公本来想派一对护卫随从,只是贤妃拒绝了,她此次出门,是想散散心,带那么多人,她反而觉得不开心。
镇国公和夫人两人劝了半天,见贤妃心意已决,不同意有人跟随保护,又想到若是排场太大,被其他人发现了,恐怕又不好交代,他们也只能作罢。
贤妃心里觉得感动和不舍得的同时,又觉得放松,她坐在马车里,这个马车虽然外表看起来颇为普通,可是若是看了内里就能看出不一样来,内里的构造新颖,十分宽大舒适。
她将要离开了,离开这个生她养她的家,离开这个富饶繁华的京城,离开这个她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的地方。
今后,她要抛开一切不高兴,她要隐姓埋名,去过不一样的人生。
在京城外面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客栈里,等候在这好几天的顾宏终于等到了他想见到的人。
看着她来,他一直担忧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他们之前约定的日子早就到了,在这里他等了悠然三天,可是她从来都不曾出现,渐渐的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已经后悔了,不愿意离开了。
但是他知道,若是悠然后悔,她也会让人来这里给自己传一个消息,而不是这样不声不响。
直到看着真真切切的人,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两人从客栈里准备好了路上的吃食,就开始上路了,旅途遥远,他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落脚点。
顾宏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从他亮晶晶的眼睛里,能看出他的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见他这般笑得像是一个小孩的模样,贤妃的心里也觉得有了几分安慰。
今后,他们两人,就是互相依靠,互相取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