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今望着那白白净净,不管颜色还是布料都跟自己身上的行头成鲜明对比的手帕,默默退了一步,笑着道:“不用,我是个粗人。”
说完撩起自己外衣下摆,大剌剌在脸抹了一把。
这极其不讲究的态度,和极其不优雅,丝毫没有女儿家矜持的动作,让剪月看了都直咋舌。
叶今又指了指躺椅,对九朝说道:“我要去地里干活,你坐在躺椅上休息吧!”
九朝将手帕收回,依言坐下。
地里两个人已经劳作起来,一边忙一边聊天。
剪月一边手里不停,一边小声抱怨道:“他一个大男人,当真好意思坐在那里看着。”
叶今手里的小锄头连草带根锄下一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不是病号吗?”
又说:“病痛的苦楚是不可估量的,没经历的人怎么会懂。”
剪月道:“说的小姐你好像很懂一样。”
叶今手上一顿,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苦涩。
见剪月还要抱怨,抢先道:“好了好了,你不心疼你家姑爷,也要心疼心疼你家小姐,那躺椅可是我牛一样抗过来的,难道就是为了当摆设?”
这话成功让剪月闭了嘴。
可这小丫头很快又抱怨起别的来:“这么大一片,要什么时候才能锄完啊,明天天就没这么凉快了。”
“是啊,明天是烈日当空。”
剪月不解道:“那为什么我昨天叫你来你不来,昨天可比今天还要凉快呢!”
叶今敲了她脑门一下:“你傻啊,昨晚要下雨,锄过的草见水又长,咱们岂不白忙活了!”
剪月摸着脑门:“那小姐怎么知道昨晚要下雨,别人怎么都不知道呢?”
“我说我是夜观天象,你信不信?”
剪月给了叶今一个白眼。
他们的一言一行原本就全部落到了一旁坐着的九朝眼中。
他闻言抬头看了看暗淡的天色,忽然想起了之前在桥头,叶今说过的话,西南风,二级。
虽然他能大约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但这种风力等级划分他却闻所未闻。
包括她看似跳脱妄为,实则智勇相持,刚柔并济的性子,以及她不论尊卑,对下人也能以命相护的恩宠。
这会是一个土匪出身,中途从农的普通女人吗?
九朝的目光透过面纱,第一次这样仔仔细细,甚至说是审视,将叶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又落回了叶今的脸上。
她动作利落,姿态放松悠闲,脸上的神情平静又满足,偶尔和剪月说话时,红唇微勾,眼角眉梢都挑着自信的笑。
叶今向来敏锐,对于九朝这样毫不掩饰的目光她当然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
不过她不会想到对方是在怀疑她的身份,就算想到,她也不担心。
至于夜观星象,还真不是胡诌,上辈子行军作战,她其中一个左右手是专门捣鼓星阵八卦的天师,她耳濡目染,当然知道一些。
叶今她手底下刨出一截白白嫩嫩的草根,先去了土,又倒水洗了洗,起身拿到了九朝跟前。
她将草根递给他道:“不知道这草叫什么名字,不过它的根部很甜,你要尝尝吗?”
他抬头望着她,一时没接。
“你不信?怕我坑你?”她说完就将草根送到了自己嘴里,咬下一截嚼了嚼,还啧啧道,“真的甜。”
随后递给他,又问:“要不要试试?”
九朝隔纱望着她咀嚼的红唇,又低头看着那被咬下一截的草根,眼神神色颇深。
就在叶今以为他不要,打算收回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接过。
叶今等他尝了,才问:“怎么样?甜吗?”
半晌,才等到他答:“嗯,很甜。”
叶今满意,又转身回到了地里,见剪月一只手捂着脸,奇怪地瞟了她两眼:“你捂着脸干什么?”
剪月反驳:“我捂得是眼睛!”
“……那你捂眼睛干什么?”
“我怕长针眼!”
“……”
就这点小事就长针眼,她要是知道自己上辈子跟无数人喝过一个水袋,吃过一颗果子,而且都是男人,她岂不是要晕死过去?
两人又忙了几个时辰,就收好东西准备回家了。
叶今照旧扛着那个笨重的躺椅,一路边走边聊。
不想还没到家,就碰到原主的叔父叶安。
他是从斜刺里突然窜出来的,在叶今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上来就飞起一脚踹在了叶今的胸口上。
躺椅落在了地上,叶今飞出去老远滚了满身土,嘴角顷刻间就溢出了血迹。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九朝,叶今上辈子是高手,一眼便看出他没有内功,却不想他行动却如此之快。
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追着叶今而来,将她半拥在怀里。
叶今不但胸口疼,内里的心肝都跟着钝痛。
忍不住咳嗽,可稍微咳重一点便觉得肺都在抽。
她听到九朝问她:“还好吗?”
她用袖子擦去了血迹,本能摇了摇头。
一边的剪月哇地一声就哭了,她像是老鹰护小鸡一样,张开双臂瑟瑟发抖地挡在叶今身前,给叶安跪下了。
她很想问她在做什么,叫她赶紧站起来,躲一边去,可剧痛未过,她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回想起来,剪月一直是恐惧叶安的,包括生而顽劣的原主,都在漫长的年月里,被叶安打怕了。
路过的村民都停下来围观,或许是怕殃及池鱼,所以距离的很远。
叶安长得高大又壮硕,身上的裤子总是短了一截,又短又粗的眉毛像刀一样,这次回来还多了些络腮胡。
他一步步朝叶今走过来,经过剪月的时候,被剪月一把抱住了腿。
剪月边哭边道:“二老爷,二老爷,你放过小姐吧,放过她吧,小姐她很乖,什么也没干,所有的事情都是剪月做的,你要出气,就打死剪月吧!”
“滚开!”叶安不过一甩腿,就将剪月甩出老远。
叶今分明看到剪月被摔得趴在地上半晌都一动不动。
可在叶安没走几步时,她像突然被注入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一样,又猛然起身踉踉跄跄地扑了上去,像之前那样继续抱着叶安的腿:“二老爷,你打吧,奴婢给你打,你打死我,饶过小姐吧!”
也不知道是这一次剪月抓的太死,还是叶安没有用力,一甩之下居然没能将剪月甩开。
“找死!”叶安爆呵一声,弯腰两手抓着剪月的背就将她摔了出去。
与此同时,叶今跟着一动,可没能起身,反倒吐出一口血来。
剪月这一次直接晕死了过去。
叶今怒极,她握紧了拳头,倏然抬头,眼神狠厉又幽冷地望着那个朝她走来的男人。
直到叶安走到她的面前,用一种看蝼蚁般的眼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说:“听说老子不在家这段日子,你很狂啊?”
他用同样的眼神又扫了九朝一眼,又道:“不但自己做主把身子送给这个脏男人玩,还敢对你淑母和堂姐下手。你是活腻了,还是以为老子永远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