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九朝,他手上抱着一团衣物,正朝叶今这边走来。
叶今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九朝站定:“我需要沐浴,缸里没水,打算出去洗。”
九朝有个专门沐浴的木桶,是成婚没多久阿吉搬过来的,什么都好,就是太大,太费水。
还没等叶今说话,剪月的声音就远远飘来:“累死了,我这浑身无力的,不会是生病了吧!”
叶今:“……”
听你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也不像是生了病的人啊!
知道你什么意思,也没想让你这么晚去打水啊。
于是对九朝道:“那你去吧,桥头上游河宽水深,会游泳还可以游上一游。”
话没说完,她就又闭上了眼睛。
对于九朝,这个已然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其实她心里有些复杂,毕竟相处了这些天,虽全然做戏,却也做不到过河拆桥,不过也不打算再屁颠屁颠地讨好他。
这样想着,困倦上涌,她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叶今望着轮清冷的皓月良久,才起身,活动活动四肢,转身进屋。
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她警觉度很高,身边有人经过不会听不见。
何况这个人这段时间还特别喜欢干涉她的事。
夜间乘凉太晚,他必然要叫她回房睡的!
也就是说,九朝至今还没有回来!
她皱了皱眉,快步上前,在九朝门上扣了扣,里边没动静,她只好开了门。
月光从门外铺进去,她一眼看到床榻上那整齐的被褥,屋里空无一人。
就天色来看,那人出去也有两个时辰左右了,他从前沐浴从没有用过这么长时间。
叶今蹙了蹙眉,转身就走。
她用最快的速度,到她之前说给九朝的地方时,发现除了寒瑟平静的水面,以及周围鬼影般的丛林草木,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夫君,你在吗,九朝?”
一片静谧。
叶今想,他会不会并没有听她的建议,到这里来洗,他或者在上游,或者在下游,或者回去自己家找阿吉了呢?
叶今打算先沿着河畔找一找,可转身之际,却看到了一簇草丛上,放置的衣物。
过去拿起来一看,正是九朝临走时所带的。
她脸色一变,当即跳进了水里。
寒凉刺骨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她忽然想起,这水的一部分来自于连绵的山脉,平日带着凉,夜晚更是冷的出奇。
就连那天她多在水里逗留了一会儿,九朝都要威胁她上岸。
她当时还跟他红了脸。
如今更是任由他拖着病弱的身子来感受这份凄寒。
她可真是个冷心冷血的混账啊,叶今有些愧疚地想。
然而现在却不是该纠结这些的时候,所有的想法也不过在一瞬间。
她一边叫九朝的名字,一边在水面快速游动,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她一直游到了溪水中央,都没有找到人。
后来一个转身,她才以独特的视角,在她跳水的岸堤下,发现了那个隐在盲区,半截身体泡在水里的身影。
叶今连忙游过去,等靠近时,才发现他是闭着眼睛靠在岸边的,就像靠在木桶边小憩一样。
然而叶今叫他,他没反应,用手推了推他,他却忽然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栽进水里,叶今一惊,赶紧一把搂住他。
可这一搂,才发现手感不对。
她愣了愣,想起刚刚自己因为着急,没注意到这个人并没有穿衣服。
不过她并没有多想,而是伸手探了他的呼吸和脉搏,发现并没有异常,才将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扛着把他一路运送到下游河岸较低的地方。
从那里上了岸,又扛着他回来穿衣服。
叶今将这个无意识的裸人放在了草坪上。
借助月光,将那套衣服抖开,准备往他身上套。
可也是借助月光,她看到了他的身体。
身材修长,肌肉紧致流畅,肩宽腰窄都恰到好处,尤其在这月光下,周身像落了一身流萤,叫人感叹上天造物的神奇时,又移不开眼睛。
不过这样很容易着凉,叶今仅单纯欣赏了那么片刻,就将只挑了中衣套在了他的身上。
最后又将他像刚才一样扛着,一路扛回了家。
到九朝的屋里时,她几乎是踉跄着将他放到了床榻上,就连她自己,也一滩烂泥一样在他身边躺了躺。
等她那颗扑腾的心终于静下来,她才起身,给九朝脱了鞋子。
也就是伸胳膊的瞬间,她忽然发现了自己肩头的血迹。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忙又点了灯,借助灯光,她才看清,那果然是血迹。
她蓦然想起,在那个陷阱里,他曾用手摸过后脑勺,也摸出了血迹。
叶今大伤小伤受惯了,本就没有把这点伤当回事,加上后来急着回去处理事情,就把这茬抛到了脑后。
他的伤口很大吗?是方才不小心又弄破了,还是一直都没有凝血?
叶今伸手,将九朝的头往里侧转了转,拨开头发仔细一看,果然看到一片模糊的血迹。
叶今盯着那已经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突然出声道:“我忘了,你自己也忘了吗?还是你比我还要不爱惜自己?”
她想起什么,又道:“平时管我管的宽,怎么轮到自己,就这样敷衍了!”
她起身拿了毛巾,坐在床头给他擦头发,一边道:“要不是如今的我实在没什么好图的,我都要怀疑你别有居心了!”
直到将他的头发擦拭到半干,她才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药:“可能没你那个效果好,但是没办法,那个已经葬身火海了。”
她有条不紊地给他上了药,最后又拿了干净的布条给他包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再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见他的手还落在外面,又抓起来准备放进去,就在她想着他会不会因此着凉,加重病情时,她发现握在手那只手,温度异常的灼热。
再看他的脸,此时白里透着不正常的酡红,那薄唇红如涂脂,配上绝对完美的轮廓,简直妖异到蚀人心魄。
叶今一向认为,美丽的事物一定带着与之匹配的毒性,就好比玫瑰带刺一样。
抵抗力强大的她立刻移开了视线,往他额头探了探,果然滚烫一片。
真是糟糕,这个时间居然发烧了!
“看来不请大夫不行了!”
叶今打算将剪月叫起来,让她照看他一会儿,自己则去喊阿吉,让他去请大夫。
不想话音一落,衣服就被拉住了,床上的人已然睁开眼睛:“不能请大夫!”
叶今见他眼神迷离涣散,显然并未太清醒,她凑近道:“你发烧了,不请大夫怎么行!”
那眼神强硬聚焦,眉头已然蹙起,声音也冰冷坚决:“我说过了,不必请大夫!”
他抓着叶今的手更是用力,叶今险些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妥协道:“算了,不请便不请吧!”
人总算清醒过来,想来也是没什么大碍的。
终于得偿所愿,九朝拽着她的手才松开,眼睛一合,头一歪,就又睡了过去。
叶今无奈,只好又打了一盆凉水进来,又端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不时用过水的毛巾给他敷额头降温。
等毛巾到了一定的热度时,又过水重新给他敷上。
如此反复多次,换了几盆水,那温度终于一点点退却。
叶今脑子里绷着的弦松了,精神也就跟着放松了,一放松,就趴在床沿边睡着了。
次日清晨,温暖的阳光从窗户洒了进来。
九朝睁开眼睛时,就看这样一副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