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除了满身尘土,没见有什么明显的伤势,发丝有些凌乱,却也丝毫不影响此人的半点风华。
“没受伤?”
叶今干了这么多体力活,有些喘,问出的话有些不稳。
九朝定定看着她:“只是轻伤。”
叶今微红的脸面无表情:“伤到了哪里?”
九朝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放下时,白皙的指间已经沾染了鲜红的血迹。
叶今瞟了一眼,视线就又绕回到他的脸上。
九朝收回手,和她对视。
两双瞳孔,一个是漆黑的沉寂,一个是绚烂的幽静。
就这样沉默了半晌,九朝忽又道:“除了头疼,身上也有点疼。”
叶今顿时怒了!
还有脸说疼?
怎么不疼死你丫的!
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说说吧,怎么回事,我们弱不禁风的九公子,是如何二次失足于同一个陷阱的。”
九朝当然听懂了她的挖苦,他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苦笑:“知道你今天有事,起来没见到人,就以为你已经出去了,本想跟过去看看,谁知半路上就遇到了你叔父叔母。”
叶今抱臂看他,示意他继续。
“他们告诉我说,你已经被他们诓骗掉进了陷阱里,我一时情急找过来,没想到他夫妻二人一直尾随身后,在我上前查看时突然暗算。”
在叶今看来,这理由就像是年久失修的泥胚房,哪哪都渗着水,却又看不出大的漏洞。
听起来,又是一心为着忧心着想。
她问:“那阿吉呢?他怎么没跟着你。”
一阵幽风盘旋进来,九朝忽然侧头咳嗽起来。
那声音低低的,好像主人怕惊扰了谁,刻意将它压在了喉咙里。
他垂着眼帘,微微眉头皱起,想来也是很难受的。
叶今从前没细看,所以到此时她才发现,少了那些天然月光红霞的映衬,他玉一般白皙的脸庞也是透着些削瘦与苍白的。
九朝咳够了,才抬起头,冲叶今眨眨眼睛:“阿吉一早出去给我抓药去了,我这行将就木的身体,叫娘子见笑了。”
美人自怨自艾,要在往常,叶今早冲上去怜香惜玉了,可这人的所作所为,实在只能让她将他归之与玻璃渣子一类,除了伤手,还真不敢轻易去怜惜。
于是她铁石心肠道:“他们说你就信吗?你是猪吗,这么蠢。”
九朝低低笑了。
叶今挫败地摆摆手:“算了,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用,好歹和里正那家伙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看他给不给力了。”
九朝立刻抓住了重点,他脸上先是露出几分愕然,随后又疑惑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不是一大早就去忙银子的事了吗?没拿到吗?”
叶今望着他那无辜的神情,没好气地指了指藤蔓:“你能自己爬上去吗?”
九朝摇头:“不行,我没力气。”
叶今抓住藤蔓:“过来。”
九朝依言走到她身边。
她看也不看,就拿着腾蔓往他腰间束:“你学着点,看我是怎么打结的,待会我先上去,再回头拉你……胳膊抬起来。”
她双手执腾蔓穿过他的腰间,几乎是以拥抱的姿势和他紧紧相贴。
九朝望着她,张开的双臂情不自禁地收拢,眼看就要落到叶今的后背时,她却迅速退了出去。
利落地在他腰间打了个结,随后抬起头来,问他:“看清楚了吗?”
九朝专注的目光锁着她,摇头道:“你太快了,我没看太清。”
在教人技能方面,叶今早已经被磨出了巨大的耐心。
她并没有多想,而是解开那个结,又重新打了一遍,这一次她动作足够慢,还附带了讲解,语气轻而缓:“看到了吗,这样绕一圈,再从后面穿过来……嗯,最后再这样一拉就好了。”
她手握着结的两遍拽了拽:“你看,这样打出来的结会很结实。”
九朝只低低瞟了一眼,就又抬眼看她,嘴里轻应了一声。
叶今再次将结解开:“来,你来试一次。”
她可不想待会拉到一半,看他从半空再摔下去。
九朝这才垂头,接过那腾蔓,用那看起来应该灵活无比的光滑手指,无比笨拙地打着结。
打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唔……然后呢?”
叶今握住他的手,收紧一拉:“这样就好了。”
感受着手背上那温热的触感,九朝恍然大悟地笑了笑:“哦,原来是这样啊。”
叶今点头:“嗯,你再试一次吧。”
这一次,九朝终于成功了。
叶今按照她刚刚说的,自己先顺着腾蔓爬上去,等九朝打好结,再将他往上拉。
出乎意料地,没怎么用力就将他拉了上来。
叶今知道那是他自己也在主动用力往上爬,欣慰地想,这人还算有点良心。
只不过这点欣慰,在下山回到家后,就彻底消失了。
她又一次在半路上,就看到了漫天浓烟滚滚,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她家的方向。
等她终于到家时,只看到那近乎烧毁一半的,黑漆漆的断壁残垣。
火已经被扑灭,前来帮忙的村民皆提着桶聚在一起,一看到叶今,都过来七嘴八舌地告诉她情况。
一片混乱中,叶今反而什么都听不清。
剪月顶着一张花猫似的脸过来,扁着嘴道:“小姐,咱家着火了。”
叶今有些头疼道:“我看到了,怎么回事?”
不等剪月说什么,她又制止她道:“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说完便跟村民们道了谢,等将他们都打发走,才说自己要再去里正家一趟。
九朝和剪月都说要跟她一起去,叶今拒绝了。
走到半路,才发现九朝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叶今没太在意,他愿意跟就跟着吧。
等到了里正家,才发现果然已经人去楼空了。
里正站在他家门框里,还不等叶今出声,就先发制人地数落了她一顿。
“平时哪都有你,关键时刻连个鬼影都见不着,这下好了,银子落到了叶安家里,你就等着去吃牢饭吧!”
叶今道:“你就这么轻易让银子落到了他们手里?”
里正浑浊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他干咳了一声,才道:“我有什么办法,那来的官差是个年轻人,叶安身边又跟着个温温柔柔的叶示儿,没几句话,人就给拉到了他们那边。”
叶今点头:“这倒也说的通了。”
里正拍了拍叶今的肩,摇头道:“这也是没办法,不过我县里有熟人,你的事我可以帮你找他们跑一跑,不过都不是什么有影响的人物,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叶今没答话,看着他的视线锐利起来:“怎么里正伯伯闭口不提欠条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