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使面对这样的眼神，这人也姿态从容，神色坦然。
“你的声音，哪怕时咳嗽声，”叶今忽然道，“和我一个故人很像！”
似乎有些感兴趣，男子抬起头开：“你很了解你这个故人。”
叶今向后一步，在一把红漆椅子上坐下来：“我和他曾朝夕相对，不过，却并不很了解他，我所知道的，也就容貌声音这些外在的东西了！”
男子望着叶今，神情淡然中闪过什么，叶今低垂着眸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谁都没有再说话，男子手指落下，琴音幽幽响起。
又一曲终，叶今忽然起身离去。
身后传来男子清冷的声音：“姑娘明日还来吗？”
叶今脚步顿了一顿，但并没有回答他，拉开门就出去了。
这一路上，叶今格外沉默，沉默中还有些无可奈何地疲惫。
不过今天她虽然没有回答那个人的问题，可自这天之后，她却成了离醉楼的常客。
千方百计将剪月留在府中，独身一人，日日去，风雨无阻。
里面那个白衣公子，也日日等待着她的到来，随后便是共处一室，一个喝酒听琴，一个抚完一曲又一曲。
因为早已见过面，那珠帘便撤了，可尽管如此，两人连日来却并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一开始叶今还出声点曲子，后来便让对方自由发挥了。
虽然明面上看来，两人千篇一律在重复一件事，可只有叶今自己知道，那种流窜在他们之间的气氛随着共处一室的时间的增多而改变了。
从一开始的陌生到熟悉，紧张到平静，平静到习惯，再有习惯到如今的舒适。
叶今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饮完杯中最后一口酒，突然站起身：“别弹了！”
男子抬起头，俊逸的脸上露出疑惑，叶今望着他：“你的手指都流血了，你就没……发现吗？”
最初的话语气有些火气，说到最后却变得无力。
男子先是愣了愣，随后才垂头看向自己的手指，一看之下，才恍然笑了笑：“不过一点小问题，不碍事的！”
叶今垂眸一瞬又抬起，却是举步朝着男子走过去。
男子望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道：“还以为喝醉了，没想到竟还这样明查秋毫。”
“是啊，我一向明察秋毫！”
叶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从怀中摸出几样东西。
男子一看，才发现那是卷在一起的布条和一小瓶类似药膏的东西。
他琉璃般瑰美的眼睛流光一闪，随后出声道：“姑娘竟将这些东西常备在身上？”
叶今蹲在他身边，无比顺畅地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感受到那只手微微一颤，她也没说什么，就只取了药膏一一涂抹在那受伤的指尖，一边道：“对啊，照你这个弹法，我就知道有这一天。”
男子低着头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等到叶今用布条将伤情最为惨痛的手指包好，他才淡淡道：“姑娘对我真好。”
叶今想，如果把这两个字改成娘子，那么这句话便真的能将自己拉到恍惚的记忆中了。
听男子又道：“可是你将我的手包成这样，我还怎么继续抚琴？”
“那就不抚了。”
“这是我的活计，我不抚琴，又要做什么呢？”
他声音磁性好听，语气带着低低的叹息，似乎又有些苦恼，听来竟是让人难以抗拒的勾人。
叶今无声吸了一口气，随后抬起头看向他，缓缓道：“不抚琴，我带你去外面转转好吗？今天是冬至，我们去外面吃饺子！”
两人一坐一蹲，一个垂首一个仰头，静静对视时，和谐地像一幅画一样。
男子的一缕发丝突然自鬓角垂落下来，落在叶今脸颊一侧，她眼中闪过复杂，略一犹豫，伸出手握住那缕发，帮他撩至肩后，自己也顺势起了身。
“好。”
男子的声音带着温柔，叫叶今心中一动。
“可是……””男子撑头，似乎有苦恼：“这个时候，我恐怕不好出去。”
“嗯，那你等着看吧！”
叶今回了一句，便转身，将屋子里的床单，幔帐全部扯下来，再撕成条，卷成粗粗一股。
男子从头到尾，一直噙着笑意望着她。
直到她拖着做好的绳子，将一头绑在床脚上，然后打开窗户，将另外一头放下去。
她拍了拍手：“看来我目测的不错，这个长度刚刚好。”
男子站起身：“你是想从窗户出去？”
叶今看向他，心说，你的眼神，你的语气可从一开始就没有丝毫意外，又何必问这一句。
看着男子走过来，她问：“你先下去还是我先下去？”
男子道：“我先下去，在底下接着你。”
叶今看了他一会儿，露出这些天面对他时的第一个笑容：“好。”
随后她拉过绳子，将头牵引，穿过他的线条匀称的腰间，在另一只手从另一边穿过接绳子的时候，她几乎是以拥抱的姿势贴近他。
男子的身体微微颤栗，叶今在紧贴他时顿了顿，随后退开，将绳子在他身前打了个结。
“虽然可以直接握着绳子滑下去，但是多一层保障比较让人安心。”
又道：“你手上的伤方才包的厚，不过你还是小心一点。”
“多谢姑娘关心。”男子微笑着应了一声，随后不用叶今提醒，便翻窗滑了下去，速度之快，动作之优雅几乎叫人咋舌。
叶今忽然想，她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替人家选择了这种下楼的方式，万一人其实是个绝顶高手呢？
她笑了笑，自窗外看去，那人已经成功落到地面上，此时正仰头看着她。
叶今抓起绳子，想将另一头拉上来，可没扒拉几下，突然改变主意，直接翻身越窗，手脚扣着绳子就往下滑。
滑到差不多安全的距离时，她突然手上一松，整个人便脱离了绳子直直坠落下去。
那一瞬间，底下人影一闪，便将她稳稳接在了怀中。
叶今似乎出于本能，在自己的身体和对方的手臂几乎是撞到一起的时候，猛然伸手环住了男子的腰。
她将头埋在他胸口，闭上眼睛听他脱缰之马一样狂乱的心跳，不知为何，突然想笑，便弯了唇，尤自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