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的显示屏陆续播放着几行字。
“最终关卡,太平间,床单下是‘尸体’,死装千奇百怪,惨绝人寰,钥匙就藏在某具尸体身上,限时十五分钟。三,二,一,开始。”
限时二字催促着他们展开行动,但对“尸体”二字的恐惧,和“尸体”散发出来的尸臭,又让他们望而却步。
哪有什么尸臭……不过是在床下摆了许多榴莲啊,鱼内脏啊,那些恶臭难闻的东西。
大厅各处都放置着音响,来回循环播放着一首闻风丧胆的歌曲,歌曲里还夹杂着骇人听闻的鬼哭狼嚎,大厅灯光也时不时关个几秒,以达到吓人的目的。
倒是秦深脸色淡然的掀开一张床单,对着衣服被血染红,脸被划到辩不出人样的假人摸来摸去,一具没有就换下一具。直到在中间某具假人的腋下找出钥匙,他像个英雄一样开了门,解救几个胆小的人于水火。
他把钥匙举起,对着门外的镜头淡淡笑了笑。
时常求死而不得的人,又怎么会怕鬼呢。
拍摄结束,秦深临上车前被宋川拉住了。
宋川朝他投来崇拜的目光:“秦深你胆子好大,刚刚那关要不是你,我们也许真的过不了了……”
“我也就能破这道纯靠胆子的门,”秦深弯起眉梢,礼尚往来的回夸了几句:“你也很厉害,这要是让我自己来解,估计明年都不能回家。”
靠在车上闭眼休息的林齐不耐烦的催了一声:“磨蹭什么呢?”
话语粗犷且粗鲁,没有半点礼貌。
因为邵迟的关系,之前他都是被公司人捧着的,一直都是好言好语相劝。以至于现在别人对他说话的语气大变,他倒还有些不适应。
他蹙了蹙眉,抱歉的笑笑:“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一只脚踏上了车,又被宋川出言叫住,他弱声问:“那,能不能留个电话给我?”
真挚诚恳,让秦深无法拒绝。
刚被林齐送回家,外面就又下起了大雨。这几天连绵不断的雨,天气变得闷热潮湿,让人特别不舒服。昨天下雨,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他依旧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麻烦在等着他。
麻烦没到,谢远的电话先到了。
手机是他中午找时间新买的,刚装上电话卡就接到了谢远的电话。
“工作结束了?”
他答:“嗯。”
“到家了吗?”
他依旧是那个字:“嗯。”
“那,晚安。”
略显意犹未尽,但又心怀满足。
电话随之挂断。
秦深虽觉莫名奇妙,但又隐隐有些安心。
他久违的吹起了口哨,手机扔在一边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六点半,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秦深还没睁眼,顺手拿过手机,习惯性按下接听后放到了耳边。
那头是叶姐的声音。
“祖宗啊你还睡呢?出事了快到公司来。”
怎么是叶姐打电话过来,他不应该是林齐负责吗?他反射弧特别长,睁眼回想起她刚刚的话,出事了?
他撇了撇嘴:“什么事?”
“凌晨四点半,一个知名狗仔爆料,”叶姐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才一口气把话吐了出来:“把你和邵总的事爆出来了,还有录音为证。现在网上都炸开了,你快到公司来,再晚点你家都得被记者包围,寸步难行了。”
秦深瞬间清醒,蹭的一下坐起来,用力抓了抓头发,十分懊恼。
他下床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了眼,云淡风轻的告诉对方:“来不及了,已经被包围了。”
外面依旧下着倾盆大雨,伴随着呼啸的风,吹的记者们的牙齿隐隐打颤。但记者们依旧坚守岗位,端着摄像机,撑着伞守在门外,希望能得到秦深的正面回答。
毕竟“gay”这个字眼,是当今世俗所不容的。
还有秦深的女友粉们,全部炸开锅,一个个都扬言要脱粉。
秦深按下扩音,把手机放在桌上,翻箱倒柜找出包劣质烟,点燃吸了一口,也许是大清早的还没适应,也许是思绪还沉浸在刚刚那消息里,他被浓烟呛得连咳了好几声。
他仔细捋了捋叶姐的话,发现了疑点:“什么录音?”
叶姐也不耐烦了起来,一副破罐破摔的口气:“看热搜,上面全都有,你自己找。”
待会搜录音,他现在还有点事要问。
“邵迟也在公司吗?他怎么样?很生气还是?”
“邵总还没来。”
也对,现在才六点半,他应该还没起。
但他早晚要知道这件事,还是先看看他反应,再商议后续要如何解决这件事吧。
秦深也破罐破摔起来,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算了,既然出不去,那我躺床上再睡会,昨晚工作到半夜才回来,困死我了。”
睡饱了才有精神解决接下来的事。
他瞧了眼放在眼前的剧本。
估计邵迟会安排换人吧。
房间床帘拉紧,门窗紧闭,秦深无力的瘫软倒在冰冷的地上。
他说要睡觉,电话一挂却毫无睡意。
翻到热搜,点开录音仔细听了起来。
那居然是昨天中午,他和谢远在公司厕所里说的话。
是公司内部人爆的?
是那些嫉妒他身为艺人,却能参与公司决策的工作人员,还是嫉妒他好资源拿到手软的不出名的艺人?到底是谁?
这件事为什么会传出去,是谁录的音?损坏公司形象按照合约是要赔钱的,谁敢冒着这么大风险去做这个?
丧气与恐惧的情绪一下爬满全身,黯然失魂,惧从中来。
他几乎能想象到邵迟会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厌恶,恶心,甚至想杀了他。而邵迟盛怒的原因,恐怕是因为他的那位“小易”,也会知道这件事。他在“小易”面前的好形象也会彻底崩塌。
还有那些义愤填膺,自以为正义的网友。秦深能想象得到,他们一定会把这次事件和上次的暴力事件联系起来,会用最难听最下流的语言去骂他。
还有他在公司的那些同事,他们会觉得他是靠潜规则上位的,会远离他,会嘲笑他。
四面八方都会涌来对他的嘲讽,而他无法反驳,无处躲藏。
但他清楚知道,这件事被爆出,他不是最难受的人。
那位“小易”才是。
他知道自己被深爱的人背叛,发现深爱的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那该有多伤心。
片刻,他突然低声笑起来。他还真是杞人忧天,自己的事都没办法解决,还有空想着别人的心情。
事情自然解决不了,所以秦深瞬时想到了逃避。
如果能一死了之那该多好,不用面对那些人的质疑坏测,不用被他们指着脊梁骨骂下贱。
所以心底有道声音在说。
去死吧。
去死吧。
去死吧。
泪水忽的迸出,流满整张脸,身心俱疲之际,他欲起身下床去找把小刀割腕,手机却忽的又响起铃声。
他下意识的觉得是谢远打来的电话。
但拿起手机一看,却是陌生号码。
难道是记者打来问话的?还是邵迟家里那位顺藤摸瓜打电话过来骂他了?
想那么多没用,秦深心惊胆战的按下了接听。
“秦深?”这却是个陌生的声音,却又好像在哪听过。
下一秒他就自报了家门:“我是宋川。”
宋川?噢对,昨天留了个电话给他。
“我看见网上消息了,你现在,还好吗?”
听他这意思,他是打电话来安慰的?
他强撑着十分勉强的笑了笑:“我没事。”
“我听说你家被围住了,本来我是想过去看看你的。”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还有点害羞。
宋川义正言辞的劝说着:“网上那些人就喜欢乱嚼舌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件事责任不在你,你不用自责难过。”
秦深淡淡答:“我知道。”
道理他都懂,可他就是自责,就是不敢面对。
胆小怯懦,希望世间能有后悔药,希望一切都能重新来过,这才是人类的本质。
他时常想,如果五年前他没有那么冲动就好了,那么父亲也不会殉职,他也不用被赶出家门,也就不会碰见邵迟,就不会一步步走到今天。
不然,他一定可以待在爸妈身边,家庭幸福,靠爸妈落得一个不错的工作,下半生吃穿不愁,快乐度日。
其实中间还有很多可以责怪的地方。如果他能在第一次发现邵迟出轨后,即刻斩断这场错误的恋爱,那该多好啊。
都怪他自己。
刚刚宋川还滔滔不绝的说了很多,但秦深脑袋放空,一句都没听进去。
电话在不久后挂断。他也突然间断了寻死的念头,连滚带爬的从房间找出抗抑郁药,就着冰凉的水咽下十几粒,他才顺了口气,抚了抚胸口。
他还有事要做,不能就这么死了。
但现在出不去,这事还得过段时间再做。
于是他倒头沉沉睡去。
窗外雨声作响,伴他入梦。
早晨七点半,许易便洗漱完,逼着自己清醒,想着上网搜个菜谱,但刚开网络,手机却自动推送了条新闻给他。标题异常吸引人。
“秦深恋情曝光。”
秦深恋情?
想都没想,许易放下手中所有事,快速点开了头条。
下面有视频,视频里有人点开了一段手机录音。
录音里是两个人的对话。
视频上方,对每句话的主人都进行的标识,视频下方还有字幕。
一个是秦深,另一个写的是“同事”。
录音里有两个字被消音,字幕上显示的是“老板”二字。还特意标注老板,男。
秦深的老板不就是邵迟吗?
许易把视频从头到尾看了足足三遍,眼角才有一滴泪滑落脸颊。
揩去泪痕,把原本打算用来做早餐的食物放回冰箱,他开了阳台紧闭的门,调整了下情绪,才进卧室叫醒了邵迟。
许易依旧是那副春风满面,温柔体贴的模样:“快起床,上班要迟到了。”
彼时邵迟还不知道这件事,自然是觉得舒适轻松。
双眼朦胧的洗漱完,他拱了拱鼻子使劲闻了下,却没有闻见半点香味。
出来一看,许易果然没做早饭。
他摸摸瘪瘪的肚子,撇嘴抱怨道:“我好饿。”
许易两手一瘫,耸了耸肩:“我昨天忘记买食材了,你今天出去吃吧。”
再纠缠撒娇下去也只会更饿。邵迟极不情愿的应下,捂嘴又打了个哈欠,困的眼角冒出眼泪来。
他轻轻柔柔的在许易额头落下一吻:“那我先走了。”
开车出门走到一半,邵迟才发现本应该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不见了。
也许是忘在家了。
但手机却是许易亲自关机藏起来的。他怕邵迟在去公司的路上知道了这件事,又开车回来想向他道歉,要扯些谎当作解释灌输给他。
可他恰恰不喜欢这样,甚至现在根本不想见到邵迟。
只要邵迟去了公司,公司的人就一定会先让他解决完事情再走。
那时候许易的情绪应该也释放的差不多了。
也就避免了声嘶力竭的争吵。
邵迟一路上到总裁办,开门便看见叶姐林齐都在里面等着他。他那时还颇奇怪:“你们干嘛呢?今天都没事做?”
林齐低哼一声,幸灾乐祸的说:“邵总,您还不知道啊?”
片刻后他就知道了。
看完视频,邵迟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狰狞难看,他握拳猛的一敲桌子,笃的一声闷响后,他冷冷道:“把秦深给我找来。”
秦深再次醒来,依旧是被叶姐的电话吵醒。
这次叶姐的语气颇显害怕:“我带了几个保镖去接你,邵总来公司了,他点名现在就要见你。”
该来的总会来。窗外的暴风雨顶多算自然现象,但邵迟这场暴风雨,却能叫人窒息,要人性命。
彼时是早上八点,谢远还不知道这件事,去了武术课。但周围人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谢远没有参与进去,只隐隐听到好像是关于秦深的。
八点十五,叶姐开车到了秦深家门口,众记者认出她是秦深的经纪人,蜂拥而上,拿话筒戳了上去,问:“秦深的事是真的吗,他真的出轨而且做了小三吗?”
十几个保镖的冒雨拦住两边的记者,为叶姐让出中间一条路。
这些问题叶姐自然不会回答。她从中间走进去,敲开了秦深的门。
秦深今天穿的是普通的黑西装,戴了口罩墨镜和鸭舌帽,打扮严实后,才在叶姐的庇护下上了车。
叶姐按照秦深的吩咐,是开房车过来接他的。
秦深换了另一身衣服,换了个颜色的鸭舌帽戴好,把脱下来的衣服和口罩帽子递给叶姐,“叶姐,我还有点事,不能先去公司,等下在路边你先穿我的衣服下车,把后面记者引开后,我再溜走。很快,我不需要太久,最多一个小时,我就自己回公司了,你告诉邵迟,有什么事怪我头上,与你无关。”
身后跟着几辆记者的车,路边还有几个记者骑着电动车穷追不舍。
叶姐无可奈何的跺了跺脚,急的眉头紧皱,面目狰狞:“现在都火烧屁股了,你还要出去乱跑干什么?”
“有件很重要的事我必须去做。”秦深的眼神中透着坚定和决绝。
即使他万般不情愿面对这件事,但既然他无法自杀,那就逃避不了,他就得面对。
他朝叶姐稍稍躬身,双手托着衣服递过去,恳求道:“拜托您了。”
按照计划,在繁华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掐在红灯最后三秒,换好秦深衣服的叶姐用伞挡住脸部,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车。
随手关上车门,叶姐快速朝另一边逃走。于是路口前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响起:“秦深逃跑了,快追快追……”
三秒一过,房车随着车流开走。
最后弯到一小巷口,秦深下了车。
这小巷里来往人不多,更不用说记者狗仔。
他躲在小巷深处的屋檐下,设想着自己接下来该往哪边走,还想着要不要买点东西。可思索片刻都不知道该买点什么,于是他决定空手上门。
他去的是邵迟家。
他想找到那位先生当面赔罪。
他才是这件事里最难过的那个人。
那小区建的还挺复杂,秦深还差点走错了。还好脑袋回忆起那天跟踪的场面,也就把正确单元和楼层全部想了起来。
他还是走楼梯上去的。那楼梯还颇脏,他哪
那天留在地上的烟头,今天去竟然还看见了。
为表礼貌,秦深摘下帽子折叠好揣进了口袋,理了理稍稍湿润的头发和衣服,他深吸一口气,紧张到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
知道邵迟现在在公司,他才敢大着胆子过来。
硬着头皮抬手敲了敲门,他瞪着双眼,瞳孔放大,不敢大喘气。
门被缓缓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看见秦深的那一秒,他呆滞了片刻,随即扬起一抹微笑:“进来吧。”
没有问秦深是谁,看来是知道他的身份了。那也应该极其清楚今天的事。但他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生气。这是为什么?
他好像猜到秦深的心思一般,“我们上次在蛋糕店打过照面。”
见秦深没有要进门的意思,他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找我什么事呢?”
他依旧是笑着的。在秦深看来,他没有半点笑面虎的感觉,他笑的很温和,很阳光,清新俊逸,宛若翩翩少年。
秦深把手上的袋子递到他面前:“这个,是我的赔罪礼物,您要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了吧。”
他倒是一下就抓住了重点:“赔罪礼物?”
“想必,今天的事您也知道了,所以,”他的眼珠四下转着,瞧着不太正经,却隐隐透着难堪,他的声音逐渐低到尘埃里,“我非常抱歉,插足了……你们的感情。”
“你等下,”他转身进屋找了块白色毛巾递给秦深,“擦擦吧,淋雨过来的吗?”
“对,那帮记者还挺难甩掉的。”秦深把礼物袋塞到对面人怀里,毫不客气的接过毛巾,站在门口细细擦拭起来。
“明星确实辛苦了些。”
旁边屋子有人外出,临走前还朝他们这投来两眼奇怪的目光。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要不要进屋?”
“不用了。”秦深把毛巾还了回去,挠挠头说:“我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觉得内心愧疚,觉得很对不起你。”
他倒没有太大反应,平平淡淡的,好像两人不过是在唠家常一般。
“你知道我跟他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秦深摇头,老实回答:“不知道。”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怎么确定是你插足了我们的感情,万一是我插足你们呢?”
秦深歪了歪头,笑了笑说:“我见过你们在一起的模样。”
想起那天在楼梯间里所见到的一切,还有那天在蛋糕店打的照面。秦深竟还有点羡慕。“按照邵迟的性格,不是长久在一起的人,他不会那样低头的。”
他有点好奇:“你也没有吗?”
“没有。”
“我们确实,在一起十年了。我们打照面的前一天,就是我和他的十周年纪念日。”他朝礼物袋里瞧了两眼,随后递还给秦深,咧开嘴笑了笑,语重心长的劝说道:“我虽然没有打开看,但我知道一定是对漂亮的戒指,邵迟不是好人,他不配你的戒指,你先留着,以后总会碰见另外一个,会提前为你买好戒指的人,到时候你再跟他交换,省的送给我,浪费了。”
礼物袋里装着一对情侣对戒,是刚刚戒指店打电话给他,说一个月前预订的新款戒指,今天终于开始售卖,要他过去取。
他想,既然原先是准备送给邵迟的,现在顺水推舟,送给面前这位,也算是顺了他当初的心愿。
他会拒绝礼物,秦深也是早就料到了。
但秦深以为他会很生气,会把戒指摔到他面前,会辱骂他等等……可他都没有,他只是淡淡的告诉他,送给他,浪费了。
等等,秦深一下反应过来。“你说,邵迟不是好人?”
他点点头,“确实如此,不是吗?”
惊的秦深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知道邵迟不是好人,还丝毫不见生气,不知道是心大,还是他完全不在乎邵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