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脑筋一抽,又试探性的问:“您,叫什么?”
“许易,”他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笑意,敞开天窗说亮话,“那天是我送谢远进医院的。”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这么坦然?
等等……所以那晚发生了什么?谢远受伤,他送谢远进医院,难道谢远身上的伤是他打的?
许易真的是个聪明人,见他愁眉苦脸的想不开,便像本人体百科全书一般,为他解释起了那晚的事。
“那天我是跟着邵迟出门的,我看见他和邵迟打架了。但谢远身上是刀伤。邵迟没有刀,他们是赤手空拳打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谢远没告诉他那晚的事,原来是因为他和邵迟打架了。那是为什么打架呢?
“他们打架,好像是因为你。”
许易一言,直戳秦深心脏。
“谢远一直问邵迟,你跟邵迟是什么关系,后来,他们就打起来了。”
许易的聪明惊呆了秦深。他并不是像表面这样只是单纯的温柔。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邵迟在外面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甚至知道他们的聊天经过。他什么都知道。
“您倒是跟我想的不一样。”
“什么?”
他低下头,垂下眼帘,湿漉漉的头发也随之垂下,让许易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他说:“我以为你会生气。”
许易温笑说:“为什么要对你生气呢?这又不是你的错。”
是啊,这又不是他的错,他也是被邵迟蒙骗了,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插足人家感情五年,听起来却是罪恶满身。
辞别许易,秦深戴好帽子回了公司。
公司里,邵迟听说秦深中途跑了,暴跳如雷,指着叶姐骂她怎么能这么顺着秦深心意。
一直骂到秦深回公司前一阵才消停。
把戒指存放在前台处,秦深乘电梯上了楼。
邵迟办公室门口有两个穿西装的人守着,他走近一看,才发现较矮的那个是叶姐。
叶姐身体微微颤抖,透着半点紧张与恐惧:“祖宗啊你终于回来了,邵总他很生气,你可小心着点。”
秦深的双手因为淋雨而冰凉,但还是拍了拍叶姐的肩膀,想给她一丝安慰:“没事的。”
推门进屋,办公室里不见邵迟的身影。但休息室的帘子却被绑起来,露出一条缝,好像在指引着要他进去一般。
估计邵迟会跟他动手,万一帽子掉在地上被他一脚踩脏了,等下怎么躲避记者。思及此,他又把帽子折好,揣进了口袋里。
果然如他所料,他的一只脚刚踏进休息室里,便被邵迟用力拉了进去。他下手没轻没重,把秦深往墙上摔了之后,自己快步跟过去,左手抓着秦深的右手强制性压在墙上,右手用力抵在秦深的脖颈处,差点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咬牙切齿的恶狠狠的问:“这件事,是不是你爆的?”
秦深被他摔得后背直发疼,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只蹙了蹙眉,咬牙把疼痛硬生生咽进了肚子里。他粲然一笑,极具讽刺的揶揄道:“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吃饱了撑的自己找骂?”
邵迟自然知道不是他,只是习惯性的想诈一诈对手,万一诈出来了呢?
他的脸色依旧铁青,甚至面目狰狞,额头几根青筋清晰可见的暴起,他丝毫不克制音量,怒火冲天的扬声道:“你说的,我在外面有了别人,你说的是谁?你又知道些什么?”
“顾廷,还有,”秦深用力挣脱开邵迟的束缚,整了整松松垮垮的领带,他挑挑眉挑衅道:“我知道你还有别人,我还跟他见过面了。”
他?邵迟的眼眸一暗,闪过一丝担忧。
“他们都比表面上要难缠的多,”秦深挽手笑起来,嘲讽之意满满:“他很聪明,你在外面做的这些勾当他一清二楚。”
邵迟一把拽起他的领子,手臂用力把他往上提了提,双眼瞪大,面目狰狞:“是谁?你说的是谁?”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他虽然愤怒,但身体透露出来更多的却是焦虑。就这细微动作,秦深便能猜到他的心思。他一字一顿的说:“是许易啊。”
见邵迟的恐惧攀上眼眸,手上力气也随之消失,不知不觉间松开了他的衣领,秦深心中大爽,原来抓住弱点用力刺激人是一件这么舒服的事。
但邵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脆弱,他一下排除焦虑情绪,反应过来,回归暴躁的情绪:“你见过他?什么时候?你们聊了什么?”
“就在刚刚,他说你是坏人,他还说这件事不是我的错。是你的错。”秦深往旁边挪了两步,双眸紧盯着邵迟,像啐了火一般,迸射出两柄刺人的利剑,“他什么都知道,你可得小心了。”
许易是个聪明人,如果不是故意想让秦深知道这些,刚刚是不会那么直白的。秦深暗自揣测,许易应该是想让他做个传声筒,侧面警告警告邵迟,让他乖乖收手。
邵迟靠在墙上,一手撑着下巴陷入沉思。秦深估摸着他应该是在想着要怎么向许易解释。但邵迟眼睛睁开,却将话锋猛的一转:“视频里你那番话是什么时候,在哪说的,身边还有没有什么人?”
“昨天中午,谢远表演课刚结束,在公司一楼卫生间里,当时卫生间里应该没有别人,只有我和谢远。”秦深有些累了,瘫在休息室的床上,拿毛毯盖住一点点肚子,双手垫在脑后,悠闲舒服的说:“不是谢远。你就想想,谁能进到公司录到这段话,并且知道邵迟是老板,很有可能,还跟我有仇。”他忽的想起来,顿时睁眼:“监控,一楼监控。”
“这几天整栋楼的监控都在维修。”邵迟采纳了他的想法,并在心里做了个人员筛选,最后冷冷讥讽道:“跟你有仇的可真不少。”
秦深翻了个白眼,无语凝噎,随即又想起来:“手机,视频里那个手机牌子,你自己查查公司内部,和昨天外来人谁用那个牌子的手机。”
再加上这么一条线索,排查起来容易的多。邵迟心里已经有了个人选。
“秦深,”邵迟平静的叫了声他的名字,“他还说什么了?”
工作话题结束,末了又转了回来。秦深浅浅一笑:“他说,他有天夜晚跟着你出去过,那晚,你跟谢远打架了,他知道你们聊了什么,因为什么打架。”他也平静的盯着邵迟,“他还送谢远进医院了。”
惊的邵迟里郊外嫩。许易竟然知道这么多。
也是,相处久了,他差点忘了,许易是计算机系高材生。他本就是个聪明的人,只是跟他在一起后,逐渐失去了自己的生活,为他洗衣做饭,等他半夜回家,为他操心许多。他自以为瞒的不错,却没想到是许易的忍让迁就。
所以他的手机,应该不是忘在家里。他昨天下班明明白白揣着衣服口袋里回家了。所以,是许易拿走了他的手机。完了,许易会数据恢复。那他以前删掉的短信啊电话什么的,全要被他知道了。完蛋了完蛋了。
现在是九点半,距离他出门过去了两个小时。就这点时间,许易用来恢复数据,绰绰有余。
算了算了,现在赶回去也是死,万一他还没恢复数据呢,他回去更像是做贼心虚。左右都是自投罗网,还是先忙完公司这些事再回去吧。
他的脸上突然挂上一抹八卦的微笑:“那天晚上谢远一直追问我和你什么关系,他是不是,喜欢你?”
一句关你屁事堵在喉咙里,几欲骂出,但秦深还是忍住了。算了算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之间只剩下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了,得对老板尊重些。
但这事详细想想,可能还真有这么一层关系夹在里面。谢远一直追问他和邵迟的关系,还冒雨冲到他家来,说是想安慰他,还有之前晚上,顾廷针对他,谢远就从天而降挺身而出。不让人往这方面想都难。
秦深沉思了许久,才一巴掌拍开凑过来想知道内幕的邵迟,“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讨许易开心吧,顺便纠出那爆料的人,也许是公司内部人员,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对邵迟还是尊重不来,他这人实在是太欠了。
临走前秦深还像交代后事一样交代他说:“对了,那个角色,你要是看我不顺眼换人就是,我也不管你要赔偿费,你随意吧。”
就当提前解约,早早离开公司也算给许易一个交代。
邵迟此刻又说不出话来,闷声瞧着他的背影,双手挽起,出了休息室。
此刻叶姐还在总裁办门外等着,见他出来,焦急的迎了上去:“怎么样,邵总怎么说?”
秦深笑了笑,眼底却并无笑意:“没怎么说,就问我知不知道是谁录的音。”
他“啧”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林齐呢?他是我的经纪人,怎么是你出面找我?”
“他啊,”叶姐翻了个白眼,满脸的嫌弃,“一出事他就跑的比兔子还快,还跟邵总说不带你了,说他干嘛给我收拾烂摊子,我真是,谁要他收拾了,他手上那群连烂摊子都算不上,又不出圈,真是……”
叶姐气到呼吸急促,连胸围都涨大了一圈。
“好了叶姐,别跟他一般见识,”秦深双手搭上叶姐的肩膀,扶着他进了电梯,“我从您手里出来的,现在回到您手里,也算有始有终,剩下几个月,就麻烦您了。”
他平淡无奇的语气,说的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一般。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叶姐还是惊呼了一声:“你真的,决定要走吗?”
秦深收回手,把帽子从兜里掏出戴好,就着垂下的刘海一并往下压,把双眼挡的快看不见路的时候才收手。他沉声说:“公司已经容不下我了,市场也是,我早晚得过气,得糊,到时候会直接损害你工作上的声誉,所以,我得走了。”
即使再不舍,再难过,他都得走了。
也许不只是离开公司,也许是彻底退出娱乐圈。摘掉明星这个身份,回归普通人,到那时,应该就没人再对他的性取向,他的恋情指指点点。也不用刻意去迎合哪个导演,不用压抑自己的天性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电梯门开,他侧头看叶姐:“谢远呢?还在上课吗?”
叶姐看了眼时间:“还在上武术课,估计得十二点才结束。”
“十二点,那我去休息室里等等。”
他想亲自问问那晚发生的事。包括他和顾廷还有邵迟的对话,还有他身上刀伤的来由。
今天的雨就下到这里,愈落愈小,最后慢慢停止。本来乌黑昏暗的天空也渐渐透露出一丝象征着光明的耀眼的阳光,乌云渐渐散去,太阳彻底升起,虽然晚了些,却依旧受人欢迎。
秦深坐在窗边,舒坦的咧开嘴笑了笑,转身躺在沙发上休憩起来。
这件事埋在他心底四年多。四年里他无数次想让人知道他和邵迟正在恋爱,但邵迟却总是说,为了他的星途着想,不能公开。现在好了,总算让人知道了。就好像一块巨石得以落地,多年夙愿得以圆满。一个词,舒坦。
与此同时,公司来了位不速之客。
顾廷。
他今天倒是高兴,眉目间透着喜悦,就连穿着都一改之前沉闷的色系,穿了身粉红色西装,看着骚包的很。
顶楼总裁办里的邵迟自然是第一时间接到助理传来的消息:“顾廷来公司了,径直上楼,应该是来找您的。”
他要是再不来,邵迟就要坐不住,主动去找他了。
“邵总。”
人未到声先至,说的就是耐不住性子的顾廷了。
邵迟一个眼神,差助理出了办公室。
脸色一转,像翻书一样快,他笑嘻嘻的冲到了门边。
等他进屋,便效仿刚刚拉秦深的动作去拉顾廷。只是这次轻柔了许多,不至于又摔得顾廷咬牙切齿。
邵迟一只手撑在顾廷头边的墙上,把他困在自己怀里和墙壁之间,一只手弓起一指,挑了挑他的下巴,邪魅一笑:“今天怎么白天就来了?”头垂下,贴在他耳边,温热暧昧的呼吸洒在他脖颈,“是不是想我了?”
顾廷双手搭上他的肩膀:“确实有点。”
不过他俩都心知肚明,顾廷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打情骂俏。
顾廷也不拐弯,打的就是直球:“我听说秦深出事了?”
邵迟抬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一撇嘴抱怨道:“怎么,你是来怪我瞒着你的?”
“这是你们的隐私,不告诉我也没关系,”顾廷在他唇边落下轻轻一吻,右手缩在邵迟胸口处抚摸了几下,暧昧气氛陡升,他咬了咬嘴唇说:“我是想问,他出事了,角色和剧组会不会受影响,邵总要不要考虑换个人选?”
“你还是喜欢他这个角色?”邵迟一把抓住他乱摸的手,顺势撑到墙上,声音低了许多,还带这点魅惑的意思,但接下来的话语却无比冰冷:“无论用什么手段?”
顾廷微怔,又瞬间缓和过来:“邵总这是什么意思?”
“你心知肚明。”邵迟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站定之后又像换了张脸似的,眼神隐晦,噙着些不屑与厌恶,面无表情,双手却紧攥着背在身后。
“秦深告诉我,这番话是昨天中午他在公司厕所里说的。昨天来过公司的外人,就你一个。我们在休息室滚床单的那天,你放在我床头的手机,和视频里同一款。你也知道我是他老板,你还不喜欢秦深。有动机,还有这些巧合。”
他竖起手指左右摇了两下:“偏偏我就不相信巧合。”
顾廷自然不能承认,虽然心里焦急得快炸了,但还是冷冷一笑,擦去嘴角的口水说:“因为这点事,就把这顶帽子扣在我头上,邵总可真够武断的。”
武断?顾廷说他,武断?他二十二岁赤手空拳开了承星,六年过去,承星在娱乐圈的地位根深蒂固,他见过很多狗眼看人低,也见过很多狂妄自大,但明明白白的说他武断的,顾廷还是第一个。可在这娱乐圈混,武断的人是混不长久的。
“你和那软件幕后公司有合作,买热搜,雇水军,”他伸出两指敲了敲脑袋,撩了撩头发,狂妄气质尽显:“可合作这件事本身就是不靠谱的,只要我给他更多钱,他转手就能把消息卖给我。”
顾廷的脸色逐渐变青,再掀不起一丝笑意。
“但我不会去花这个钱。因为这笔账,我已经算在了你头上。”邵迟迈开腿快步走向他,右手一伸提起他的领子,勒的他喘不过气来。“你可以用千万种手段对付秦深,那我都懒得管。但你不该选择公布,你做错了,你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我真的,很生气。”
“所以我得惩罚你,给你个教训,不然你会得寸进尺的。”邵迟用力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做出嘟嘴的动作来,“男二那个角色,本来就不属于你,还回来吧。还没签合同,消息我也没透露半分,业界不会有人借此嘲讽你,左右你也没损失什么。”
他用冰凉的手拍了拍顾廷的脸,惊的顾廷神情高度紧绷:“以后做事得想清楚,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要是脑子不好想不清楚,那就乖乖收手,别自找麻烦。”
威胁之意明显。
邵迟的意思,他对付秦深可以,涉及他自己,还让许易知道了这些事,那就是犯了他的大忌。邵迟不是省油的灯,他能说出这话,他就一定能做到。
但顾廷的心思远不止他所想的这么浅。
他知道秦深和邵迟分手,也知道秦深合约很快到期,也非常清楚邵迟和秦深会因为这件事出现隔阂,也知道秦深之后的口碑会一落千丈。
但这不是他最终的目的。
他要靠舆论压力,让秦深坚定不续约,并且离开承星的决心。
这就是他的目的,哪怕是用丢角色的代价来换也没关系。
秦深在休息室睡了许久,才等到叶姐来叫他,话语急促,焦急万分:“谢远刚刚出车祸了。”
秦深一下惊醒。
十分钟之前刚结束武术课,谢远窝在角落里喘着气,便听见前面两个并排走着的人开始聊着今天的八卦。
也就是秦深那件事。
谢远快步跟了上去,拉住他们笑眯眯的问:“你们在聊什么呢?什么消息?秦深怎么了?”
其中一女生用歧视的眼神瞧着他:“这都不知道,看热搜啊,网上都炸开锅了。”
他当即掏出手机看了起来,边着迷的看着,脚步边不停的出了公司,刚走两步,便被拐弯来的小车给径直撞上了。
虽然那车当机立断的踩了刹车,但谢远还是被撞的当场昏迷。
就发生在公司门前,众目睽睽之下。
司机晃了晃神,赶紧打了120。
这一撞虽然没撞出什么大伤,但却直接把第二人格撞成了主人格。
主人格谢远捂着脑袋缓缓苏醒,睁眼,却被窗外照进来的明晃晃的阳光给刺激到了双眼。
他为什么白天就醒了?他现在在哪?
视线慢慢转移,慢慢落到坐在身侧的男人身上。
他见谢远苏醒,脸凑过来查看了他一番,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一拍胸口长吁一口气:“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我得坐牢去了呢……”
谢远对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极度排斥,身体蜷缩起来,往另外一边挪了挪,被子遮住半张脸,闷声弱气问:“你是,谁?”
“我叫苏澈,苏州的苏,清澈的澈。”他一挠头,颇有点不好意思:“新手上路,刚刚不小心撞到你了。”
撞到他了?所以他现在,在医院?
苏澈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又叭叭起来:“我看你没出血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可你又昏迷不醒,我还以为我得坐牢呢,我还上网查了下我得坐多少年,好像是七年,七年啊,我还这么年轻,居然要去坐牢,想想就觉得惨绝人寰。还好你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