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虞……吴虞……”
睡梦中吴虞耳边一直听见有人唤着他的名字，那么轻盈那么熟悉，那声音好似自己记忆中最动听的声音。
突然手背传来针扎似的刺痛感，吴虞恍惚间叫着倪悦的名字从梦中惊醒过来。
“你可终于醒了，我刚刚叫了你好几声，你的点滴已经打完了，你要休息或者回家都可以，医药费已经结过了。”护士拿了两根棉签按压在吴虞手背上的针眼说道：“按一会，等没血不流了再松开。”
吴虞刚刚醒来脑子有点发懵，听完护士的话只点头嗯了一句，医药费应该是孙连城走的时候交的。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吴虞忙问了护士一句，“现在什么时候了？”
护士一边收拾医疗垃圾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上午十点。”
吴虞一拍脑门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十几个小时，最近为了案子的事情忙活得连轴转，作息时间都不规律了，猝不及防病这么一下，还睡得昏天暗地了。
吴虞进了洗手间用手接了一捧水打在自己脸上，冰冷的刺激感瞬间让自己的思维清醒了不少，抬头看着眼前这面玻璃，原本映照着自己的镜子浮现出案件的人物架构图。
原本这些人的关系都很清晰，可没想到现如今居然多出了一个徐丽。
这个在十年前就已经死掉的女人，用一个已经死了十年的身份活在人世间。
最近的这些案件都跟她有脱离不开的关系。
她是儿童被害案凶手的母亲，又是私人赌场的幕后女老板，恶性纵火事件的指使者，方灵日记本中记录到的老师，同时也是赵瑞泽口中提及的老师。
徐丽像是一个影子一样时时刻刻出现却又让人捉摸不到她的存在。
“只要她还活着，就必须把她找出来。”
吴虞出这句话的同时，迫不及待的拿上衣服往病房外走。
回到警局后，吴虞不管不顾的直奔孙连城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的孙连城正叼着烟举着电话向上级领导汇报最近的工作进度，被吴虞这么一闯他吓了一跳，也不好发作。
吴虞双手撑在办公桌前，凌驾于孙连城之上，催促着孙连城赶紧挂电话。
孙连城黑着一张脸，匆匆忙忙的挂了电话。
“你风风火火的是干什么？我借着你生病的由头给你请了一天假，你倒好还没一上午就自己跑回来了。”
吴虞不想废话，直接了当的说道：“我要你集结所有可以用到的人力查一个人。”
“谁？”
“徐丽。”
在听到徐丽这个名字，孙连城是恨不能把烟头怼到吴虞脸上。
对于这个名字孙连城也很熟悉，十年前京南市的连续儿童杀人案件，是两人一起联手办理的，徐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案犯刘天宝的妻子。
虽然这个案子已经结了，但这十年来这案子一直都是吴虞的一块心病，也是两人的争端，一提起这个案子吴虞就没完没了，而孙连城却是另外一种态度避而不谈。
孙连城顿时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拍桌而起质问道：“你还有完没完啊，你是觉得现在还不够乱吗？你有这个心力不查眼前的案子，老翻十年前的旧账干嘛？再说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查的。”
这一次吴虞并没有直接跟孙连城争执，而是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道：“徐丽还没死。”
孙连城快速的滑动鼠标，从电脑上调出徐丽的资料来，将电脑显示屏转了个方向，恨不能直接拍在吴虞的脸上说道。
“你自己看看，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死亡时间，死亡地点死因，你再看看这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徐丽。”
吴虞深吸了一口气，将电脑显示屏转了回去，看着孙连城的眼睛说道。
“资料上的徐丽是死了，公民档案上的徐丽也死了，甚至连公墓都能找到徐丽的墓碑，但同时这些都能造假。”
吴虞将那天和方信山的对话记录调了出来，同时还有审问录像和录音。
“你什么意思？”孙连城握着鼠标的手一动不动，好像徐丽死而复活的事情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一般。
吴虞耐着性子解释说道：“最近这些案子，桩桩件件都跟她有关系，她像是蓄谋已久一样所有的事情都是冲我们来的，徐丽假死了十年，如果我们不把徐丽找出来，她就会像是活着的幽灵一般，根本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对我们下手。”
孙连城听完一转之前的态度，“调查徐丽的事情全权交由你来处理，我给你开个特殊通道，可用的人手随你调配。”
有孙连城的应允一切都进展得异常的顺利，技术处理部很快就根据徐丽十年前的照片PS出十年后徐丽有可能出现的容貌改变。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各小组的调查人员采取的也只是暗访的形式，根据目前所有的线索顺藤摸瓜下去查找。
方信山是最为清楚徐丽所在的人，但是他为了保持徐丽的案底干净不惜将所有的脏水往自己身上揽。
吴虞心里很清楚，照他目前这样的态度不仅不会说出徐丽下落，如果知道警方要把徐丽找出来，很有可能方信山会不惜一切代价护全徐丽。
在不能动方信山的前提下，吴虞只能从另外一个有联系的人身上下手了。
吴虞想到的人是赵荣，这个十年前和方信山一起伪造了徐丽死亡，帮助徐丽逃脱的人。
再次上门找到赵荣之前，吴虞先摸查了赵荣身边的人物关系，近十年来从亲戚到朋友哪怕是邻居都清了一个遍。
幸好赵荣的人际关系也算比较单纯，除了疏于联系的方信山之外，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无奈之下吴虞只好亲自上门，按了两三下门铃之后，门里边就传来脚步声，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来了。
“吴警官？”赵荣一脸疑惑的看着吴虞，有些惊讶但似乎对于吴虞的来访更多的是疲惫，客客气气的将吴虞迎了进来说道：“案子让您费心了，这次来是？”
“一方面对于张硕的案子警局也有了新的进展，不管过去多久我们都会坚持不懈直到抓到真凶这点你放心。”吴虞说道。
从张硕死到现在将近大半个月的时间，类似的话赵荣已经听了不少，她不知道是该感到欣慰还是有其他的情绪，只能是尴尬的笑了笑，等着吴虞接着往下说。
“另外一方面呢，我这次来是想问你另外一些事情的，你认识徐丽吗？”吴虞说着话正准备掏出徐丽的照片来让赵荣认一认，可还没等他把照片拿出来，赵荣就先一口否决了。
“不认识。”
看到赵荣的反应吴虞又将照片塞了回去，这根本就不用拿照片了，赵荣肯定是认识的。
正常人在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哪怕是从来没听过的名字，都会迟疑一下，首先在脑子里过一遍，把这个名字从人际关系网里筛选出来，这些过程都需要时间。
可赵荣的反应是排斥这个名字，甚至可能是排斥徐丽这个人，不想跟她沾上半点关系，甚至想都不用想的本能上的抗拒。
她这个时候要想撒个谎彻底不承认吴虞也拿她没办法，这个时候吴虞只好揶揄周旋，彻底将她的谎言打破。
吴虞先是点了点头肯定赵荣的说法，然后说道：“据我所知，张硕是你们从徐丽的福利院领养回来的孩子，我还查到你们办理领养手续的证件上还有你们夫妇和院长徐丽的签名，每一个被领养的孩子都是从徐丽手上亲自送出去的，这没有理由你们是不认识的？”
说完吴虞目光微微下移，给赵荣足够思考的时间，至少不要让她感受到眼神的压力。
赵荣知道这个谎没办法往下编，交叉在身前的双手微微紧了紧，似乎在做什么心理准备。
“咳咳……”两声剧烈的咳嗽从卧室方向传来，很显然屋里有人。
吴虞下意识的问道：“张硕的父亲在家吗？”
赵荣脸上有些窘迫说道：“在家，他之前一直就身体不好，这几天因为硕儿的事情，历年也是劳心劳力前两天病了，医生说了肺炎……”
还没等赵荣把话说完，就听见一个翻身下床的声音，很快就看见张历年从卧室走了出来。
刚才两人之间的对话张历年听的是一清二楚，出来一看吴虞脸色就不太好看。
“吴警官感谢您对小儿的事情尽心了，除此之外跟案件无关的事情您也无权过问，更别像是审犯人一样审问我妻子，她不过就是一个平头小老百姓，你今天要是没什么事就请离开吧，我需要休息。”
张历年这番话显然是在替赵荣解围，除此之外吴虞敏感的觉得是不是还存在其他的意味。
“张先生，我也只是例行公事，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别误会。”吴虞小心的解释说道，生怕触怒了病人。
他知道张历年现在无论是作为被害人的家属，还是肺炎病人身心方面都在经受煎熬，于情于理自己都没有必要跟他计较。
吴虞正准备要开口问话，还没等他出声，张历年的胸腔突然剧烈的起伏，单手捂着嘴巴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血沿着张历年的手指头缝渗透了出来，吴虞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拿起身边的纸巾递给张历年，另外一方面赶紧拨打电话联系医院。
十分钟后医院的车辆已经到了楼下，医护人员七手八脚的将病弱的张历年扶上了担架，赵荣作为唯一的家属跟随着一起离开。
临走的时候，赵荣看了吴虞一眼，眼神中满是愧疚，但很快就装作没事人一样低下头。
吴虞眼看着救护车远去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张历年的用意。
为了摆脱吴虞的盘问，张历年不惜让自己的病情加重以此来骗取离开的机会。
他们知道徐丽的下落但又因为什么所以不能说呢？
吴虞悄悄的开车跟在救护车的后头，默不作声的跟在了医护人员的最后面。
他一方面是想确认张历年的安危，另外是想找机会再从赵荣这里问到话。
张历年很快就被安排进入加护病房，赵荣只能隔着玻璃看着自己的丈夫。
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的忙活了一会，看着病房慢慢萧条下来吴虞这才找了一个护士询问了张历年的情况。
“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问题不大。”
吴虞稍稍放了心，就在他准备将这个消息告诉赵荣让她宽宽心的时候，还没等他靠近赵荣便收到一条手机短信，吴虞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点开来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小心张历年没命！”
吴虞身体微微一僵，停了往前走的脚步，再看短信发送过来的号码是一串未知的陌生号码。
这条短信的意思很显然是威胁吴虞别再往下查徐丽的下落了。
现在张历年就躺在加护病房里任人鱼肉，病房外人来人往的，加上这里的医生护士，吴虞摸不透哪个心怀鬼胎，要是徐丽或者徐丽的人混在里面，假使要对张历年下手，那是防不胜防。
当年的事情是方信山安排赵荣一起伪造徐丽假死，这个事情孰轻孰重心里都有数，方信山既然交托给赵荣，必然是希望她能封口不提此事。
方信山一方面是教授院长，另外一方面又跟赌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可以说是黑白两道通吃了，背后的势利多大尚且不知，但肯定是赵荣惹不起的。
张历年作为赵荣的丈夫，这么多年即使赵荣的嘴再严，该知道的事情他应该知道不少，作为一个丈夫他自然是会站在保护自己妻子的立场。
如果说徐丽的下落从赵荣嘴里被说出来会给夫妻两人带来生命危险的话，吴虞自知徐丽这人手段有些狠辣，确实没必要让他们有这方面的麻烦。
吴虞盯着这串手机号码，拨打了过去，在嘟的一声后，响起提示音。
“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吴虞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立即挂断了电话号码，他早该想到，既然徐丽费心躲了十年，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露了马脚。
但吴虞心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将这个电话号码发给技术科的人员，让他们看看还能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就在吴虞将注意力全都放在这封神秘的短信和电话号码的时候，眼角余光似乎注意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出于这么多年办案的敏感，吴虞快速的抬头警觉的向四周看了看。
周围的人对于吴虞突然抬头的反应有些讶异，不由得多看了吴虞两眼，一时间来自周围陌生人注视的目光多了，吴虞竟然辨别不出刚刚到底是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眼珠子一转，瞬间就感觉脊背发凉。
他根本就不用费心费力去寻找徐丽的下落，徐丽就跟影子一样跟在他的身边，要不然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他找了赵荣，怎么会第一时间知道张历年的情况。
或许徐丽就隐藏在周围这众多的陌生人当中，亦或者就藏在这栋大楼当中。
一想到这里，吴虞赶紧打电话通知了孙连城，让他几个人手到医院来，不声不响的先把医院前后门给封了，逐一排查进出的人员。
孙连城知道吴虞的用意后一边咒骂吴虞是疯子，另外一边也开始抽调人手，遵从吴虞的话去做。
很快技术部门就给吴虞答复了，说那串号码是虚拟电话发出的，而且对方不仅加了密并且还防追踪，没有办法查到具体的定位。
虽然吴虞早就做好了听到这些话的准备，但是他还是抱有一丝的侥幸希望真能因此得到徐丽的蛛丝马迹。
医院的人虽然多，但是不是住院就医的人员一查就有，所以排查工作很快就结束了，得到的结果竟然连一个有嫌疑的对象都没有。
投进了这么多的人力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居然一点收获都没有，吴虞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排查的人员疏漏了什么？
回到局里吴虞把今天到医院排查的人组织起来训话。
“怎么可能没有，我能感觉到她在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她就在我的身边怎么可能连怀疑对象都没有呢。”
小陈拿出一份名单出来说道：“就你在的那段时间，住院出院，取药看病挂号近三百人连同家属的名单都有，真没有徐丽，连年龄相仿长相近似的都没有。”
吴虞看着在座累得跟狗一样的人员，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他相信自己的团队，起码这些人都是自己筛选过的，他们的办事能力一直都是局里顶尖的，今天他也是气急了才会无端发火。
“大家也都辛苦了，都散了吧。”
吴虞将手机摆在办公桌上最为显眼的地方，手机打开着的，界面是那条发来的神秘短信吴虞的两只眼睛就这么盯着。
好像就这么看着，就能不错过之后这串陌生号码发来的任何一个消息似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机屏幕反射出的蓝光让吴虞的眼睛盯得有些发酸，微微合上眼睛他自己也不知道睡没睡着，更不知道睡了多久，就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