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章 老友的提醒
老十三2020-03-20 17:245,885

  时针指向七点二十分。

  田震提着公文包走出家门,公文包里放着他最在意的东西,是他最近正在写的诗词。这些东西需要长时间的打磨,沉淀下来之后,研究每一个字,一句话,最终再汇集到一起,加入它原本该有的意义,定格下来之后,再慢慢地读,慢慢地看,写上几遍,才能成型。

  他可以忘记带任何与教书相关的东西,但这些辛苦写出来的东西却不能不带,它们就像是他的孩子,珍惜分秒来照顾它们,为此耗尽一生的心血。与往常一样,他的步调没有丝毫的变化,平稳中带着急促,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到学校的时间应该正好,不过他不能耽搁。

  想到会出现堵车的情况,田震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前面有人过来,田震的下巴塞在围巾里,下意识地避让开,对方也跟着一让,两人又面对着,田震往前一步,再往左,以为对方会直觉地向右走,可对方也跟着向左,田震有些恼了,抬起头。

  “啊!”他脱口惊呼,停下脚步,“是你?”

  对方微笑着,停在原地。

  “早。”袁朗说。

  田震顿时有些紧张,“你怎么在这儿,是在等我?”

  “是的。”袁朗的表情显示很愉悦,“不过不是刻意在等你,我开车路过这边,或许会遇见你,果然还真是碰头了。”

  “你找我有事吧?”田震问:“这一大早,你住在南城,我住在东城,怎么会顺路开车来这边?”

  “算是吧,有点事。”

  “是跟我有关吗?”

  袁朗看看时间,“你有时间吗?”

  “没有。”田震摇着头,“我赶着上班,快要迟到了呢。”

  “那边走边谈吧,我大概需要十几分钟。”

  “坐你的车?”

  “不愿意吗?”袁朗环视四周,“你从这里到公交站,走路就需要十几分钟,坐我的车可以把事儿谈了,也可以顺路送你去学校,一举两得。”

  “这场景好像有些熟悉。”田震说。

  “那时,你说不让人接送,但学校离车站很远,公交那个时候还没那条线路,但你还是坚持转车几次到车站,你说公交车很准时,不像别的工具,也不像人,没有诚信可言,也不守时,即便是有时间存在。”

  “嗯,那时你就已经买车了,还问我,说人一旦离开了时间会怎么样?”

  袁朗满意地点头,“那时可是家里出钱买的车,还是二手的。人一旦离开时间,总会陷入混乱,自己率性而为会迷失在黑暗中,找不到自己,与其说人是被时间束缚着,倒不如说是变相地在失去自由,可这自由的代价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这是你说的吧?”

  “还有心思回忆这些?”田震看看时间,再看看车子外面,“再有一会儿,我就到地铁站了。”

  “你会辞掉工作吗,现在教书的这个。”

  “为什么这么问?”田震瞪大眼睛看着袁朗。

  “没什么,我只是有感觉,你不会在这个学校里窝着,这不是你的性格,即便是没有了当年的雄心壮志,但也不会甘于做学校的一个齿轮吧?”

  “就问这个吗?”田震有些意外地看着袁朗,“大概不会辞职吧,原因很多,以后再细说吧。”

  “早知道你的答案这么简单,我还不如就只送你到公交站。”

  “翻脸可真快。”

  “听说朱勇盯上你了,为了确认不在场证明,也为了张明子。”

  “是,你不是知道的吗?”

  “他在怀疑你。”袁朗认真起来。

  “好像是这样,不过为什么怀疑我,我到现在都不太明白,我跟张明子是两个世界的人,这点你应该清楚,可是他还是怀疑我,我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掌握了我什么犯罪证据?”

  田震言下之意是说袁朗应该认为田震没有犯罪的可能,可是袁朗却没能阻止朱勇怀疑上田震,这算是一种提醒。

  袁朗听了,一直发笑,“老实说,其实他做事属于没头没脑的那种,喜欢跟着感觉走,据说他盯上你,是因为你在快餐店买套餐时,张明子的表情有些异样,跟你交谈之后对你有了兴趣,好像我不该说这些关于警方内部的事,不过现在几乎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你,更没有理由怀疑你。”

  田震愣着,“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说这个?”

  “因为我们是朋友,老友。”

  “你认为我们是老友就跟我说这些吗?我跟这件案子毫不相干,不管他们怎么对我,怀不怀疑我,我都不在乎。”

  “他们想知道你的不在场证明,这一点上,你的不在场证明是模糊的,不过并不相关。”

  “嗯?”

  “现在他们满脑子都是不在场证明,他们坚信只要找到张明子话里的破绽,或者不在场证明你的漏洞,就能证明张明子是凶手,你如果是共犯,他们只需要找到你的漏洞,也能摧毁张明子的不在场证明,总之,这是个连环的事件。”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也觉得我是凶手,或者说是帮凶?”田震顿了顿,接着说:“站在他们的立场上,的确会是你是说的这样,可是如果张明子不是真凶,我也不是什么帮凶,那么他们这么做,岂不是浪费时间?”

  袁朗笑着,“或许他们的办法,方向是有问题。”

  “那么,你应该去找他们,并给他们建议才对,找我算怎么回事?”

  “嘿,你不明白,他们迟早会再让我来找你,或者亲自来找你,在这之前,我得跟你说一下,免得你不适应,或者认为我觉得你有什么,我只认为我们是老友,应该告诉你一声。”

  “就因为是老友?”田震问:“应该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得明白一点,我不想你的才华被浪费掉,我也希望这件事早些结束,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我们还可以喝喝酒,聊聊天,念念诗词,我不喜欢你的心思浪费在这些破事上。”

  “这一点不用你多说,我自己知道。”

  车子已经到了校门前,田震说完便拉开车门下了车。

  袁朗从后面跟上来。

  “你可以不在乎,也可以不听我说,但是要解决这件案子,并不能只注重于不在场证明,还有很多细节的点,比如江岸边,单车,还有死亡时间,身上的伤痕,凶器的确认,再有抛尸过程的假象,以及对整个案件的现场重建。”

  “所以,这些都会跟我有关吗?”

  “这很难说,你应该知道我找过张明子了,警方现在还在边缘试探,他们以为是线索的东西可能统统不是线索,等他们认为找到证据的一瞬间,也就上了当,这一点你清楚吧?”

  “听起来很复杂。”田震反问:“你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命案?”

  “是很复杂。不过我们换个角度来看,问题就变得极为简单了,凡是以复杂的手法掩饰真相,往往都会是自掘坟墓,自作聪明,天才不会这么做,他们只会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问题,常人则总是将问题复杂化,这样迷惑了自己,也迷惑被人。”

  “我快迟到了。”

  “你不去快餐店吗?”

  田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快餐店的位置,“我又不是天天去,再说了,即便是去也该是中午,现在是早上,过去干什么,人家什么都还没准备。”

  “不是吧,就我知道的,你是天天都去。”袁朗换了种语气,“或者说,是张明子在的时候,你都会去,她不在,你就不去。”

  “这就是你们把我和命案联系到一起的证据吗?”

  “可以说是,就算是别人这么做,我也不会奇怪,更何况是你,你是个死板的人,认定了这家店就会一直去,不过如果你不是为了那里的快餐,而是为了某个女性,那就是个问题了。”

  田震停下来,瞪着袁朗,“你以为是我的老友,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乱说吗?”

  “你生气了?”

  “可笑。”田震继续往前走,转眼已经进了校门。

  “江岸边发现尸体时,尸体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焚烧。”袁朗一边跟上,一边说:“我一直在想,凶手为什么不把衣服脱下来带走,或者脱下来之后再进行焚烧?朱勇他们认为是凶手想早点离开现场,也有人提出是凶手想故意营造死者自焚身亡的假象,但如果是这样,凶手为什么不见尸体泼上汽油再进行焚烧,或者将衣服直接带走,或者,总之,还有很多办法可以用。我起初以为是凶手计算失误,以为衣服可以将尸体上的痕迹烧掉,故而让没有脱下死者的衣服烧,不过我可以做了实验……”

  “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模具,穿着衣服烧,时间上要慢一些,衣服烧得也不均匀,很容易熄灭。”

  “结果呢?”

  “凶手没有脱下死者衣服就开始烧,也没有泼上汽油烧,但愿意在原地等上一回来,等到衣服烧完再离开,这说明他一点也不急,心里也没有多少的恐惧,做事极为从容。”

  “所以,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谁知道?”

  田震走上台阶,进了教学楼。

  “连死者的脸、指纹、随身物品都记得处理,可唯独漏了衣服这一点,还在现场留下单车,这人未免也太不谨慎了些,不过如果他是故意这么做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认为是什么?”

  “为了让警方把视线转移到衣服上,转移到单车上,再顺势查出单车上的指纹,跟着单车的线索走,甚至可能是朝着衣服的方向走,如果警方没有照着这个方向走,那么对凶手就极为不利。”

  “为什么?”

  “因为警方如果只是认为单车是很普通的东西,很容易找到,也可以轻易地丢弃,完全找不到线索,而且这辆单车没有上锁,追查起来也会追查到别人的身上去,转移了注意力,可是这很容易被识破,于是警方将实现立即转移到了跟方圆有很大关系,且死前见过面的张明子身上,并且揪着不在场证明不放,这会让凶手觉得绝望。”

  “引导没有起作用,那么凶手还有什么办法,应该抓住了?”田震问。

  “并不是完全没有起到作用,至少消耗了警方很大的精力,再来研究张明子的时候会很吃力,而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早已经计划好了一切,该怎么作答,该这么进行下一步,反而是凶手很从容。”

  “虽然我很想听你说下去。”田震转过身来看着袁朗,“但我到了,我不想我的学生们听见这些,所以……”

  “指纹和单车或许都是线索,但都过于显眼,警方很容易便查了出来,方圆以前是有案底的,这一点可能凶手并不清楚。”

  “怎么说?”

  “也就是说,如果方圆以前在警局没有案底,那么警方确认他的身份就会变得极为困难,只能从单车和指纹入手,但这都是极为模糊的线索,可是方圆有案底,警方很快知道了他的身份,并成功找到了他的妻子张霞和女儿张明子,这一切都出乎了凶手的意料,总之,这场博弈,凶手一定会输,但那一天或许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就到这儿吧?”

  “好,再见。”袁朗停在了楼梯间,看着田震进入教室,他却没急着离开。

  田震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上课时间到了,学生们已经在教室里坐好,如果他不进去,或许会生出些乱子来。这些学生向来是不怕田震的,在的时候就很放肆,就不要说他不在的时候了。这也跟田震平时对学生们过于宽容有一定的关系,他并不想做一个严格的老师,换句话说,他并不想做老师,说好听些是“无为而治”,难听点是放任自流。

  2

  田震将课本从讲座下拿出来,翻到最新的一页,用黑板擦压着。

  “上课。”

  学生们跟着起立,异口同声:“老师好。”

  田震并没有回,类似“你们好”这样的话,而是挥挥手,示意学生们坐下。

  “今天我们学习一篇课文,大家先预习一下,有不认识的字,或者不明白意思的词语,先查查字典,之后我再讲。”

  学生们在照做,田震坐到椅子上,将自己带着的公文包打开,拿出一直写着的诗词,小声地读着。

  约莫十分钟后,学生们都陆续抬起头,看着田震,意思是预习好了。

  田震收起自己的东西,“好,这一篇荀子的劝学,旨在论述学习的目的、意义、态度还有方法,大家通读之后……”

  袁朗在教室后侧的窗外站着,听了一阵之后才离开。他出了校门,往快餐店走,这时明子已经到了快餐店,和往常一样,准备着日常所需要的物品,开始清点单册,盘算昨天的账目以及帮着后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袁朗并没有打算点些什么东西,刚进门就有人招呼,说:“欢迎光临,先生,我们现在还没有开始营业,如果您是来就餐……”

  胡月停下来,她瞧着袁朗有几分熟悉,大概十几秒之后认了出来,“啊,是你……”

  “我就坐会儿,来杯咖啡吧,没有的话,白开水也可以。”

  胡月应声,回了点餐台,端出杯开水来,“慢用。”

  她到后厨叫明子,说:“那个人来了。”

  “哪个?”

  “就是……我不知道名字,反正是你认识的。”

  “是找我吗?”

  “不,只是说坐会儿。”

  “是高平?”

  “不是,哎呦,我怎么跟你说,跟田老师一起来那个人,高高大大的,挺帅的那个?”

  “袁朗?”明子忽然反应过来,“田老师?是那个中学老师?”她补充了一句。

  “哟,跟我装傻是吧?”胡月眯着眼睛笑,“大概是你说的袁朗,不过没说找你,是个怪人,我说没开始营业,他要咖啡或者白开水,直接坐下了,看样子是在等人?”

  “是等田老师?”

  “应该是吧?”胡月继续说:“我不太清楚,反正这个帅哥不是来找你的。”

  明子摇摇头,带点微笑,袁朗为什么在那里坐着,她大概已经猜到,多半是等田震,目的自然也是跟案子有关,想来警方还是盯上了田震,不过基于什么样的原因,明子并不清楚。

  临近中午的时候,明子回到点餐台,胡月也跟着一起过来。两个人聊了些琐事,接着便开始支应客人,田震到店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过十分,这比往常来的时间要晚上二十分钟。

  “招牌套餐,谢谢。”

  明子试图用眼色告诉田震,袁朗就在背后的卡座上坐着,不过田震并没有理会她,“不加辣椒。”

  “好的。”

  明子只得应下来,朝着后厨喊了一声。

  之后,田震转身径直坐到了袁朗的身边,这一点让袁朗和明子都吓了一跳,明子是看了几眼,之后收回了目光,而袁朗则是吓得说:“我还以为你没看见我。”

  田震指了指校门口的方向,说:“那儿可以清楚地看见你在这里坐着。”

  “啊,这样吗?”

  “是一直在这里等我?”田震看着袁朗面前的水杯,问。

  “嗯,也没什么事儿做,这个位置可以晒晒太阳,怎么样,跟我一起共进午餐,开心吧?”

  “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我倒是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这话说的,我监视你,就去学校了,干嘛在这里坐着?”

  田震点头说:“也是。”

  套餐很快送过来,田震问:“你还没点?”

  “啊,不太饿,一会儿再吃,倒是你,一直来这里吃,不会腻吗?”

  “不会。”

  “好吧,只要你不讨厌就行。”

  “我又不是天天来,有什么可腻的?”

  “可是,你总是点同一种,这一点跟以前倒是一模一样,你总喜欢一件东西,然后别的东西就再也看不见了,它们好像在你的世界里压根儿就不存在似的。”

  “不喜欢的东西,何必去在意?”

  “所以,你喜欢什么,在意什么?”

  田震吃着饭,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几分钟之后饭菜一扫而空,田震起身要走。

  “你还要坐会儿?”

  “嗯。”

  袁朗看着田震离开,这背影他再熟悉不过,只不过少了很多的东西,显得有些落寞,像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再看看支应客人的明子,这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袁朗心想。

继续阅读:25章 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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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匣子里的迷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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