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40余人,在丛林里负重前进。
我的脑子总是回想曾经看过的抗战片,那些只会喊“八嘎”“花姑娘”的日军形象挥之不去,他们是惨无人道的侵略者。日军在丛林作战中,最喜欢的是挖地道,这个地道有别于我们了解的地道,那是一个庞大的体系,呈网状,覆盖整个丛林,每一个节点上会有油桶、机枪堡垒。
当然,我并不是担心脚下。我担心的是树上,日军上树的本事也不小,无论是狙击枪、步枪、轻机枪,都能被这些人带到树上,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对你发起进攻。我并不是在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客观的来说,日军的作战能力的确令人捉摸不透。我的担心其实是源自一篇关于日本的报道,在广岛和长崎被原子弹轰炸之后,无数日本本土的居民逃入深山避难,几十年之后才走出大山,连战争已经结束的事实都不知晓。
我身边的这些树上,草丛里会不会也存在这样的日军?即便有,他们的武器也应该锈迹斑斑不能使用了吧?
这片土地的神秘之处正一点点向我展开。
到达洞口是在四个小时以后,先行部队已经将洞口的杂物挪开,不过洞口仍旧有一半被遮挡住,少校领着几个工程兵研究之后得出了结论。挡住洞口的物质是岩石琉璃化之后的产物,也就是说这里曾经经历过剧烈的爆炸或者高温焚烧,间接的表明了日本人临走的时候想要封闭这个洞口,采取了焚烧以及爆破的方式,不过就洞口保存的完整性来看,少校认为剧烈焚烧的可能性较大,至于焚烧了什么东西,又为什么不采取更加简便的爆炸,还有待考证。
少校放弃了完全打开洞口的想法,由一侧进入洞穴,第一组先上,后面的队伍依次跟上。
我和呆子困在一个安全绳结上往下吊,落地有些冰凉,往旁边走两步挪开位置才意识到下面是地下河,随后深一脚浅一脚的挪到一边的岸上。用探照灯照水里,可以清楚的看见一些鹅卵石和沙坑,不时还有些鱼游过,银色的鳞片,奶白的鳍。王成歆说这些都是盲鱼,眼睛还在,不过根本看不见,依靠其他器官的感觉来生活。
张豁牙显然第一次听说这种鱼,伸手往水里摸一条鱼到手里,看了一眼,确认王成歆说的是真的之后又丢回了水里。王成歆拿了点压缩饼干丢进水里,那些鱼很快围上来分食,我心想她真是心大,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喂鱼,其他人都在清理鞋子、裤脚的积水。想来这种隔着鞋子都刺骨的水已经很多年没遇到了。
上面的人一个一个的吊下来,其他组的人我们都没在意,组长将我们七个人组织起来,依次将东西放上皮筏。这个过程中,那个少校也被吊了下来,不过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站在地下河岸边不远处开始动员,大致意思是要我们注意安全,一路上遇到事情听指挥,遇到不明物体或日本人遗留的东西尽量带出来,最后问我们有没有信心,我们都条件反射的说有,接着他就宣布出发,着手指挥第一分组的人上皮筏。
我们是第二组,第一组被推向下游后的十分钟,我们也出发了。脸上有疤的工程兵在最前端举着探照灯开路,我们则是拿着桨,尽量不让皮筏撞到岩壁,剩下的组长和另一个工程兵则是一前一后看着物资,以免掉进水里。
很快,四周的人声消失,洞口也变得狭窄起来,光线也收缩到了皮筏附近,皮筏头的工程兵用探照灯照水里,水已经很深了,洞口狭窄,水流全都汇聚到这里,皮筏的速度相对慢了下来。我抬头往岩壁上看,除了湿漉漉的植物根系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于是一只手划动着桨继续前进,一只手拿着探照灯不断在岩壁上扫过。
这样的景色很壮观,我们一时都看得呆了,王成歆拿着照相机开始拍照,“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不过这里光线并不好,照出来的照片质量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王成歆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拍了几张之后,直接把照相机丢在皮筏里,拿起桨帮着我一起划。
往前面划了大约40米不到就出现了岔洞,第一组的人已经等在那里,等我们到了,他们直接选择了最右边的岔洞,放了带光的浮漂在前探路,之后跟上浮漂就走了。我们在等到第三组到达时,同样放了带光的浮漂探路,选择了居中的岔洞前进。这样各自分开进入岔洞才到了最为紧张的地方,原来四十多人的队伍和七人的小队,感觉完全不同,好在前面有带光的浮漂探路,一旦出现断崖或者类似“暗礁”的东西,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应对。
洞穴勘探的危险性,皮筏上的每一个人都清楚,不过在理解上还是有很大的偏差。组长和另外两个工程兵在水流变得缓慢之后,一直紧张的端着枪,防备着意外出现的野兽和臆想中的人,不过这些在我看来就是滑稽的动作。根据以前的洞穴勘探经验,岩洞的不稳定性和地下河的起伏才是我们应该注意的地方,一旦发生洞穴坍塌、地下河断层才是最要命的。后来我又释怀了,面对这样黑暗的环境,是个人就难免紧张,手边也没有别的东西,枪自然成了能保护自己唯一的工具。
“你们说这地下河通向哪里?”皮筏前端的工程兵问。
我们一个个都看着他,谁也没回答。他回头看了看皮筏前端,将探照灯固定住,有些拘谨的说:“对了,我叫袁江。”
几个人挨着又说了一遍名字,我们组长,也就是那个老工程兵姓宋,叫宋战,具体是战斗的战,站立的站,还是占有的占,我们没细问,另一个工程兵叫李伟,话不多,一直端着枪。
“这地下河估计有点长,该不会是通向缅甸或者印度吧?”袁江继续说着。
“这不可能。”张豁牙说:“洞口的朝向是东南方向,我们进洞来之后也没改变过方向,也就是说,这地下河应该是汇到云南境内的。”
张豁牙的话有点道理,不得不说他的方向感确实很好,我进洞的时候就完全没想过什么方向问题,加上云南、贵州是有名的喀斯特地貌,地下河通向那里的可能性确实很高。
对此,王成歆有不同的看法,“我们进来之后,大方向改没改变不知道,但是我清楚记得我们选择的岔洞是向着西北方向,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到云南,反而可能到四川以西的地方,当时我看了指南针。”
被她这么一说,我们都才记起来是带了指南针的,张豁牙拿着指南针,没到三秒钟就大叫不好,“我的个乖乖,我们这是要出国游咯?”
王成歆抢过指南针看,随后一把丢进了皮筏里,不屑的说:“这玩意儿没啥用,洞里肯定有磁石,你看这指针一直颤。”
张豁牙收起他那副要死的样子,刚要说点什么,整个皮筏忽然停下来,所有人往前一倒,差点跌进水里,紧接着皮筏头变成了皮筏尾,一动不动了。
我抓着皮筏边缘,用桨使劲划水,皮筏仍旧纹丝不动。这时我们意识到是撞上东西了,王成歆抓着桨往水里捅,然后对我们说皮筏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我们都感觉挺奇怪,在水面上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但是水下的东西却能把前进的皮筏硬生生逼停,这水下会是什么东西?
王成歆不再往水下捅,改为拨弄的姿势,没一会儿竟然从水下捞起来一长条黑乎乎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团铁丝网。
“小鬼子还给我们使绊!”宋战骂了一声,就让李伟下水去看看能不能把铁丝网拉开。
李伟脱了衣服跳下水,咬着手电往下潜,我们则是在皮筏上看着。没到五秒时间,李伟就窜上来,人已经冻得直打哆嗦,“报告组长,这里水浅,下面全是铁丝网,还有……”
“还有啥?”
“还有麻布袋子和衣服。”
这话说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里有麻布袋子很正常,日本人在建设这里总会用到这些东西,不过一提到衣服,所有人联想到的都会是这里还有人存在。
宋站把腰上的56式手枪递给袁江,自己脱了衣服跳下水,水花溅了我一脸。
他咬着手电和李伟一起下潜,水面搅动起来,皮筏跟着左右晃动。
水下动静并不大,约莫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宋站和李伟便浮了起来,只不过手里多了很多东西。有些乌黑,看不清是什么,宋站一甩手将东西丢上了皮筏,自己翻身上来。我们凑过去看他丢上来的东西,有些许腥味,看着黏糊糊的,张豁牙伸手去捏,那东西被挤出绿油油的水来,非常恶心。
我们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个死尸,等仔细看才发现不是,那是个腐烂的麻布袋子,上面缠着很细的铁丝网,被张豁牙捏出来的应该是腐水,应该在水下泡了很多年了,早已经腐败得不成样子。等完全清理出来,麻布袋子几乎全散架了,内里却真的有件衣服,还有带着屁帘的帽子。衣服帽子还未完全腐败,不过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摸就是一手的锈水。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宋站显然对这样的结果感到不满意,而我们却在暗自庆幸,如果下面真是残留的日本人,或者只是具尸体,我们都会被吓傻。
说着,宋站给了李伟一把钳子,让他到水下去把铁丝网剪断,李伟拿过钳子正准备下潜的时候,一直没吭声的王成歆忽然说了句:“不用下去了,你们看前面。”
我们跟着往皮筏前端的探照灯看,原来我们已经到了一个浅滩跟前,大约只有四五米的距离。地下河流到这里,被分为了无数的小支流,我们的皮筏只能到这里了。
李伟急忙从水里上到皮筏,胡乱拿了件东西就开始擦身上的水。我们这才意识到下水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宋站和李伟的嘴巴已经被冻得发乌,让人不得不佩服他们刚才说往水下跳就跳的做法。
将麻布袋子和衣服重新丢进水里,七个人开始收拾东西,接下来的路皮筏已经到不了,只能我们步行了。
前面是一片乱石滩,都是些不规则的石头,大的有皮卡那么大,小的只有拳头大,总的来说就是不平整。而在这些乱石之间,我们看到了极为震撼的画面,麻布袋子,衣服,还有些看不清的物体胡乱摆放在乱石滩上,这场面简直跟到了地狱一样。
我们愣了不知道多久,下了皮筏,站到乱石滩的边缘上。宋站将手枪拿在手里,踩着乱石一点点的往前走,隐约能听见一些水声,我估计他是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不过这只是想法,因为我们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开始清查这些麻布袋子和衣服,还有立着的东西。
那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战立的人,而是树桩。树桩一半都是湿润的,有些已经镂空,轻轻一碰就倒了,树桩与树桩之间又连着很多的铁丝网,那些衣物和麻布袋子就在这些铁丝网围成的圈内。相对于我们在地下河里捞出来的麻布袋子和衣服,这里的要好上许多,有大件的棉服,还有些靴子一类的东西,不过全都烂的不成样子了。
王成歆推测这个乱石滩应该是地下河的一部分,地下河水位上涨的时候,这里也会被淹没,而我们眼前的东西对我们来说一点价值也没有。倒是张豁牙在一件棉服里找到了几发子弹。说是子弹,其实外壳已经锈得不成样子,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样子,只能模糊的得到答案。张豁牙说是日军装备的99式步枪的子弹,我们都没什么兴趣。
这时袁江拿着一个水壶和头盔跑过来,问宋站还用得上不,宋站气得赏了他一个爆栗,张豁牙抢过去,笑着说自己没猜错,这是‘3式水壶’和‘90式头盔’,而这些衣服应该是日军‘98式军服’,都是日本陆军第18军团留下来的东西。
张豁牙说话没那么直,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我们来对地方了,那个胶卷的署名是第18師団極秘03工程部队,而现在我们找到的东西也跟这个有关。但是我心里却很疑惑,张豁牙为什么对日本陆军第18军团这么了解?
在大致清点了物资之后,张豁牙估计这些东西足够装备日军一个联队,接着他又问了个问题,也正是这个问题,让我们陷入了恐慌当中。
为什么只有物资,却没有看见人?
对,这是我们都觉得奇怪的地方,这些物资虽然都烂了不能再使用,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些东西都是新的,原本应该是装在麻布袋子内供应日本人的,为什么会堆放在这里,没有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