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面对刑警的到来,古育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前一天的新闻古育已经看过,对于田震是命案凶手这件事,他除了震惊,没有别的任何情绪,震惊之余,他担心的是学校的声誉受到影响。他已经在这所中学担任校长超过十年,眼看就能升迁,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什么纰漏,他会前功尽弃。命案这个词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
上午仅仅两个小时的时间,刑警们将整个学校搜查了一遍,学生们都集中到了操场,自由活动。教师办公室里,田震的位置被翻了个遍,不过庆幸的是没有任何发现,古育点头哈腰地看着朱勇,“怎么样,朱队长,我就说这儿跟命案无关吧?”
“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古育点点头,“是,我知道,代我问赵局长好。”
朱勇眉头一皱,但还是轻声说:“好。”
出了学校,朱勇算是办完了最后一件事,从江岸到田震家,再到张明子家,之后便是学校,整个求证过程结束,他彻底松了口气,就目前来看,几乎没有任何的证据再指向别的人,田震的口供和家中搜出的物证成了独一份的东西。照这样下去,这些证物将会把田震送上法庭,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这是朱勇既愿意看到的,也是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到校门时,袁朗已经等在那里。
“怎么样?”袁朗关切地问:“看你的样子,似乎一无所获?”
“看你的样子,是早就知道?”
袁朗坐上警车,“我去过他的办公室,里面除了书和学生的作业本,几乎没有别的东西,所以,如果你打算从这里面找到什么证据,似乎有点太过于牵强了,而且以他的性格,不太会把那些东西带到这里来,如果你用常规的思维去思考田震,那么你不会得到任何的答案。”
“你不用来彰显你了解他吧,这对命案可无济于事。”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袁朗看着朱勇,“这也不像是你的办事风格,现在口供和物证都已经齐全,犯人也愿意认罪,照正常的程序来讲,你应该先检察院提起公诉,可是你没有,你将这件案子压了下来,又跑到学校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这还用说?我自然是要做十足的准备,万一田震在法庭上翻供呢,这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我们现在只有这一张破电热毯,到时候能扳倒他么?嘴长在他身上,我们反而变得被动了。”
“这倒也算是一个理由。”
警察缓缓驶离学校,还没到路口,袁朗叫了停车。朱勇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怎么,是想到什么了?”
“算不上,我是想去快餐店那里。”
“去哪儿?”朱勇在下一刻将表情换为浅笑,“是要开局了吗?”
“大概?”袁朗拉开车门,站到地面上,“哈哈,走吧。”
朱勇跟上。
快餐店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排队的客人已经排到了大门外,整个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再没有别的位置可供朱勇和袁朗就坐。不少人排队只是为了买套餐,然后打包带走,在这里等位置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已经是中午的时光,学生们互相挤着排队,喧闹着,不时还有人追逐打闹,老板邓宝一眼便看到了朱勇,大概是因为这身警服的缘故。那个中学老师杀人的事,快餐店的员工早已经传遍了,至于原因却不得而知,但终归与快餐店无关,不过见刑警上门,邓宝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急忙迎上去,问:“两位,是有事吧?”
“啊,我们只是来用餐的,没事。”袁朗说。
邓宝环视整个大堂,学生们已经包揽了大量的座位,剩下的少数座位也被附近的上班族占据,好在学生们吃饭的速度较快,邓宝很快就找到了一桌快要吃完的学生,“小朋友,是吃完了吗,把座位让给警察叔叔,怎么样?”
“我们可不是小朋友!”几个学生异口同声地说。
朱勇不太喜欢这样的事,走过去想劝阻邓宝,刚走到近前却听到学生们议论:“没想到凶手会是他!”
“呵呵,我早看他有点可疑,整天阴着张脸,像是学校欠了他钱似的!”
“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咱们的老师?”
“有什么不能说的?”其中一个学生有些嚣张地问:“就允许他杀人,不许我们说了?这样的人也能当老师,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回事,实在不行,我就让我爸给我转学,这破学校,我是受够了!”
“咦,我看你一天不挺欢乐的?”
“有那个闷葫芦在,怎么欢乐?别的老师也就是趴在窗边看我们有没有说话,或者玩手机啥的,这人倒好,直接在教室里坐着不走,他也不嫌闷得慌,天天捧着本书,把我们守着,真是跟坐牢一样!”
“咳咳,那个,你们说的老师是田震吗,或者该叫田老师?”袁朗走过去插话。
学生们齐齐看向袁朗,之后将目光聚集到袁朗身边的朱勇身上,大概又是这身警服的缘故。
“怎么?”一个学生问:“警察叔叔,我们可没犯罪啊,不是坏人!”
朱勇干笑两声,“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想问,你们对田老师很熟悉吗,他是给你们上课的老师之一吗?”
“啊,你说他啊,是教我们语文的,是个杀人犯!”
原本朱勇还想说,现在还没有结案,凶手虽然出现,但也不一样就确认是他,总之还不能完全下定论,但想到没有必要跟几个孩子纠结于这些,改口问:“那,这个田老师,平时是怎么样的人?”
“要不坐下说吧?”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说。
这一句让袁朗和朱勇有些手足无措,这位置就这么大点,卡座上如果再坐两个大人,恐怕不是挤这个字能形容的了。正想着,两个学生已经站起来,主动退让到一旁,催促着说:“坐吧,坐吧!”
靠里面的两个女人,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脸,总之这景象让人觉得尴尬。
“那……”袁朗向朱勇征求意见,“坐吧?”
这时,邓宝自作主张地端来两份套餐,放到桌上,笑了笑,之后便走了。朱勇叫他,他却不回头,大概是没有听到吧,毕竟大堂里已经够吵了。
“我跟你说,这个田老师,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像我们数学老师,那看着就英伟不凡的样子,田老师嘛……嗯……有点猥琐,我们还偷偷告诉过女老师不要接近田老师,怕他是个变态,当初那个女老师还不信,现在估计是知道怕了,哈哈。”
“你们就是这么想他的?或者说,是认为?”
“诶,你问问,没一个人喜欢田老师的,我还记得有时候周末,上自习,一整天的那种,别的老师只是在办公室里玩手机,或者跟别的老师聊天,就田老师,他在教室里能坐上一天,只盯着书,感觉都没上过厕所!”
“怎么,你们很怕他?”
“啊,怎么不怕?他那副样子,看着都觉得浑身发毛,脸盘大,眼睛小,身材又魁梧,感觉像是……像是头人熊,哈哈!”
“看来,你们是很调皮呢?”袁朗说。
几个学生并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放肆起来,“现在好咯,他被抓走了,我们也解放了,这语文课最烦了,特别是写作文,妈耶,八百字!”
“除了这些,没别的了吗?”朱勇问:“田老师平时跟别的老师接触吗?”
“不怎么接触,向来是独来独往,原来我们还以为是个独行侠,没想到,是个杀人犯!”
“你怎么老是把杀人犯放在嘴边?”一个女学生问,脸色有些难看。
“呀,忘了,你可是田老师的红人!”
这话里带着嘲讽,谁也听得出来。
女学生顿时急了眼,“什么红人?你给我说清楚,田老师很好的,总是细心的辅导我们写作和阅读,你也说了,别的老师只知道玩手机!”
“那还不是没人理他!”
袁朗并不想再听学生们争论下去,挥手让他们打住,“还不回学校门,还有一刻钟就要进入午休时间了。”
“啊!”
几个学生齐齐地大叫一声,拎着书包,起身,还没等袁朗和朱勇让开路来,直接从卡座上翻出来,径直蹦出快餐店,朝着学校门口跑。
“真是几个小孩儿。”朱勇评价说。
“我倒不觉得,照他的性格,学生不喜欢才是对的,真要到了大学,他们又会喜欢这样的老师了。”袁朗顿了顿,“其实,我想说,学生的评价是最中肯的,田震就是这样一个人,杀人的事……”
“你真是固执,比我还固执。”朱勇打断了袁朗的话,“这些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顶多算是个称职的老师,这跟命案无关,不过我倒是挺关心,你说的田震的变化,这人到中年还能做出改变的,我是指性格和行为方面,这倒算是件怪事,除非有很大的外因,否则一个人的性格定型之后,什么能改变他?”
“这话听着有些鲁迅的味道?”袁朗说:“鞋子的事,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DNA和方圆的温和,不过没找到田震的指纹,大概是因为时间太久,又是日晒雨淋,反正是没有的,他也没有在口供里讲出这件事来。”
“带过来了吗?”袁朗问。
“在车上,怎么,我过去拿?”
“先别急,一会儿我先过去问问,然后你再去拿,咱们配合一下。”
朱勇点点头,“好。”
“对了,张霞那边的情况问过了吗?”
“问了。”朱勇面露苦色,“估计是老了,感觉有点怕警察,说话哆哆嗦嗦的,也没问出个什么。我问她方圆是不是找上门来过,她说是,然后我问什么时间,具体一点的,闹不清楚,之后我问张明子和田震之间的交往,她知道吗,结果她问我田震是谁,整个给人一种懵的状态,估计是不知道张明子和田震的事,而且,田震杀死方圆,已经自首的消息也不知道,我过去的时候还在看韩国的电视剧,应该是不看新闻之类的,这叫什么来着?”
“不太清楚,好像有个词专门形容这类人。”袁朗问:“这么说,她是完全不知情?”
“目前来看是这样。”
“所以,方圆找上门来,这么大的事,她也不在意的?或者说不担心再来闹事?死了之后也毫无感觉?”
“估计,只有大快人心,如释重负,欣然重生的感觉吧?”
“啊,也是,不过,她表现得是不是过于真实了点?终归跟她有些关系,不至于这么冷漠地应对吧?”
朱勇点头,“我当时心里也只剩冷漠这个词,真的是只关系自己那种,或许她就是这样的人?”
“不,她关心的还有张明子,当年就是她带着张明子逃了出来。”
“是,母女两相依为命,总之,应该和命案无关。”
“也许吧?”
谈话间,店里的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上班族喜欢在店里盘踞一会儿,而学生们则是吃完饭就回学校午休,一到两点,整个店里顿时空了。张明子在清点着钞票,不时会往朱勇这边看上两眼,大概已经感觉到了些什么,人都走光了,就剩这两个不走,很明显是带着意图来这里的,只是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意图?
老板邓宝走过来,将桌上的餐盘收了,问:“怎么样,味道?”
“很好。”
两人齐声回答。
袁朗付钱,邓宝推辞了一下,还是手下了。
朱勇起身朝门外走,而袁朗起身朝张明子走。
2
明子低着头,面前的纸币数量并不算太多,照她的速度早就可以清点完,但是她故意放慢了速度,眼睛的余光盯着点餐台前的地面。那儿有一双鞋子,不旧也不新,鞋带整齐地拴着,裤脚落在边上。
脚步声早已经停了。
“张明子。”
明子抬起头,像是预先知道了这叫声,一点也不意外,脸带着微笑,看着面前的人。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啊,现在吗?”明子往后厨看了一眼,之前老板邓宝进去了那里。
“是,可能会耽误你一些时间。”袁朗侧着身子往后厨里看,“如果,你担心老板会责怪,我可以向他说明,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就在这儿?”明子一边快速地将钱收进匣子你,一边问。
“去那边的卡座吧,也许等会儿还会有客人上门,这样可能会影响餐厅正常营业。”
“好的。”明子解下围裙,“那,你稍等一下,我跟老板说一声。”
说着,明子朝后厨里走,袁朗等在原地。
一分钟后,明子走出来,直接绕过前台,走在袁朗前面,朝着卡座。袁朗第一次认真的看明子的背影,确实很算的上凹凸有致,再加上长头发和好看的脸皮,算得上是个美女,不过缺了几分气质,看着有些平庸,没有闪光点。关于明子的外貌,袁朗第一次在心里做出了评判,但是他并不能确认这是不是田震喜欢的类型,因为关于女人的话题,他们从来没有谈及。
坐下之后,明子有些拘谨,手放在桌下,脚也并着,即便知道袁朗不是警察,她也有些紧张。
“嗯,我们直接从命案开始吧,朱勇第一次找到你的时候,你的母亲也在场,问及方圆的事时,你的第一反应,或者说你的回答是没有见过,并且声称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见过,我想知道原因,真实的原因。”
明子深吸了口气,“我确实撒谎了,可是我和我妈妈,你应该知道的,我们遭受过他的虐待,对于这个人,我们实在不想提及,即便是他死了,我们也不想说认识他,我们都是带着恨的,而且,这起命案跟我们没有关系,我当时是这么想,所以,见过或者没见过,我会选择没有见过。”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跟他扯上关系,还是说你不想跟这起命案扯上关系,所以撒谎?”
“都有吧,而且我当时很害怕,也很震惊,总之……”
“那么,你们一共见过几次呢,我是指他找上你之后,这中间发生了些什么?”
“嗯……”明子陷入沉思,“一共大概是四次。”
“可以具体的说说吗?是哪四次?”
“第一次和第二次是同一天,他找到快餐店这里来,我们发生了些不愉快,第三次是隔天,我给他拿了钱,一万块,装在一个信封里,第四次就是在我家里,他忽然过来,我们当时正准备搬家,他来了之后,闹了一场,还打了我妈妈,然后走了,再没有来过,也没有再见过。”
“他是怎么知道你的家庭住址的呢?”
明子摇摇头,“我不太清楚,大概是跟踪我知道的吧?或者是在快餐店里问的我的同事?”
“你有在快餐店问过这件事吗,我是指告诉方圆,你的住址的这件事。”
“这种事……”明子看向点餐台,胡月站在那里,正看着明子,“这种事怎么好问呢?”
“也是。”袁朗问:“方圆来找你的这四次,你观察过他的穿着吗,具体到衣服、裤子、鞋袜等等。”
“这个嘛,我没注意看,但是我记得是深色的上衣,具体的款式我忘记,裤子也是深色,应该是棉麻一类的吧?鞋子……有些旧,好像是这样。”
“你一般跟人接触,即便是讨厌的人也会看的这么仔细吗?”袁朗质疑道。
“啊……”明子想了想,“我平时不怎么看人穿戴的……可能是因为我比他高一些,所以看到了脚吧。”
这时,朱勇提着个袋子过来了,边走边打开,到卡座时,鞋子已经被拎出来。朱勇用证物袋垫着,将鞋子放在桌上,问:“这双鞋子,你认识吗?”
明子皱着眉,仔细打量了半天也没能瞧出来,问:“这鞋子……?我应该认识吗?”
“不是这个意思,你仔细瞧瞧,如果在哪里见到过,可以告诉我们。”
“这也跟命案有关?”
“嗯。”
“可是,命案不是已经结了吗,凶手是田震,那个中学老师?”
“就目前来看是这样,我们现在属于是调查取证,一旦确定了,立刻就会结案,总之,你不用有心理包袱,只需要看看这双鞋子,认识或者不认识就行了。”
朱勇和袁朗盯着明子,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端倪来,不过明子显得很迷茫,似乎她是真的没有见过这双鞋子?
几分钟之后,明子确认没有见过这双鞋子,袁朗顿时泄了气,这原本是个局,如果明子不记得方圆的鞋子长什么样子,那么见到这双鞋子就不会有反应,如果明子记得方圆的鞋子,这就已经是件可疑的事,那么她会认出来,从而将自己暴露,因为没有人会刻意去观察另一个人的鞋子,尤其还是个极为讨厌的人。
显然,明子没有中招。
出了快餐店,袁朗仍旧有些不死心。
“怎么样,我说她没问题吧,你的小心思,对她没用,因为这是没发生的事,装也装不出来的,你好歹也是研究心理学的,这些总该不用我来说了吧?”
袁朗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说太自然,毫不掩饰的那种真实。”
“真的就是真的,怎么能说太自然,难道还要紧张一下,扭扭捏捏地说知道,一会儿又说不知道,人家又不是傻子。”
“这鞋子,DNA确认是方圆的吧?”
朱勇说:“这还能有假?我刚带回去就让人查验了,虽然刚出结果不久,可是结果是不会错的,而且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是没有穿鞋子的,附近的燃烧物上也没有鞋子的残留,总之,这就是方圆的鞋子。”
“可是,它出现得是不是过于巧合了些?”
“什么意思?”
“我之前就说过,这鞋子出现得奇怪,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案发后的一个月才出现,而且还是被我们的人发现,确认是方圆的鞋子,这样的几率几乎可以说是为零,你想想,即便是打扫大街的人没有清理走,也难保会有流浪汉之类的将鞋子穿走,可是它没有被带走,留在原地,实在是有些怪异。”袁朗看着朱勇,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发现这双鞋子时,它的具体位置是哪里,摆成什么样子,还有,周围是什么情况?”
朱勇轻摇着头,脸上带着些笑意,“还说对着案子不感兴趣,看你激动成什么样子了?”
袁朗抓抓鼻梁,“赶紧说。”
“好吧,这双鞋子是我们的刑警在距离案发现场不足两百米的墙角找到的,算是个监控的死角区域,周围不远是个垃圾堆,鞋子是整齐摆放着的,不是一只这里,一只那里,你问这个做什么?”
“位置,墙角算什么位置?”
“就一个小区后面,平时也没多少人会去那里,墙角,围栏转角的地方。”
“那么,我们的调查人员是怎么到那里去的?巧合吗?”
“这个不怪他们。”朱勇补充说:“那是我下的令,搜索周围,一切可疑的东西都带回来,特别是衣服裤子鞋子一类的,你应该知道,尸体身上穿的衣服较少,鞋子也不在,所以我怀疑这些东西被凶手分散丢弃了,这才让他们去找的。”
“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吗,而且只有鞋子?”
“是这样。”
袁朗想到了另外的一个点,“我在想一件事,张明子说她记得方圆的鞋子长什么样子,可是见到方圆的鞋子又不认识,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在撒谎,她根本没有仔细看方圆的鞋子,所以认不出来,或者是认真看了,也认出了方圆的鞋子,但是没有跟我们说实话,二是她仔细看过方圆的鞋子,但是这双鞋子不对,这根本不是方圆的鞋子,只有这两种可能。”
“照你的意思,这鞋子不是方圆的,那这DNA的事怎么解释?”
“这很简单,凶手将方圆的鞋子替换,在方圆死后给他换上一双鞋子,等完全沾染了方圆的信息之后再拿走,等我们进一步调查时,再丢到墙角,等着我们去发现,这是一个可能,第二个可能是这双鞋子也是凶手设计的一个点,让张明子记住,等我们询问的时候再说记得方圆的鞋子,然后装作认不出,这样,就像是个烟雾弹,懂吗?”
朱勇皱着眉头,“可是,你的推论过于理想化,而且田震在做口供的时候完全没有提及这件事,如果它是存在的,那么也算是件设计之中的事,方圆不太可能会忘记……”
“所以啊,我才说方圆可能不是真凶!”
“先等等。”朱勇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这双鞋子似乎泡过水,起初我们以为是雨水,不,是我们到现在也以为是雨水,也有可能是江水,或者别的什么,总之这是件怪事,我们也没怎么在意,毕竟鞋子在露天里放着,现在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鞋子可能是江里捞上岸来的?”
“你这,简直是天马行空了,不切实际,这鞋子入了江,再捞上来,你以为是拍电视剧吗?”
朱勇咽了咽口水,“也是。”
“总之,这鞋子的真实性是个问题,再有就是张明子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除,或者说是嫌疑,如果田震是自发的杀人,那么张明子不会是这种反应,我觉得这一切都很奇怪,但目前还不知道怪在哪里。”
“我的感觉也是一样。”朱勇说:“要不直接去问问田震?不直接问,就提示一下他,说有没有什么遗漏,让他好好想想之类的?”
“可以。”
袁朗点头同意。
3
下班之后,明子解下围裙,这个动作她不知道做了多少遍。手指轻轻地一拉,围裙顿时松开,弯着脖子取下来,挂到一旁的挂钩上。伸个懒腰,之后慢慢地往员工休息室走。胡月跟在后面,同样的是没精打采,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明子一直觉得奇怪,照胡月跟邓宝的关系,她为什么非得来做这么辛苦的工作,而不是在家带孩子,或者直接什么也不做,悠闲地玩?
“怎么回去,要一起打车吗?”胡月问话的声音很低,“啊,高平回来接你,是这样吧?”
“高平?”明子想起来,她跟高平正在闹矛盾,起因是明子坚持要回家,这两天也没见着高平的影子,她苦笑一声,说:“大概不会来,他最近有点忙,生意上的事吧大概是。”
“那跟我一起打车回去吧,反正挺顺路的。”
“你不等老邓吗?”
胡月撇撇嘴,“等他干嘛,让他自己回去!”
“吵架了?”
“没事,不用理他,咱们两个走就是了!”
明子想了想,“要不咱们分开走吧,我有点事,可能要去别的地方一趟。”
“啊,这样吗?”胡月看着明子,“那好吧,你注意安全,长得这么漂亮,哈哈。”
“你也是一样。”
明子穿好外套,出了快餐店门,她没有急着打车,也没有看高平来没来,一个人盯着寒风走着。浑身冰凉,开始有些哆嗦,这让她清醒了许多,一天的劳累也减轻了些,可是她觉得心里难过,鼻子冰凉,眼睛却有些湿热,没走出多远,眼泪就跟着掉下来了。
她小声地啜泣着,尽量不让周围的人看见,那双鞋子她认出来了,只不过田震在信里交代过不能说出来,她强忍着想要说出来的冲动,骗过了所有人,此时却有些忍不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指甲掐进皮肉里疼痛感顿时传遍全身,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心情难过到了极点。
直到这个时候,明子才知道田震对自己的心意到了哪种地步,可是她有些承受不起。
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种鬼话只能骗骗别人,骗不了自己。明子边走边哭,直到没人的地方,她再也忍不住,整个人蹲下去,哭成了泪人。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对自己这么好?
这可是杀人的大罪!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这两个小时,只有明子自己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有种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又有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她说不清楚,没理会张霞,径直回了房间。趴在窗户上,吹着冷风,看着棚户区那里闪烁的灯,原来她看到的那盏灯并没有熄灭,一直亮着,指引着她向前。
那封信已经被张霞烧掉了,明子再也见不到了,她忽然觉得这才是她想要的,一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人,可是,现在这个人进监狱了。明子脑子里在想,要不要去自首?
到底要不要呢?
张霞怎么办?
将她撇清楚吗?
可是,她没有那个能力,明子感到有些绝望,她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想象着田震的样子,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几乎没有认真的看过田震,只知道大脸,小眼,脸上有一颗痣,别的再也想不起来,模糊到不认识的地步,可就是这个人,救了她,在她最危难的时候。
中学老师,身材魁梧,他的信息好像只有这么多,这个人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一点记忆也没了,空白,明子的脑子一片空白,她想不起任何的人和事,感觉精神处于快要崩溃的边缘。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窗户蒙上一层水雾,明子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等着天明。她不敢睡着,害怕这一睡,明天起来时,田震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有点想念他,那个声音低沉,看着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他一定没有结过婚吧?
明子自嘲地笑笑。
夜真的很漫长,越是希望天明,越是等不到,那种望眼欲穿的感觉让人很难受。明子想起杀死方圆的整个过程,想起张霞被田震拒绝的样子,想起田震从容处理尸体的模样,还有……还有楼梯间看到高平时生气走掉的样子。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子想了解他,原本大把的机会,都没了,她懂得太晚,她还误会他,以为他会对高平下毒手。
“你怎么这么自以为是呢?”明子对自己说。
眼皮沉重,脑子晕眩,明子终于快要睡着了。
她好像看到有人在跟她招手,看到有人笑着,看见有人渐渐地远去,想抓却怎么也抓不着,她追赶,哭闹,哀求,一切都没用,那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