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瑞泽的问话有了眉目。
据他交代说9月12日晚间，他确实在出校门时跟死者张硕起了冲突，原因是排队出校门过程中，张硕踩了赵瑞泽的脚，赵瑞泽要求张硕道歉，但张硕不肯，于是两人发生口角，继而动起手来，但整个过程只是推攘，并没有到大打出手的地步。孙连诚问到出校之后的情况，赵瑞泽交代说他向着右边走，是跟几个朋友约好了一起出去玩，至于目的地正是玄武湖公园。
这一点让孙连诚顿时感觉事情有了眉目，不过赵瑞泽却说没有在玄武湖见过张硕。询问离开时间时，赵瑞泽以身上没有时间为由，表示并不清楚，同行的几个人的问话情况也是一样，时间不清楚，去玄武湖只不过是去看看风景。孙连诚让他们估算时间，每一个人都说的是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离开了玄武湖公园，各自回了家。
这样的说辞自然不能说服孙连诚，而且每一个人都说的是一个小时，这很显然是已经对过口供，张硕的死一定跟他们有关系，就算不是直接的关系，那他们也见过张硕，至少知道张硕就在玄武湖公园。几个人大晚上去玄武湖公园看风景，这显然是在撒谎，而且这几个人中，只有赵瑞泽一个是京南中学的学生，其余几个只不过是学校附近街面上的小混混而已。
这样的几个人会大半夜去玄武湖公园看风景吗？
孙连诚带着疑惑离开，同时也准备对几个人展开调查。目前来看，赵瑞泽的嫌疑很大，不过还不适宜惊动他的父母，倒是应该向班主任齐老师了解一下情况。
打定主意，孙连诚将吴虞叫到办公室来，准备分活儿。
“怎么样，走一趟吧，摆在眼前的真相，手到擒来的事儿。”
吴虞皱着眉，“不能叫别人去？”
“你这个老小子，这份美差也不去？”
“这么简单的事，不能让别人去？”吴虞不悦地说：“我可不指望着升官发财，总之，你叫别人去吧，我累了，先回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肯忘掉？”
“忘掉什么？”
“你说呢？”
吴虞不接话，闷了一会儿才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不想去是因为这事儿实在有点简单，换个人吧，以后有什么大案子我再上，好吧？”
“这么说，你是觉得这件案子是个小案子了？”孙连诚板着脸，“没出人命就没有大事，可这出了人命那就没有小事！”
“指不定是自杀呢，或者不慎落水溺死之类的？”
“你现在想问题都是这么个思维吗？”孙连诚等着吴虞，“这些年见过的案子，杀人案伪装成自杀的有多少，你不知道？没结案之前，谁敢断言说这是个自杀案，还跟我说意外？你见过这样的意外？18岁的大孩子，大半夜的不回家溺死在公园里，这叫什么意外？”
“也许高考压力大？也许跟父母关系不合？也许跟同学关系不融洽？”吴虞轻笑着，“这样的事也不少，寻了短见的不在少数，每年都有，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对吧？”
“怎么个意思？”孙连诚看着吴虞，“现在查案全靠猜吗？”
“不然呢？要我去查？”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孙连诚脸色一冷，“这是命令，由不得你！”
“要给我摆架子，是吧？”
“随你怎么说！”孙连诚接着说：“以往的案子也就算了，这件案子你必须参与，不是我说，这案子要是简单的自杀案，那我这个副局长也不当了！”
“老孙，你到底要说什么？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还不赶紧说？”
“你不是说了吗，张硕的父母表现很奇怪，赵瑞泽这边也是遮遮掩掩的样子，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张硕是自杀，那他们大可以坦然的说出张硕的事，我们也好早些结案，可是他们没有，而且张硕的父母虽然看似很伤心，可是他们也没有到警局要求我们快些破案，也没到学校查问情况，自己的儿子，死了就算了吗？难道就不想知道怎么死的吗？”孙连诚一口气说完，深吸一口气，接着说：“这个赵瑞泽更是奇怪，“大半夜不回家，跟几个小混混到玄武湖去，多半是为了揍张硕一顿出气，说不定失手杀了张硕也有可能！”
“这不挺简单一案子吗？”
“这叫简单？”孙连诚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疑点这么多，每一项都需要人去认真核验调查，这需要经验，局里新来的那些毛头小子，你信得过？让他们去办事，指不定去哪儿快活，咱们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呵呵，那里让老金调几个人手过来就是了，干嘛非得缠着我？”
“这局里，除了你，我还信得过谁？”
“哎。”吴虞叹了口气，“行行行，我去还不行吗，浪费口舌。”
“你早点答应，不什么事儿都没了，磨磨唧唧的，难不成真是老了？”
“你我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不是老了，是什么？”
吴虞又是叹气，“是啊，都老了，想想当年的干劲，现在，哎。”
“行了，别磨叽了，做事吧。”
“嗯。”吴虞问：“那接下来，重点放在赵瑞泽这边？”
“对，他是重点调查的对象，再有就是需要把那几个混混查查，看有没有寻衅滋事的前科。”
“好吧。”
“去学校的时候低调一点，别影响学校正常教学秩序，现在人人自危，咱们得照顾一下学生们的情绪。”
“知道。”
“行了，去吧。”
出了办公室，吴虞下楼取车。
这差事对他来说实在有些乏味，反而是调查张硕的父母，他有些兴趣，不过眼下没有进展，老孙这边也催得紧，他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学校。
9月的光景，学生们刚刚从休假中回到学校，还没来得及休整完毕就出了命案，这对学习氛围来说实在是最大的破坏。校方苦于不好建立学习氛围，家长们担心孩子安全，老师们忧愁自己的升学率和工资，整个学校变得散漫，以至于进学校时，吴虞看到的景象是大扫除。
照校方的说法，大扫除可以让学生们放松下来，也可以让学校变得整洁，反正现在学生们也无心学习。吴虞找到齐老师的时候，齐老师正指挥着学生们清理教室的走廊，见刑警来了，她立即让学生们下楼自由活动去了。
“真是不好意思，突然造访。”
“去教室里说吧。”齐老师带路往教室里走，“我早料到你们会来，所以早准备好了。”
“嗯……准备什么？”
“关于张硕的问题，其实我早就想跟你们聊聊，我是说在他死了之后，或者说被杀之后。”
“哦？”吴虞听到这样的话，显得很意外，“为什么要在他被杀之后想跟我们聊聊？”
“他……张硕，这个孩子。”齐老师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其实很好，我是指学业上，不过作为他的班主任，我不得不说他在生活上，为人处世上很是欠缺。先说他的学习吧，从他进京南中学开始，他一直是全校第一，这四五年的时间里，没人能够超过他，他的分数跟第二名比起来也是相差很远，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天才。”
“这样的学生不是很受欢迎吗？”吴虞补充说：“老师应该很喜欢的才对啊？”
“做老师的，谁不喜欢这样的学生呢？”齐老师反问。
“那您现在是想说什么？”
“他的学习成绩很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好，每一次会考都是全校第一，就算是在这个城市所有的中学生中来比较，他也是佼佼者，是最有希望上清华北大的。”齐老师眉头紧皱，换了种语气说：“可是，他不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亦或者是在班上，总是刺头，总是制造各种麻烦，这一点让人很是头痛。”
“您的意思是说，张硕有些调皮捣蛋，不受管束？”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的性格。”齐老师想了想，之后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来描述他的这种性格，在家的情况我可能不是很了解，但是在学校，他总是喜欢对人好，对老师好，对任何人好，可是他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对人好，不管对方能接受还是不能接受，也不管别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即便是因此得罪了老师，同学，他也不会道歉认错，他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我一度认为他的性格上存在缺陷，怎么说呢，算是天生的性格缺陷类型，无法拥有愧疚的情绪，一切事以自己的利益为主，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些推测，不过我这么说是有证据的，在我的学生中，一大半的学生对他喜欢到不行，一小部分讨厌到不行，我曾经询问过讨厌张硕的人，起初我也以为是嫉妒张硕的学习成绩，可是询问之后，学生们都说是因为张硕的性格使得这种局面呈现两极分化。”
“无法拥有愧疚的情绪，天生的性格缺陷，这方面是不是跟脑部有一些关系？”吴虞问。
“嗯，张硕的父母应该也意识到了，经常会带张硕去医院诊治，不过效果一直不理想，好在他父母没有放弃，只是张硕就这么走了，哎，或许这都是命中注定吧？”齐老师叹气说。
“可是。”吴虞说：“我从张硕父母那里得到的消息是他们一直没有带张硕去治疗，开出的诊断单也只不过是为了应付学校和老师，是用来请假的一个东西罢了。”
“这是他们家的事，我不太清楚，如果他们没有带张硕去治疗，我想一定是没有认识到张硕的问题，或者说认识到了，但并不重视，我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他的性格很容易跟人产生矛盾，一旦有了矛盾，张硕不会认为自己是错的，反而会认为对方是错的，这样会起争执，继而可能会发生口角，甚至大打出手。”齐老师顿了顿，接着说：“这样的事以前也发生过，只是学校年级张硕的成绩极为出众，不愿意深究，之后不了了之，一些了解情况的学生，也就是我说的那少数部分，都不太跟张硕来往，我听说的时候也不怎么相信，不过后来渐渐就信了。”
“那么，你相信的原因是什么？”
“有一次，我记得是上个学期。”齐老师说：“当时学校要争取省重点中学的头衔，天天阻止学生们进行大扫除，张硕当时跟赵瑞泽还有方灵三个人一组，扫除过程中，张硕将赵瑞泽新买的手表弄丢了，两人起了争执，打了一架，我赶过去的时候听说了整个过程，是张硕不小心弄丢的，但是他一丝丝愧疚的情绪也没有，甚至殴打了赵瑞泽，之后据不认错，为此还惊动了赵瑞泽的父母，我以为能和解，可是张硕仍旧是那副样子，我看得出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愧疚的样子，那是发自内心的。”
“那，这件事最后怎么解决的呢？”
“张硕的父母出面赔了钱，这事儿才算过去。”
“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一部分学生知道，再有就是张硕的父母，我跟他们谈过这件事，不过看样子他们并没有重视，或者说他们太过于溺爱这个孩子，没有去责备他，总之，今天这样的局面跟张硕的性格，一定有着直接关系。”
“你的意思是张硕的死是因为他的性格造成的，有人因为这个对他下手？”
“这个不好说，总之，你们既然来问，我自然要跟你们说我知道的情况。”
“嗯，那么你有怀疑的人吗，比如……赵瑞泽？”
“我不做出评价。”齐老师说：“他们之间的事，我知道一些，不过要说赵瑞泽这孩子，我倒是挺喜欢的，虽然他学习成绩不算拔尖，平时也调皮捣蛋，但是为人却知道进退，也知道尊师重道，和同学相处也融洽，能带动班级的氛围，总之，我不认为他是坏学生。”
“可是，张硕死的那天晚上，赵瑞泽跟着几个小混混也出现在了玄武湖公园。”
“这样吗？”齐老师皱着眉，“这事儿我倒是不知道，走读生嘛，可能外面会接触社会上的人……你们是怀疑赵瑞泽伙同社会上的小混混对张硕下的手？”
“不排除这个可能。”
齐老师脸色一沉，“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还是这三个人的事……”齐老师顿了顿，面露为难，“原本这些事，我不该再提，可现在张硕死了……这涉及到这三个人之间的感情问题，算是校园恋情吧，照班上的学生们讲，还有我了解到的情况，张硕是有些喜欢方灵的，可是方灵却喜欢赵瑞泽，这或许也是张硕不肯跟赵瑞泽道歉的原因，就是手表的那件事，或许张硕是故意的？”
“这么说，张硕和赵瑞泽之间确实有很多误会没有解开，产生仇怨也是有可能的？”
“我想赵瑞泽没那么大胆子，虽然他平时顽劣了点，但到人命关天的事，他应该不至于，而且那块表，张硕的父母也赔给他了，至于方灵的问题，方灵原本就是喜欢赵瑞泽的，所以赵瑞泽也没有多大的可能因为这个下手，实在是没有必要。”
“校园恋情，学校的禁止的吧？”
“这个当然。”齐老师疑惑地看着吴虞，“这些事学校向来是禁止的，只不过学生们处于青春期，这些事是屡禁不止，不算是稀奇的事。”
“那么，张硕除了这些事，在学校还有别的事吗？”
“别的倒是没听说，除了这些，他是个好学生，算是我这些年见过最有天分的学生吧，只要不涉及到个人利益，他是个完美的人。”
“也就是说，只有在涉及到他个人利益时，他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变成另外一个人？”齐老师自言自语，“可以这么说吧。”
“冒昧地问一句，关于赵瑞泽，您还有想到别的事吗，大事小事都可以。”
“这个……”齐老师面露难色，“我虽然是班主任，对班上的学生大多还是了解的，不过也很有限，在学校的情况我已经说了，至于出了校门是什么情况，什么样子，这个就需要你们去了解了。”
“这样吗？”吴虞说：“好吧，那打扰了，另外，学校现在对于这件事打算怎么处理呢？”
“还没决定，不过张硕死了，对学校的打击也不小，你应该知道现在升学的问题就摆在面前，他是最有希望冲击清华北大的学生，现在……哎。”
“嗯……打扰了。”
吴虞起身出了教室，周围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进入教室。
回到车上，吴虞回想赵荣说的关于张硕的事，这么一想倒是明白了不少，看来这个张硕确实脑子有些问题，不是智力方面，而是脑部发育的问题，这或许得去医院详细的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病症会让人不能产生愧疚的情绪？这样的说辞，吴虞倒是第一次听说。
赵荣刻意隐瞒了这件事，那就说明赵荣是知道的，但是她不想让警方知道，或许是为了孩子最后的颜面，也或许是想隐瞒关于案件的一些线索。从齐老师口中可以得知张历年夫妇对张硕是溺爱的，至于张硕的问题，他们自然是包容的态度，这样只会害了张硕。
如果乐乐还活着，也有了这样的病，吴虞想自己也会包容吧，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吴虞的鼻子一酸，他不想深入调查这个案件，就是不想在这个过程中想起乐乐来，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想起乐乐，如果乐乐还活着……可惜没有如果。
当年的事儿，现在回想起来，吴虞仍旧觉得疑点重重，可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根本没办法继续查下去，再者，当年都没查出来一丝丝的眉目，更何况是现在呢？
吴虞长叹一口气，开着车驶离学校。
天气异常的闷热，吴虞听着广播，打算回警局。
电台的声音渐渐地传出，是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今天为大家带来的是玄武湖命案的最新进展……”
吴虞咧着嘴，轻笑，市分局都还没谱的事儿，电台就已经开始妄加猜测了，这些人说话可真是不用负责任呢？这件案子如果真的把张硕的病情牵扯进来，或许真的会变得极为复杂。一是这种病症的断定，人已经死了，根本没办法下定论，即便能拿出医院的诊断单，也存在欺骗的可能性，毕竟赵荣也说病历单是用来欺骗学校的，二是凶手时候是因为这个下手，也或许是张硕自己想不开投了湖，总之，要查清楚很难。
老金那边自然是想早点了结这个案子，孙连诚的心态大概差不多，要真相，还得自己动手，吴虞每每想到这些，总觉得有种想要离开警队的冲动，可是离开警队，他又能做什么呢？人到中年，难不成还要下海去经商吗？
倪悦又由谁来照顾呢？
她现在可离不开人。
已经十年了，她已经在医院里睡了十年了，到底能不能清醒过来，吴虞心里根本没有底，虽然无数次的祈祷过，可是奇迹还是没有出现，只有倪悦醒了，他才能感觉到开心，才能知道十年前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乐乐的死又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到底什么时候醒来呢？
吴虞害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日渐地疲惫感让他再没有心思认真做事。
混在警局的这些时间，他觉得生命都没了意义。
快醒来吧，倪悦，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