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望的脚步说不上轻快，他今天本不必出勤。很久没休假了，还以为今天可以美美的过一过夜生活。
公园出现在眼前，大小并不足以目测，蹬力器、漫步机、上肢牵引器一应俱全。再往后是一处废弃的仓库，乍看之下平淡无奇，但肖望知道里面残破不堪。肖望钻过隔离栏，向维持秩序的警察点头招呼，而后委身进入大门，里面十分幽暗，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尘土混杂的气味。他站着不动，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这才看清周围的景象。整个仓库分两层，他身处的位置是仓库的前端，两边是阁楼，拐角处有楼梯，地上凌乱堆放着一些已经散架的椅子和货架。
正面是墙，不过开了一个圆形的洞口，洞的外面是密密麻麻的藤蔓。
左右两边是紧挨着的房间，所有房门都开着，透着些微光。
肖望缓缓拉开房门。房间大约15平米，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室内不像仓库中央那样幽暗。调查人员聚集在窗户对面的墙边，有几张陌生面孔，多半是辖区城西派出所的人，其他则是看腻了的老面孔。其中率先看向肖望这边的，是队长赵前，头发五分平头，戴着黑框眼镜，镜片闪着蓝紫色的光，额间的抬头纹即使不抬头也不会消失。
几个技术人员和法医正忙着拍照、验尸、勘验现场，房间里显得拥挤不堪。
赵前招手，示意肖望过去。
“怎么样？”肖望问。
“凶器是根铁钎，死者身上一共有两处刺伤，胸口偏右一处，腹部一处，致命伤应该是胸口偏右处的刺伤，凶器刺穿皮肉，穿过肋骨的间隙，贴着心脏刺入。”秦法医介绍道。
“身份确认了吗？”
赵前皱着眉，“黄源，37岁，是本市某房产公司的老板之一。”
“死亡时间呢？”
“死者身体并未完全僵直，无尸斑，角膜清晰无浑浊，推断死亡时间在1小时左右，具体的时间还需要做进一步的解剖。”
“应该是熟人作案。”秦法医话音刚落，赵前便脱口而出。
“熟人？”
“现场并没有打斗迹象，被害人衣着整齐，头发自然无抓扯迹象，正面遇刺都是熟人作案的依据。”
“那也有可能是凶手突然袭击，被害人来不及反应呢？”
“不会，你看这两处刺伤，一处是胸口的位置，这是致命伤，而另一处是腹部，但只是挫伤，虽然有流血，但并不致命，这说明凶手是一击不中，又以极快的速度刺向死者胸口，如果是陌生人，两者间不会保持这么近的距离，而且凶手一击不中，被害人肯定会转身逃走或者进行躲避和抵抗，凶手想再次刺向被害人，并准确刺穿被害人胸口，这几乎不可能。
赵前接着问：“可凶手是怎么离开现场的？”
肖望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房门。
“这是间密室。”赵前摇着头，显然并不相信肖望的说辞。
肖望又是一愣，指着已经被破坏的门锁，问：“这门是由内部反锁的？”
赵前点头，看向秦法医，“铁钎上的指纹提取，需要多长时间？”
“最快一天或者……”
“等等。”赵前打断了秦法医的话，问：“你的意思是自杀？”
“怎么，你觉得不可能？”
肖望咽了咽口水，“从表面看，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
“你想说什么？被害人伤口的位置？熟人作案？”赵前有些不悦的看着肖望，“如果我袭击你，即便我们是熟人，我一击不中，你会傻站着给我刺第二下？”
“不会。”
“所以，你的推论太过主观，即便是熟人也不可能让凶手刺第二下，那么剩下的唯一解释就是自杀，你仔细看铁钎刺入被害人身体的位置，虽然并不明显，但铁钎是以轻微向下的姿势刺入被害人身体，这符合普通人拿东西刺自己的状态，我们办案这么多年，你见过有人是拿东西自下往上刺自己的吗？”
“不对，你的推论都建立在死者自杀的基础上，也太过主观，我承认熟人也不太有机会刺被害了第二下，但如果是别人拿铁钎刺入死者身体，那么刺入的姿势就有可能是由下往上，或者由上往下。”
“那这间密室的形成，你又作何解释？”赵前瞪着肖望，“我已经检查过这里，没有通风管道，也没有暗门，门是由内部锁死，窗户也是一样。”
“好了，你们别争了，等尸检报告出来再说吧。”秦法医在一边督促道。
赵前拿手揉了揉鼻子，不再吭声。
秦法医指挥着人开始将尸体运走，很快案发现场只剩下肖望和赵前两个人。
两人再一次仔细观察房间，这里应该是一间办公室，尸体所在的办公桌也应该是那个时候遗留下来的，此外还有一张黑色皮质沙发，一个破旧的白色水壶以及一张低矮的凳子，全都靠墙放着，每件东西都积了很厚的灰。
肖望的视线停留在窗户边。这种老式的窗户已不多见，开启约十厘米左右，爬满了植物藤蔓，窗框内有一条槽，槽内一根圆形金属杆与窗户连接，槽内左侧钻有一个大孔，一颗粗实的长钉十分吻合地插在孔内，孔外露出半截长钉，这意味着窗户是由里面封死的，凶手不可能从这里出去。
肖望试着将长钉拔起，长钉却纹丝不动，手指上反而沾染了大量了铁锈，他只得放弃。
赵前跟着走了过来，轻声问了句：“你觉得有隐情？”
“对，自杀有很多种方式，为什么死者要选择在这个废弃的仓库，而且还要反锁房门？他是不想被发现吗？可这根本说不通，这个仓库经常会有小孩儿进来玩，如果死者不想被发现，他应该选择郊外偏僻的地方，而不是这里。”肖望停下来，问：“发现尸体的什么人？”
“发现尸体的是附近桂湖中学的学生，今天是圣诞节，又赶上校庆学校的课暂时停了，校门大开4个学生由仓库外墙的藤蔓攀爬而上，试图通过窗子进入室内，第一个在窗户冒头的男孩发现室内有人，惊慌失措的想要从藤蔓上往下退，可下面三个人挡住了他下退的路，他只能焦急的小声让后面的人下去。在等待退下去的过程中，男孩儿发现室内的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插着一根铁钎，于是向城西派出所报警。”赵前陈述完之后顿了顿，接着说：“从这一点来看，死者关闭房门确实是不想让人发现，但这些孩子却是冒险从藤蔓攀爬而上，这才发现了死者，似乎也说得通？”
“不对，这更加说明死者不是自杀，即便是发现尸体的契机吻合，但这反向说明死者可能是有计划的自杀行为，那么他就不可能使用这根铁钎，要知道用铁钎自杀的剧烈疼痛感并不符合一般人自杀的心理需求，他完全可以选择某些有毒物质，或者更为锋利的刀具，亦或者某些药物。”肖望笃定的说着。
“死者如果是自杀，且不想被发现，的确没有必要增加自己死前的痛苦，药物会是最好的选择，可他却用了对自己最残忍的方式，这确实不合逻辑。”
“欲盖弥彰。”
肖望看着窗外的藤蔓，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