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人坐在教室末尾。
一连几天的课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倒不是老师讲得不好，而是他的心里有事。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比谁都清楚，四个人为什么到了桂湖公园，又为什么会去爬那个窗户，他也清楚。
可是顾秋和袁琴似乎已经知道了，否则他们又怎么会为自己掩护？
张一人想了很久，无论是那种情况，他都不愿意见到，他们知道了不好，但是不能对他们下手。这事儿原本跟他们就没什么关系，到底是自己将他们牵扯了进来，不是吗？张一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现在有些迷茫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有些事他这个年纪还想不清楚，或是被蒙住了眼睛，迷住了心。
该这么解决呢？
放学后，张一人约着袁琴、顾秋、小玲去了校外的咖啡馆。
天气已经很冷了，喝上一杯热咖啡倒还算惬意，张一人的提议很快得到认同。
咖啡馆里已经人满为患，好在边角的位置上有一个卡座还没人，四个人径直走过去，坐了下来。
服务员很快迎上前，递上了菜单，“要点什么？”
袁琴抢先一步拿过菜单，直接扣在了桌上，“一杯美式，你们要什么？”
顾秋随意的说：“我和小玲要拿铁，热的。”
袁琴白眼一翻，“这个天儿，难不成人家还会给你冰的？”
服务员在一旁偷笑。
张一人却忽然说：“我要卡布奇诺，冰的。”
服务员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的问：“冰……冰的？”
其余三人也是一般表情。
“你脑子坏掉啦，要冰的？”
“就要冰的。”李赣拿过袁琴手下的菜单，递回服务员手里，面无表情。
服务员愣了愣，拿着菜单走了。
四个人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吭声。
袁琴拿着漫画看着，偶尔抬起头看看周围，大多是在打牌、抽烟，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桌上摆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烟灰缸，烟灰缸上立着根点燃的香烟，已经燃了接近一半，烟味倒不算刺鼻，但袁琴还是露出了不悦的表情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袁琴皱着眉。
“前天。”张一人拿起烟，猛吸一口，顿时觉得脑子有些发昏。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的？不知道伤肺吗？”
“伤肺不伤心。”
袁琴愣着不回话。
顾秋在边上，冷不丁的出手将张一人手里的烟抢了过来，“我也抽一口！”
说着，他将烟往嘴里塞，可猛吸了一口却不敢往肺里吸，在嘴里转了一圈，又给吐了出来。
“涩口！”
“浪费东西。”
小玲忽然站起身，“你们两个今天怎么怪怪的？”
这个时候，张一人才注意到小玲今天的模样，身形消瘦，轮廓有些北方人的味道，想来也是吸引顾秋的地方，可能是因为爱玩的原因，头发已经垫起来，外里有些波纹状，灰衬衫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下身则还是超短裤套着丝袜，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但此时看着却有些顺眼。
她原本跟这件事没关系的。
张一人咬着牙，“你能跟顾秋干出那种事，还在意这个？”
小玲涨红了脸，又想起那些照片，父母的模样来，再看看顾秋，一时冲动，直接一巴掌打在了顾秋的脸上，“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
打完之后，小玲拎着书包走了。
顾秋想去追，但张一人将他拦下来了。
“老大，你今天吃枪药了？怎么连小玲也怼啊！”
袁琴也帮着腔，“还不快去追？”
顾秋再次起身，却再一次被张一人拉住，坐了下来。
张一人环顾室内，始终不肯吭声说明缘由。顾秋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虽然小玲对他来说很重要，但张一人是他的老大，他还不敢就这么违背他的意愿，当然，他也需要解释，不过眼下只能等着了。
百无聊奈。
顾秋也开始左顾右盼。这年头，每家咖啡馆都有“狼人杀”、“三国杀”一类的纸牌，这里却没有，但是他并不觉得可惜，这些他早已经玩腻了，而且眼下人数也根本不够，这些东西，他已经算是高手级别，唯一的兴趣便是纸牌上的那些图画了，看着倒是让人有些惬意。
起初是只顾着玩的，没去注意图画，只认人，只认字，现在却关心图画了。
为了打发时间，他翻起了桌上摆着的小册子，上面写着十几种咖啡的名字、图片以及配料，当然还有价格。他庆幸自己没有去看菜单，否则面对这么多名目的咖啡，他还真不知道点什么好。他忽然意识到张一人是这里的常客，否则他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卡布奇诺可以做冰的？
顾秋看着张一人，等着他发话，不过张一人的右手食指一直在桌上敲着，那种论斤轮两的样子让顾秋有些不快。
看样子，张一人并不准备说点什么？
“老大……？”
张一人应声抬起头，“怎么？”
顾秋看着，没接话。
“你们没有回去乱说什么吧？”
“没有。”顾秋皱着眉，“是哪件事吧？”
“是。”张一人问：“什么原因呢？”
“这要问你了。”袁琴偏着头看张一人，放下漫画书，捧起咖啡杯暖手，“这事儿你参与了吧？”
“你别问。”
“我帮了你。”
“我知道。”
“我也帮了你，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参与这些事，这可是要进去的。”顾秋急忙道。
“我说了，别问，对你们没好处，回去也不要乱说，最好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对你们有好处。”
“究竟……”
顾秋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张一人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警察问你，当时哪儿，你跟警察怎么说的？”袁琴问，见张一人并不回话，“我说的你在台下看演出，要是对不上，你就完了。”
“你还说什么了？”张一人问。
“还说什么了？还说那首歌我是为你唱的，你当时就在台下，我亲眼见着的，你没理由会走开，也不可能走开。”
张一人松了口气，“谢谢，真的，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应该的，你帮我，我自然也该帮你，只求不帮你倒忙就是了。”袁琴说完，话锋一转，问：“你做这些，目的是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
“为了钱？还是为了势？”袁琴皱着眉，“难道是为了那个老……”
“行了！”张一人等着袁琴，“说得够多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我想你们做的很简单，一口咬定那天的说辞，决不能改口。”
“这个我知道。”
一旁愣着的顾秋忽然低声问：“老大，这事儿可是犯法的，你有把握不被发现吗……”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而后，张一人转脸看着袁琴。
两个人会意的点点头。
“你得把鞋子换掉了。”张一人对着袁琴说：“得抓紧时间了。”
张一人将脚伸出来，露出底纹，“不能再要横着的条纹，选个复杂的，这双鞋子，随便找个地方丢掉吧，没人会在意。”
袁琴点点头。
“你们两在说什么？”顾秋也伸出脚来，“这底纹怎么了，横着的不好？诶，我不是横着的啊？”
张一人斜眼看着顾秋，“这跟你没关系，还有，你离小玲远点吧，她是要上高中的人，你……”
“老大，我……”
“都忘了吧，以后跟着我，别去祸害她了，让她好好上学。”
“上学有个屁用！”顾秋有些生气了。
“你的家境很好？你的学业很好？你以后要靠什么生活？你能给她买车？买房？可以将那些照片收回来？还是可以带着她流浪街头，乞食为生？”
顾秋被问懵了。
“你觉得你们现在是什么？玩玩？玩什么？器官吗？”
顾秋愣着。
“你要真是这样的，请你现在就出去，就当我没你这个兄弟。”
“老大，我……我错了！”
“跟着我，我不敢说让你吃香喝辣，总比一般人要活得好。”
袁琴鄙夷的看着张一人，“头一回见劝人分手的，还这么大义凛然。”
张一人并不理会她。
顾秋的头像小鸡啄米一般。
咖啡杯外已经凝出了些水汽，张一人拿着咖啡杯，一口将冰咖啡喝完，“这冰咖啡没什么不好，肚子冰了，脑袋也就清楚了，就像眼前这盒烟，没什么不好，伤肺不伤心！”
顾秋认同的点了点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跟张一人是不会上高中的，就现在的成绩，没一所高中会收留他们，但张一人家里有钱，或许事情还有转折，但是顾秋不行，他的家底不足以支撑他乱来。
张一人或许是他唯一的稻草了。
“还有一件事。”
袁琴正脸看着张一人，“你说。”
“你帮了我，我也答应了你一些事，不过我并没有答应你……”
袁琴冷着脸，她知道张一人要说些什么，急忙挥手制止了他，再看看顾秋，“我原本就没想过，但是敏儿的事，你得帮我查清楚。”
“这一点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别忘了就行。”
袁琴说完，捧着咖啡杯，越过张一人，径直走了。
顾秋坐到了张一人身边，“老大，还有半年我们就毕业了，给我找个事儿做呗？”
“可以，不过你得听我的。”张一人顿了顿，“我说的不是之前那样子，是言听计从，明白吗？”
“行！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你明天晚点去找海哥，我要跟他见一面。”
“海……海哥？”顾秋脸色一白，“找他做什么？”
“你刚才没听明白我的话？”
顾秋脸色再一变，“我也不知道他哪儿，上哪儿去找他？”
“零点酒吧，4号席位，他每天晚上8点都在的。”
顾秋咽了咽口水，“好。”
“不要报我的名字，就说羽哥找他。”
“羽哥是谁？”
“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他不敢为难你。”
“行……行吧。”顾秋点点头，掏出钱，叫服务员买单。
张一人将他拦了下来，“我来吧。”
这时，顾秋也不知该上还是退，只能闷着。
两个人出了咖啡店已经是晚上九点。
“早点回去吧，跟小玲好好说，我也不是要你彻底断了，由她选择吧。”
“好。”
“让她自己选择，你尽心就好。”
顾秋再点头，而后转身径直走了，身影消失在街角。
张一人朝着家里走。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雪也跟着下起来。
形单影只。
张一人眨眨眼，头也不回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