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放寒假的日子近了,与之俱来的还有期末考试,这是件令人头疼不已的事。
张一人坐在教室里,只感觉脑子空空,浑身不自在。他倒是不担心期末考试,而是在担心寒假,一旦离开学校,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且不说在家受人管束,开销方面也不得自由,单单是面对着何穗,便让他感觉“人生艰难”。
原本他是无所顾忌的,可现在他不敢妄动,毕竟有些事已经牵连到了这个家庭,如果他在像以往一般骄横,只怕会误了他的大事,可他若是不像以往一般骄横,又难免引起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关注。
左右为难,张一人抱着头在教室后排睡觉。
这一堂是英语课,老师已经开始勾画一些考点,罗列出需要记背的章节,至于堂下的学生有没有在听,他并不在意,兀自一个人唾沫横飞的讲着,临了再对着学生们笑笑,拿着书径直出门,不多说一句。
学生们倒也乐于见到这样的局面,两边心照不宣,各自埋头忙着自己的事。
袁琴的漫画书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本,仿佛永远也看不完似的,顾秋对她有着一些兴趣,当然大部分兴趣在于漫画书上。每天不停更换的漫画书到底是哪儿来的?顾秋疑惑着,但他没有问袁琴,他只是坐在旁边一起看着漫画书,脑子里不停想象着期末考试的情景。
考得不好,回家挨骂,再认个错,套路是这样的。顾秋脸上有了些笑意,他甚至已经开始在计划过年那几天要去做什么了,走亲戚,拿红包,再出去旅游一圈,回来给自己添一套轮滑的装备,心里美滋滋。
正想着,他的余光便看到张一人埋着头,一动不动。
他怎么回事?
在顾秋的印象里,近三年的时间,从没有看到张一人这个样子,有什么事能难住他的?
可顾秋不敢过去问他,只因为张一人交给顾秋办的事,顾秋没有办好。顾秋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零点酒吧,可是他并没有见到海哥,更没有将海哥约出来,这件事顾秋一直不敢提,好在张一人也没过问,现在要是凑上前,岂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而且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张一人此时心情不好,实在不是时候说这些。
顾秋低声凑到袁琴耳边,问:“他这是怎么了?”
袁琴看了看张一人,“你怕什么?声音这么小!谁知道他怎么了,估计是被老女人甩……”
袁琴的后半句话终究没有说出来,“想知道怎么了,自己去问啊。”
“我……”顾秋面露难色,“我这不是有难处吗……”
“你的难处,关我什么事?”袁琴白眼一翻,拿着漫画书,起身走开了。
顾秋自讨没趣,咬着牙,狠下决心,晚上一定要去零点酒吧找海哥,一定要把话带到。海哥这两个字对于顾秋来说,威慑力实在有些大,校园里好些暴力事件都是这个海哥挑的头,进号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比起小铃铛,海哥才是真恶人,不是顾秋能惹得起的。
当张一人让顾秋去找海哥,顾秋便不打算去,原本是想找服务生带话的,可好几天没见着人,更不要说带话了。
捱过了上午的几堂课,终于到了午间饭点。
学生们一涌而出,奔赴食堂,张一人却仍旧趴在桌上。
顾秋壮着胆子走到张一人边上,拉了拉他的衣袖,张一人的声音顿时传出,“谁啊!”
“老大,吃饭了!”
“不吃!”
“人是铁,饭是……”
“是个屁!”张一人红着眼睛抬起头来,瞪着顾秋,“你很烦诶,我交代的事儿办好了?”
顾秋眉毛一挑,“没……没有。”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才去办?”
“今天,就今天!”顾秋咽了咽口水,“前两次去,海哥都不在!我也没办法,真的,老大。”
“你去吃饭吧。”张一人说完,又趴下了。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是在为文敏的事烦恼?”
“文敏?文敏什么事?”
“老大,咱们找海哥不就是想知道文敏是被谁给那啥了吗?”
“对,对,是这样。”张一人有些迷糊,“帮袁琴,对,行,我知道了,但是我不是为了这件事。”
顾秋听得有些懵,“那你是为了什么?”
张一人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急切的问:“小秋,你寒假准备做什么?”
“啊?”顾秋又是一愣,“我啊?我打算现在家里睡一周的觉,接着去走走亲戚,毕竟压岁钱是要拿的,再往后就去X市玩玩,听说那边吃的东西挺多,景色也好。”
“能带上我不?”
“带上你?什么意思,老大,你……。”
“对!我想跟你一起,行吧?”
“这怎么一起啊老大,我是回我家,你总不能跟我一起过年吧……”
张一人皱着眉,是啊,这是过年了,不是暑假,也不是其他的假期。过年了,一年中最为短暂的相聚时光都在这个时候,可自己想见的人早已经见不到了,只剩下一座坟茔,些许杂草,以及一张模糊不堪的相片。
见张一人愣着不说话,顾秋接着说:“老大,你要没地方去,我倒是有个地方可以给你推荐一下。”
“哪儿?”
“袁琴家!”
“扯什么犊子呢!”张一人有些生气的说。
“我说真的!袁琴的父母都在国外,过年也不会回来的,你可以去住一段时间,谁也不会知道的。”
张一人想了很久,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只怕她不愿意……”
“问问不就知道了!”顾秋在一边笑得很贼。
“这事儿等考完事再说,倒是你,今晚跟我一起去零点酒吧找海哥吧。”
“他要又不在呢……”
“那也得去,我欠她的人情,必须还。”
顾秋低声问了句,“老大,她到底帮了你什么啊,怎么就欠下人情了?”
“别问了,吃饭吧。”
张一人率先走出了教室,顾秋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放晚学后,顾秋跟张一人不约而同的留在了教室,倒不是为了上晚自习,而是为了去零点酒吧。只不过还有一个人也留了下来,那就是袁琴。
“还不走?”袁琴看着两人,问。
“快了,你先走,一会儿来追你。”张一人搪塞道。
“你要追我?”
张一人咽了咽口水,“你先走,好吧?”
顾秋走到张一人身边,将张一人挡住,“诶,老大,不能这么跟女孩子说话,得温柔点!”
顾秋笑盈盈的看着袁琴,“美女,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同路回家啊?”
袁琴白了他一眼,“真恶心!”她一脸嫌弃的看着顾秋,“我先走了!”
等袁琴的身影看不见了,张一人这才拍着顾秋的肩膀,“行啊,还是你有办法。”
“哪儿跟哪儿啊,老大,你是不会应付女人,你要是会了我这手,估计学校的妹子都要被你给祸害光。”
“油嘴滑舌,连我的马屁也要拍?”
“谁让你是我老大啊?”
两个人笑着出了教室,没一会儿便走到了街面上。
此时天色还未完全黑下来,但雪下得很大,两人头上,肩部没一会儿便堆满了积雪,整个脸冻得通红。
“难怪这个海哥总也不来酒吧!”顾秋看着纷飞的雪花,说。
“再去碰碰运气吧,要再不来,我也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顾秋点点头,提议道:“要不咱们买把伞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算了,买什么伞啊,走快点吧,别耽误时间了!”
张一人快步向前走,但越走越慢,脚下的雪实在积得有些厚了,已经没过了鞋跟,快到脚踝了。
等到了零点酒吧,已经是晚上7点。
酒吧门前站着两个人,弯着腰,低着头笑,背上全是积雪,再仔细一看,这两个并非是真人,而是迎客的摆设而已。临近年关,酒吧外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不少,大多数人都围在门口,却没能进入酒吧。
出了事?张一人想着,凑上前,看着门内站着两个服务生,长长的走廊上满满塞塞的站着客人,心里的疑惑更甚。
“怎么了,不让进?”
旁一人回应,“听说有人包场了,真是稀奇了!”
“什么人会这么霸道?”张一人这么问,其实是因为零点酒吧大抵是沾着些黑社会的边的,别说没人敢包场了,就是来寻性滋事也不敢的。有人便要问了,包场不是好事吗?错!零点酒吧的老板最讨厌的便是包场这两个字,开业到现在10年时间,从没听说有人敢来这里提包场这两个字。
这是个忌讳。
但今天却有人办到了?
张一人好奇的凑上前,问服务生,“出了什么事儿?”
“张少爷?”服务生一眼认出了张一人,“里面有人闹事,您还是改天再来吧。”
“什么人在闹事?”张一人想了想,“海哥在吗?”
“海哥……”服务生面露难色,“这会儿估计正……”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里面正在发生些什么。包场这个词在外人看来或许是个好词,但对于他们来说,包场和砸场几乎是等同的,看样子是海哥惹到了什么厉害的角色,以至于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能进去吗?”
服务生看着张一人,“现在,怕不是时候,他们人多。”
“要不要报警?”张一人说完这句话便后悔了,“算了,你让我进去。”
服务生当即从大门处让开了,张一人刚走了两步,顾秋便在后面喊:“老大,我还没进去!”
张一人转过身,见顾秋此时正被服务生阻拦下来,也没多说,调头继续往前走。
没想到顾秋竟挣脱开了服务生,自己跑了进来。
服务生追过来,张一人只能说是一起的,顾秋这才笑着跟在了张一人身后。
张一人边走边对顾秋说:“你不该进来的,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是我老大,你有危险,我怎么能在外面看着。”
“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张一人语重心长的说着:“那些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而且在这个地方也没什么道理可讲。”
“嘿,我不怕!”
看着顾秋的样子,张一人想到了一年前的自己,当初也是这个样子,南墙都差点被他撞倒,可结果却不尽人意。
经过长长的,幽暗的走廊,两个人到了酒吧的大厅。
后现代风格的装修让人眼前一亮,只是厅里的情景让人有些难以直视。
厅里熙熙攘攘站着十几个人,个个都看向了张一人。
居首的一个正用脚踩着一个男子,屁股则是坐在了桌上,手里拿着烟,但并没有抽一口,而是不断的在吸,让烟头的火旺盛起来,再丢到脚下男子的背部。
男子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身上衣衫较少,浑身哆嗦着。
“哟,有人救你来了,老海,你人缘不错啊,这一晚上已经是第三波了?”那人踩在海哥身上,站直了身子,“你又是谁?”
他的话刚说完,顿时愣住了,问:“就两个人?”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张一人和顾秋,“你们没搞错吧,两个人?”
张一人深吸一口气,慢慢往前走,伸手将顾秋往后推了一把,“不,就我一个人。”
“你是谁?还是个学生?”
“你又是谁?海哥跟你有什么仇?”
“我?”那人指着自己,“我是疯子。”他顿了顿,“这家伙是你什么人?难不成是你爹?”
“呸!”顾秋在后面啐了一口,“瞎说什么呢!”
张一人也不知道顾秋哪里来的勇气,只回头看了一眼,接着说:“他是我朋友,要没什么大事,还请你高抬贵手?”
“呵,你以为你是谁?”
“我什么人也不是。”
“那还不快滚?一个学生崽儿跟着添什么乱?”旁一人骂道,指着顾秋,“还有你,再不滚我打死你!”
顾秋退了两步,倒不是因为听了这句话,而是看到了那人的手里握着一把刀,正闪着寒光。
“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好商量。”
那人笑得前仰后合,“怪了,你那儿来的自信?想当和事佬?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这么说,没得商量了?”张一人的目光冷了下来。
那人皱着眉,又问:“你是谁?”
“雨城羽少,了解一下?”张一人一步一步向前走。
“羽少?”那人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号,“什么乱七八糟的,还雨城羽少,我看你是雨城习习少吧,哈哈哈哈。”
“狗嘴吐不出象牙。”张一人已经到了近前,旁的几个人凑上前阻拦。
几双手同时向着张一人伸来,张一人只手,横着一扫,几个人顿时连着倒退几步,跌坐到地上。而后愤然站起来,直接举着短刀劈过来,张一人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根伸缩棍来,往前猛的一甩,短小的伸缩棍顿时变得修长,足有半米长短。
伸缩棍一出,横在张一人面前,挡下了短刀的劈势,而后猛的斜着一挥舞,拿刀的人顿时倒在了地上,抱头痛苦嚎叫。周围几个人看得呆了,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已经躺下了两个人。余下的人见情况不妙,或是赤手空拳,或是拿着短刀向着张一人扑来。
又是几个弯腰侧身之后,十几个人竟都躺在了地上。踩着海哥的那个人松开了脚,跳下来,瞪着张一人,“你就是那个屠夫?”
“现在才知道,会不会晚了点?”
那人面无表情的站着,“现在知道也不晚,我们是九爷的人,你惹不起的!”
“哦?”张一人挑着眉,“惹不起吗?”
那人似是有些怕了,看了看地上呻吟的人,接着说:“老海睡了九爷的女人,这事儿你要来扛?”
“嗯?”张一人愣了一下,看着奄奄一息的海哥,问:“老海,他说的是真的?”
海哥低声说:“是那女的勾引的我……”
张一人自然不会信海哥的话,这样的事也不是发生第一次了,老海就是一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人,也怨不得旁人。
“你们走吧,我自会去跟九哥说清楚。”
“九哥?”那人愣了半晌,带着人灰溜溜的走了。
张一人将海哥扶起来,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顾秋倒是冲上来,大笑着说:“厉害啊,老大,一个打十几个!”
老海低着头,“你怎么过来了?”
张一人皱着眉,对着顾秋说:“你安静会儿,去外面给我弄杯水。”
顾秋应了一声便走了。
“文敏,认识吧?”
老海想了许久,摇摇头,“不认识,怎么了,你的人?”
“算了,你先去医院吧,我的事以后再说。”张一人扶着老海起身,“怎么不叫人,就这么被人打,不要面子了?”
“九爷的人,我哪儿敢动啊!”老海苦着脸,“那女人可把我害惨了!”
“你呀,被下半身支配!”
“羽少,今晚的事儿,可别……”
“我知道。”
老海一笑,脸上的伤口裂开,顿时疼得整个脸都扭曲掉。
“下次遇到这种事,报我的名。”
老海低着头,“报了!没用,这人是个空子,估计刚来C市,不知道这个名号的。”
“那就打,出了事有我。”
“不给九爷面子了?”
“呵,既然要撕破脸,那就索性痛快点,我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
“哎,小铃铛今晚被砍了一刀,估计现在还在医院呢,都是为了我,哎。”
“你跟他和好了?”
“之前闹过,但毕竟是兄弟,有难了总归没不管我。”老海有些欣慰。
“走吧,先去医院。”
老海应了一声,吩咐手下人将车开了过来。
等顾秋找到水,端到大厅时,他们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