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扫了一眼旁边,柔声对多多说道,“你有事情就去忙,不必在这儿陪着我。”
多多赌气道,“就是不想去嘛。”
她平时一只端着小大人的架子,用心守着各种宫规,绷久了也会觉得累。再加上这一回,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宫里那些女人无事搞出来的聚会,安和郡主也会去,她当然不愿意出席。
只是这次主办的名义是皇后,连太皇太后都到场,玉贤公主这个晚辈不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旁边伺候着的女官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堪,向白洛投去了求助的神情。
白洛立刻会意,便拉着多多的手,“我这些天一直窝在屋里,不是在床上躺着,就是在长椅上靠着,这个时节听说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最好,我想去看看。借你的名义,捎上我去走动走动,也当是散心了。你看怎样?”
多多瞪大了眼睛,回头瞅着自己的女官,“乐惠!你又拿娘亲过桥!”
白洛如今的身份对外称是多多的教养姑姑,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女官,但也算是公主府里的人。她虽是在养伤,又被公主尊为贵客,可对待下人的态度一点都骄矜,反而和蔼可亲。所以这些下人们对她也是敬重有加,再加上这公主府里,除了乐惠跟乐容,也只有她说的话能让多多听得进去。
作为掌事女官,乐惠自然只能求她相助,也不想在这种时期,让公主跟宫里的贵人们把关系闹得太僵。公主说到底还是未出阁,这几年之间是否会被指婚,那都得看宫里的意思。万一哪天,有人在皇上面前提起此事,或者再动了心思,多嘴挑拨。即使有皇上对公主的恩宠,身为女人总逃不出婚嫁这一关。天晓得未来的驸马会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只有在当下,少树立些敌人,才能在日后少些使绊子的人。
这些道理,多多自然也是明白的。
她第一日入公主府时,就有嬷嬷跟她说起过,可她心里这一道坎儿过不去。自打当初杨天财另娶安和郡主时,她就一直不甘心,替白洛叫屈。只是因为身份的关系,她没办法当面再去问杨天财到底是怎么回事,私底下没少打听这些,要不是慕容靖几次派人来提点,说不定她早就闹开了。
如今还要让她再出席宫宴,跟安和同列,这口气她如何忍得?
白洛明白多多的心思,也很感动,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别跟乐惠置气,她也是为你好。咱们只当是去夏游,进园子里逛逛,无所谓的人不去应酬便是了。我都已经看开了,你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多多回头,表情怅然,“你当真放下了吗?”
白洛松开手,指着院里花圃中扑簌翩舞的蝴蝶,“你看蝶儿很美是吧,这美的东西也是很脆弱的,你是要攥在手心里捂死它,还是任它自在飞翔,逍遥快活呢?该放的时候,就要放下了啊。”
纵有不甘,但不放下,又能如何,执着于一段苟延残喘都无法存活的缥缈爱情,撕破脸皮把过去的温存全都消磨殆尽?她没有选择,只有放下。
这是对她,跟他都好的事情。
也许安和郡主当真是适合他的人,能辅他平步青云,堪当大任。而她却从来没有什么野心,只想着田园自在,无权无势的简单日子,是她拦了他的路啊。
多多望着院中花与蝶,有些痴了。
白洛快速抹去眼角的湿润,“帖子里说的是几时啊?是不是要做些准备了?”
女官乐惠在旁边忙接话道,“就是今儿的事!”
虽然公主府离宫城很近,马车还是得备着,而且多多也有特许,可以不用下马车直接进宫城里。
等到过了宫门,马车即将要去举办宴会的殿宇,白洛让多多把自己提前放下来,“这里去御花园的路,我认得,让锦怡跟着我,一会儿你们结束了我们再会合。”
多多点头,又嘱咐了锦怡几句,才带着其他人去赴宴了。
锦怡是多多身边得力最早的一批婢女,为人机敏,被派去白洛身边伺候了几天,跟白洛倒是投缘。
锦怡同胞姐姐锦悦为人更活泼一些,白洛就是喜欢锦怡话不多。
她们俩一前一后,漫步到御花园中,这个时节里过了午时之后,花园里暑气正盛。锦怡轻声提醒道,“奴婢记得前面有个空置的玉芙殿,不如姑姑到那儿去歇一会儿吧,免得暑气打头。您身子还没大好呢,该是仔细些。”
白洛颔首应允,她说来御花园逛,本来就是个说辞,也不见得她真的多盼着来这儿赏花。
这皇宫,能少来还是少来得好,白洛对这里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锦怡在前面带路,白洛跟在后面。
快到玉芙殿的时候,忽然听见从墙内传来一阵琴声,丝弦波动如潺潺水流。白洛下意识顿住脚步,里面有人?锦怡也回头,一脸震惊,表情说明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洛抬头看见玉芙殿门上匾额金漆的颜色暗沉,按道理说,若是有人住,绝不该是这样的颜色,至少在几个月前的新年肯定是会翻新的,除非是久无人住,才无暇打理这样的细节。
她虽停住了脚步,但却被琴声吸引。
明明是缓和悠扬的曲调,却被弹奏者似乎刻意拖长了节奏,旋律变得有些忧伤,只不过孤独的琴声本就柔和,才将这种萧瑟冲淡了些。
白洛对于音乐的认识并不算多深,只是觉得曲随人心,弹琴的人大概是在想着很难过的事情,所以才有这样的演奏。今日是宫宴,不仅宫中有分位的人都会参加,宫外达官贵人们也都应邀而来,为何会有人在此独自弹琴?
是冷宫里的妃子?
不对,慕容靖新皇登基,先帝的那些太妃太嫔都已经安置妥当,哪儿有什么冷宫的妃子。还是久居深宫中的宫人呢?白洛有些好奇的猜测着,却又不忍破坏这淡淡忧伤的旋律,便在门口一直站着,听着。
如山泉般潺潺流水一样的孤独悲伤,一路流淌,最后汇入江河湖海,归于隐忍的平静。
白洛长舒了一口气,抹掉脸颊上的泪痕。
她虽然跟多多说自己已经放下了,可其实一直都压在心上,微风一起,平掀波澜。琴声已停,白洛轻声对锦怡道,“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万一撞见人了,也不好解释。”
锦怡点点头,赶紧跟上白洛,可是不巧却绊倒在甬道上,摔得哎哟一声。
白洛低头一看,先去扶她起来。这甬道上铺的都是专门的地砖,不至于光滑易摔。锦怡皱起眉头,难为情地解释道,“走得太急,奴婢脚踝大概是伤了。”
见她紧紧按住自己左脚脚踝,白洛也不好说什么,扶着她胳膊,才安抚道,“没关系,我扶你找地方坐一会儿,替你看看吧。”
“这怎么使得!”锦怡连连摇头。
“这是怎么了?”一个男子的声音突兀出现在附近。
白洛回头一看,竟然是慕容宇。
这巧合,也太巧了些。几日不见,慕容宇又蓄起了须,面相看着老成了几分,尤其是他看人时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神,总让人有些压迫感。
“参见穆王殿下。”白洛只得转身行礼。
没罪的时候都能被他随手安个罪名下了通缉令,见面还不赶紧行礼,不是找死吗?再说了,之前慕容宇放过话,就喜欢那些不守规矩,逆着他来的,那如今她就低眉顺眼的做个规矩本分人,让他挑不出错来。
实在把她惹急了,她就去找慕容靖高发他跟七煞阁勾结的事。
不过这一层比较悬,她没有什么用力的证据,唯一的人证影子也下落不明。
所以,综合考虑,现在的场合不宜跟慕容宇闹翻。
锦怡赶紧也跟着跪到一边。
慕容宇上前几步,伸手把白洛扶了起来。
白洛先于他的动作起身,只是被他虚扶了一下,根本没给他机会碰到自己,可就是因为这动作太猛烈了些,扯到她胸口还未痊愈的箭伤,疼得她呼吸一滞,不由自主的欠着身回筋。
慕容宇大约是猜到她表情痛苦的原因,收回了手,戏谑道,“你这又是何苦,这般不待见本王,也没落得半点好处,到头来折腾的还是自己。”
白洛抬头,瞪了他一眼,实在不能把眼前这人跟刚才里面的优雅琴声联系在一起,忍不住探头看看,是不是这厮在此地幽会佳人,后面还藏了别人。
慕容宇见她的目光从自己脸上扫过,又频频往自己身后望去,盯着玉芙殿里瞧,便问道,“你找什么呢?”
白洛不想搭理他,两人之间一时尴尬的僵持着。
“这里日头大,你要站到几时?”他对她的倔强反倒觉得有趣。
白洛一时恍然,一生气全忘了对策,虽然这个慕容宇讨人厌,可自己是要在他面前装柔顺的,这样才不给他机会发难。
“本来我是打算到这玉芙殿里歇一歇,不过似乎王爷占用了,那就不打扰王爷会客,告辞。”白洛低头,礼数还算周到。
“你站住!”慕容宇伸手挡住她的去路,“你哪只眼睛看见本王在这儿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