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匆匆忙忙跟黄韵一起赶往衙门时,在半路上遇到顾晏的马车。
马车停在一边,顾晏下车来拦住了她,“若是为杨天财的事情,我劝你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探视的好。”
白洛不解地抬头望向他,等他的下文。
“我今早刚好去衙门做铺主变更登记,跟叔父见面顺便聊了几句,才知道这件事情他十分重视。你可以让其他人代替你去探视,但你自己千万不可亲自出面,以免被人牵扯下水。”顾晏的神情认真。
黄韵在旁边也主动劝道,“不如我去吧。”
岚儿一事加上之前杨天孝夫妻俩的案子,都叫白洛领教了这个时代衙门办案的能力。为了快速破案,他们贪图省事,无端攀咬,随意定论的功夫可真是叫人佩服。若能把这些精力分一半到追逐真相上来,也不会是现下这个样子。
白洛低头沉吟片刻,便同意了他们的提议,塞给黄韵一些散碎银子,让她带着去探监,顺便嘱咐了一些自己想知道的问题请她问个清楚。顾晏在旁边露出一个不察的微笑,随即换回了之前平常如常的模样。
目送黄韵远去之后,顾晏说道,“如今那丫鬟成了重要人证,被我叔父派人看管了起来。也因年尾,官场上的规矩,例年来的推选晋升都在此刻。所以他为了破案可能会动用些手腕,何氏那边的人恐怕也不会罢休。你要千万小心。”
白洛轻叹了一口气,脸上神情不无担忧,半晌才回神,应道,“多谢了。”
顾晏轻轻一笑,“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虽然我一介商贾,但还是认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大人物。”
“有心了。”白洛勉强笑着回道。
既然她现在跟杨天财见不得面,那也只能先回去了。顾晏说要送她一程,被她婉绝了,坚称想自己走走,却不想走了两步,就有些踉跄。
她昨夜喝醉了酒,宿醉头疼不说,睡到晌午才起来,什么东西都没吃就急急赶了出来。一时低血糖,引发的身体不适。顾晏在她身后察觉到她有些不对,才赶紧上前扶住她,“瞧瞧,你现在要是倒下了,那你们家可真就乱了。”
白洛勉强一笑,对他道谢,这才答应了跟他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上,顾晏没开口时,白洛也不出声,静静地望着车窗外。
“我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了。”
临到乾里巷口时,顾晏这么说了一句。
白洛望着外面,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搬家了?”
顾晏微微一怔,随即回道,“哦,我是听衙门里的人说的。大概是杨兄弟不愿意连累你,事发之后,盘问时他说你早就不在那里住了,搬到了乾里巷的文府。”
白洛轻叹了一口气,她搬家之事本来就没跟多少人说,如今想来,如果她没有搬出来住,是不是不会出这么多的事了。当初岚儿……现在又是何玲……她拧紧了眉头,总觉得在看不见的暗处,有一双眼睛一直在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似的。
“看你眉头紧锁,脸色也不好的样子,真是让人放心不下,要不我派人请个大夫来替你看看吧。”顾晏说道。
“不必了。我没事。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你了。”白洛熟练地堆起一个微笑。
顾晏却轻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是把我当外人,搬家也不通知我喝你的乔迁酒,家里出事了也不找我帮忙。我这个朋友实在做得有些失败。”
“不是的,我真的很感激。”白洛伸手握住了顾晏的手,她想借由这种现代礼节,让他明白自己只是不想太麻烦别人,并不是不领情。
“好了,你到了,先回去好好歇着吧。我这边也会帮你打探消息,多做疏通打点。”他正说着,看白洛欲开口,便先堵住她的话,“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你就给我一个帮忙的机会吧。”
“嗯。那好,拜托你了。”白洛见他说到这份上,也只好答应了。
顾家的马车才走没一会儿,黄韵便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你可见到人了?”白洛急切地问道。
黄韵摇了摇头,又接着点了点头。
白洛有些不解,“到底是见到了,还是没见到呢?”
黄韵这才解释道,“他们不让见,说有什么东西送的,由里面的人代为转交。我偷偷避开巡逻的守卫,跟送饭的婆子换了衣裳,进去看了一眼……”
当然她省去了打晕那妇人的过程,可接下来的话,让她有些迟疑了,不知道该不该跟白洛说。
虽然他们夫妻俩当初是因为何玲的事情闹得有些僵,但夫妻感情还是在的,否则白洛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不会如此紧张。
“他怎么了?”白洛见黄韵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听狱卒说,是因为何玲跟县令夫人有一层亲戚关系,所以县令夫人督促着此案快些了结。于是那些人在牢里就用了些手段,逼供……”黄韵尽量说得委婉,但实际上她看到的情形是杨天财被吊起来,打得浑身没一处好肉。
连狱卒都叹他是块硬骨头,就是不肯招认。
即便是黄韵说得简单,但白洛自己想象了一下,也能猜到杨天财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他已经被认定成了重刑犯,一如那个时候的大牛。
白洛手脚冰凉,身子一软,坐回了椅子上。
这个时代断案的关键,往往人证的作用大于物证,深究之下现场环境以及凶案疑点都不会成为嫌疑人自证清明的助力。简单来说,就是大人说了算。
如果一开堂,再一定论,那杨天财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种影响县令政绩的大案子,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所以就算自己打算另辟蹊径,塞钱去打点也无什么用途了。
“不如写信通知王爷,说不定他有办法。”黄韵提议道。
“你知道王爷现在在哪儿?”白洛摇了摇头,“况且已经麻烦过他许多次了,这种事还是不要让他插手,免得被有心之人记下来,落了口实。”
黄韵沉默了,确实,如今英王已经在去北境的路上了,不说路途遥远,就算是派人送信,这一来一回,早就人头落地了。
“你们没事吧?”苏臻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他今日刚进城便听说了杨家的事情,本来还要去一趟城西药铺,就先放下自己的事,急急赶了过来。
白洛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勉强答道,“我没事。”
“这事儿也太古怪了吧,我听来消息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把这事归结在先师宅子风水不好。真是荒谬,依我看,肯定是有人故意生事!你好好想想,杨兄弟在外面可得罪什么人?”苏臻一句话像是给白洛推开了另外一扇窗似的。
她转动了眼睛,仔细想了起来,一年多前他们还在合家村的时候,杨天财刚从外面回来,带着多多。
从来也不曾跟旁人多打交道,他除了上山打猎去集市上卖些野味,也没多少机会跟外人相处。倒是后来,搬进尚阳县城之后,他做了捕快,因为七星帮的事情……
白洛想起当初玉兰跟王屠户合谋欺骗自己,而后却给她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家就像是被什么人盯上了似的。
“不知道,我们普通人要去查衙门里过去的卷宗,是否会很麻烦?”
苏臻想了想,答道,“你都这么问了,想必是有必须要查的理由,就算再难再麻烦,也是有办法的。”
白洛一怔,才意识到苏臻打算帮自己去做些什么,赶紧改口道,“我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有什么具体的计划,你不必为我费心了。这件事……”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点毛病最让人讨厌!什么不用麻烦别人,你自己能行的话,把人推到千里之外,你也忍心?”苏臻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好歹你也拜在我门下了,旁的不说,因为你家里的事情,师祖清誉都被人损毁,你也该有些觉悟,好好把这案子给理清,还杨家兄弟一个公道,也为你师祖正名!”
白洛哭笑不得,邹老先生确实算得上是她的师祖,不过苏臻明明是热心想帮自己的忙,却非要冠上为先师正名的名义。
说到底一个祖宅被坊间传言风水不好,屡出恶业,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却故意说得好像自己也不是在帮白洛,只是在做份内事一样。
“好,我知道了。”白洛于是只能改口,应承了下来。
送走苏臻之后,这一日白洛基本上就没有别的什么心思,她赶紧准备了一些外伤药,以及一叠银票,亲自送到衙门大牢里去。上头的人虽是下了严令,可底下执行的毕竟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白洛出手阔绰,让他们也不好拒绝。
“放心吧,杨家嫂子,该照顾的,我们会尽量照顾。”
拿了人手短,一番打点之后,白洛知道牢里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至少在开审之前是能保住他性命了。